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一力降十会在线阅读 - 第4节

第4节

    “公爷!”胡元玉提高了音量,“小七可是在陛下跟前都挂过名的。”

    骆广之一默,他倒是忘了这件事。

    “谁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提过一嘴的人。”骆广之强道。

    胡元玉忍着没有翻白眼:“陛下还记不记得是一回事儿,公爷你对小七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儿。骆衡得席豫赏识,公爷焉知席豫不会在席司徒跟前提及骆衡和小七?”

    “知道了,知道了。明日我教导小七几句。你先歇息吧。”骆广之暴躁了,放下茶盏,起身大步往外走。

    “公爷,你……”

    胡元玉话没说完,骆广之背影都看不到了。

    没多久,一名仆妇进来。

    “说吧,公爷去了哪个屋里?”

    “水姬那儿。”

    “又是水氏这个狐媚子!”胡元玉的冷静面具瞬间皲裂,挥手把刚才骆广之喝过的茶盏扫飞,恨道:“一个妓院出来的腌臜货,就他不嫌脏臭,当个宝了!”

    仆妇垂着头,不敢看正在盛怒当中打砸掀桌的胡元玉,更不敢劝。

    胡元玉发泄一通爽了后,叫人进来收拾满地狼藉。

    -

    翌日,天才蒙蒙亮,嘉宾院东厢房就有了动静,两个半大的丫鬟端着水盆进去,不多时,骆乔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连襟短打从屋里出来。

    晚上下了一点儿雪,地上浅浅盖了一层白,骆乔哈了口气活动活动手脚,开始每天的晨课。

    兖州入冬后,频频有东魏“流民”的影子,在林家报丧的人到的前一日,东魏“流民”洗劫了东平郡无盐县一个村落。频频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挑衅,席使君不能忍,当即点兵点将,骆衡为先锋军幢主,誓要狠狠给东魏“流民”一个教训。

    林楚鸿忽闻噩耗,来不及告诉已经开拔的骆衡就匆匆收拾行李,请骆乔的武师傅弓高帮忙照看家中,尤其是生病的小儿子骆意,跟着她陪嫁一路从吴兴到建康再到东平的于mama也留在东平郡家中照看幼子,带着骆乔星夜兼程赶往吴兴。

    没有师傅在旁监督,骆乔虽然很乖地早起晨练,却放飞自我,根本不按师傅布置的功课来,想练什么就练什么。

    她和母亲走得匆忙,最喜欢的银枪都没来得及带,但这难不倒她。

    她在嘉宾院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对成国公府人生地不熟也不好叫人去备,就掰了一根手臂粗的竹子,去了上头的竹叶当长.枪使。

    跟在后头的两个半大丫鬟忙前忙后帮她削竹叶,低声问:“姑娘,咱们把公府的竹子拔了,不会有事吧?”

    虽只一日,她们已经充分了解了成国公府的风格,那是和东平郡骆府大相径庭的。

    “一根竹子而已……”骆乔原本不在意,可说着说着就想起昨天进府拜见祖母和晚间接风宴时的情境,语气逐渐不确定了:“应该没……事儿吧?”

    两个丫鬟眨着眼,骆乔也眨着眼,三人面面相觑都有犹豫,手下削竹叶的动作却一点儿也没变慢。

    这么大个国公府,不至于计较一根竹子……吧?

    “不管了,大不了花钱买下这根竹子。”骆乔话说得很是财大气粗,她虽然月钱透支到十八岁了,但初次拜见舅舅们得了不少见面礼,她现在有钱。

    抛了抛手里的竹子,重量比她的银枪轻了许多,聊胜于无吧。

    先来一套霸王枪,大开大合的招式,即使是一根竹子,她也舞得虎虎生风。

    最后下腰一个抡圆,枪尖……竹梢一转,直指对面,破风之声骤停。

    对面的月亮门处,一名中年儒士啪啪鼓掌:“小姑娘,好身手。”

    骆乔没有收回竹子,依旧指着:“你是谁?”

    儒士奉手一礼:“在下张九鼎。”

    祖父的门客?

    骆乔站直了,竹子夹在胳膊底下依旧指着张九鼎,问道:“你不知道这里住的是女眷?”

    成国公府不讲究,将内宅女眷安排在前堂客院,如此怠慢,林楚鸿心里不是不气,可顶多住上两个月,她不想节外生枝,便就忍了。

    忍归忍,却绝不是能容忍前堂外男过来冒犯。

    她铁牛大王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废物点心,惹火了,成国公府都能给你拆了。

    张九鼎含笑说道:“昨日听闻公爷府上四房的七姑娘回京拜见祖父母,想必就是姑娘了。听闻七姑娘天生神力,不过五岁幼龄就独自打退了东魏一队人马,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呐。”

    “所以,你是来看稀奇的?”骆乔绷着婴儿肥的小脸,清脆的嗓音压低,神色不善。

    从记事开始,来看她稀奇的人就络绎不绝,她还在席使君跟前表演过单手扛小鼎甩着玩儿,席使君当场作了一篇《扛鼎赋》,阿娘说给她听,是席使君夸她聪明勇武巾帼不让须眉,这可把她得意坏了,昂着下巴叉着腰,就差飞上天与日肩并肩。

    后来教她读书的谌夫子偷偷告诉她,那《扛鼎赋》只有开头几句是在夸她,后面几大段都是借她在引申席使君自己的志向和气魄,并不值得她与日肩并肩。

    咳咳,扯远了。

    八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比较明显的自我性了,骆乔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被人围观无所谓,甚至对此是感到极度厌恶的。

    她就是平平无奇铁牛大王,比同龄人稍微高一点,比大多数人可爱一点,比所有人力气大一……大太多,并没有多特别。

    所以,有什么好看的!!!

