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富家少女与忧郁穷小子（10）
夏暖并不想带很多东西，荔城路途遥远，途中又要经过许多穷乡僻壤，夏暖担心路上生出什么变数。她打开衣柜，衣柜里那些夏之阳为她买的淑女装扮，就好比一层一层枷锁一般让她窒息。她并不喜欢也不想再穿，最后只拿了几件休闲朴素的衣服叠好放在床边，然后锁上了衣柜。 敲门声起，夏暖匆忙拿被子盖住衣服，然后重新躺倒在地，闭上眼没有回应。秦素也习惯了夏暖的回应，敲了三下便推开门，把牛奶和面包轻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夏暖眉头紧蹙语重心长地说：“还是吃点东西吧。” 夏暖眼睫毛颤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深深吸了口气坐起身子。她毕竟要走了，没必要再去为难一个只是来家中打工的无辜之人，况且林知安也多次提起秦素为人和善，有时候夏之阳责难林知安，都是秦素出来维护。如果能有人在自己走后护着林知安，夏暖一定会非常感谢，毕竟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林知安。 秦素跪坐在旁看着夏暖苍白的脸色轻叹道：“你还是打算一直这么坚持下去？”对这个倔强的女孩子秦素很是心疼与怜惜，私下里她也听林知安讲起过他与夏暖的经历，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秦素无法想象这其中的艰难。 “我没有错。”夏暖坚持着。 秦素无奈地摇了摇头，无意间却瞥到夏暖床上露在被子外面的一角衣物，夏暖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片刻只是面无表情地淡淡移开目光，咬了口面包。 秦素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女子，某些蛛丝马迹她能够察觉到。她虽然猜不清眼前的小姑娘究竟要做什么，但是她还是缓缓开口说：“夏暖姑娘，我知道你对你叔叔的怨恨来源于他对待你们的态度，那么如果你可以选择，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夏暖没有迟疑地回答。 “自由都是相对的，你要完全的自由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秦素幽幽地说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所希冀的放纵恣意的生活也许并不如你想象的美好。” 夏暖知道秦素一定是看出了什么，可是她既然这样说，也就证明她不打算将自己所看到的告诉夏之阳。夏暖第一次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秦素。眼前的女子迎着秋日的暖阳，温柔婉约，容色秀丽，身上仿佛总是带着一股令人亲近的气息，尤其是那双眼眸，晶莹剔透中好似含着无量慈悲，恍若普度众生的观音大士。 夏暖忽然想起了上一层幻境中自己和林知安的父母，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这样，永远满怀爱意。 秦素看着夏暖若有所思，最后柔声叮嘱了她一句：“未来有一日你若是真的寻到这种生活，希望你到那时不会后悔。” 曲凤城与林知安私下里确定了离开的日子，林知安告诉夏暖之后，夏暖翻了翻日历，便是两天之后，夏暖知道，那天下午夏之阳又要出国谈生意。他永远都是这样，过着“在云端”的日子，好像永远不知道疲倦和辛苦。是啊，他就是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人，冷冰冰的，不知道什么是情感。 夏暖思虑很久，最终还是打开房门来到书房前，轻轻叩了叩门，夏之阳说了一声“进来”，见是夏暖，他放下钢笔，揉了揉眉心，双眼微闭淡淡问道：“怎么，想通了？” 夏暖靠在门边静静望着夏之阳，直到夏之阳疑惑着抬起头，她才开口：“是的