    骆乔的神色愈发危险,大有一言不合就一拳把人从建康京打飞到长安京的架势,张九鼎见状赶忙道:“在下佩服姑娘小小年纪临危不惧。七姑娘想必不知道吧,陛下都夸赞过你的神勇。”

    嗯?

    是吗?

    她的神勇已经上达天听了吗?

    那她又可以与日肩并肩了吗?

    “咳咳,陛下是怎么夸赞我的,你说来听听。”骆乔终于收起竹竿。

    张九鼎只是听成国公说了一句此事,对骆广之来说,庶子的女儿并不值得他多费心,又怎么会详细跟门客描述。

    可这难不倒张九鼎,一个总角孩童别人会怎么夸,小孩子喜欢听什么样的夸赞,不过就那么几句话而已。

    骆乔听完所谓的陛下夸赞,还是绷着婴儿肥小脸,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张九鼎诧异,这小孩儿反应不对啊,怎么没有一点儿高兴?

    “不走是想叫我打你走吗?”骆乔竹竿一指,威风凛凛,“在女眷住的院子前探头探脑,图谋不轨,是想叫我打死你?”

    骆乔一个箭步上去,两手抓着竹竿往前一送,张九鼎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哼!”

    骆乔收了竹竿单手用力一跺,竹竿入地两尺深。

    “姑娘威武。”

    “姑娘霸气。”

    俩丫鬟啪啪啪为骆乔鼓掌。

    骆乔道:“含光,宵练,以后那人要是敢靠近,就给我打出十丈远。”

    俩丫鬟点头。

    骆乔很严肃地教比自己还大一两岁的丫鬟:“你们要记得,以后遇到这种花言巧语、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男人,一定要远离,他不是想骗你的钱就是想骗你的色。”

    “姑娘在浑说什么呢?”墨琴带着仆妇提了洗漱用品路过,听到骆乔小小一个人儿说大人话不由失笑,“让娘子听见,定又要训你的。”

    “琴姨。刚才祖父的门客在外头呢,被我赶跑了。”骆乔很自豪,“他看我年纪小,就糊弄我。陛下怎么夸的我,岂是他一介公府门客能知道的。此人如此花言巧语,定然图谋不轨。”

    墨琴嘴角的笑意微微敛去一些,对成国公府的做派更加一肚子怒火。

    还高门士族呢,这么不讲究的高门士族,放眼四国……当然也不是成国公府独一份。

    第5章

    骆广之在水姬的温柔乡里徜徉了小半宿,安郡王府上的舞姬虽然身姿柔软、腰似杨柳,勾人得很,两相比较,骆广之却还是觉得他的水姬更销魂,小半宿的花样玩儿下来,让骆广之舒爽得整个人都飞升了。

    因此,第二天骆广之起晚了,仆役在门外把他从睡梦中唤醒时,他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官拜太仆寺卿,下头有两位少卿具体视事,平日点个卯就没有什么事了,有时不去点卯也无人敢说什么。

    今天他就决定不去点卯了,抱着怀里的暖玉温香想再做点非正人君子所为,被门外的仆役一声急似一声的唤又打断,气得破口大骂。

    仆役慌慌张张跪下,求饶道:“公爷恕罪,公爷恕罪,是夫人请您过去。夫人说,您既不上值,便早些过去见见七姑娘。”

    “催什么催,催什么催,催命啊!”骆广之想到昨天答应的事情,嘴里骂骂咧咧,终究还是从床上坐起来了,吩咐伺候洗漱更衣。

    “公~爷~”一双玉臂从后头抱住坐在床边的骆广之,衣衫凌乱半遮半露的美艳妇人趴在骆广之身后,在他耳边轻轻呵气,“您昨夜答应妾,今日陪妾去长干里游船的,您这就走了呀?”

    骆广之把身上的手扒拉下去,起身抬起手叫侍女伺候穿衣,不耐道:“大冷天的去游船,你脑子坏掉了?老实待着,爷今日有事。”

    “您昨夜可是答应得好好的。”水姬撒娇。

    回答她的,是骆广之往外走的背影。

    水姬气得打了一下床,

    “嘶……”只把自己的手打痛了。

    男人在床上答应的事情,大多时候可别当真。

    “过来。”骆广之走了,水姬把侍女叫来,问:“昨天四房的人回府,这事儿怎么没一个人告诉我?”

    侍女迟疑地道:“是夫人吩咐的,说是……说是……”

    “姬妾算不得正经人,不许出去丢人现眼是吧。”水姬帮她把话说了,胡元玉会说什么话,水姬可太知道了

    侍女垂着头不出声。

    水姬慢条斯理地把身上凌乱的里衣脱掉,叫侍女去被褥里把自己的肚兜翻出来,喟叹道:“胡元玉自己就是个笑话,却总觉得旁人是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侍女伺候她更衣,不敢回应她的话。

    水姬受宠,行事张扬,连夫人都敢不放在眼里,他们这些伺候的却更夹紧尾巴做人。水姬犯了错,有公爷护着,他们犯了错,水姬并不会护着他们。

    “走吧,咱们也去瞧瞧四房那位天生神力的七姑娘。”水姬洗漱好穿戴妥当,就要去看热闹。

    如意院里的确很热闹,哭声叫声怒吼声,声声入耳。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骆广之就被吵得头晕眼花,只想消失当场。

    哭的主力是二房的幼子骆崇礼,叫的是二房其他六个孩子,怒吼的那必须是姜云梦。

    原因嘛……

    说起来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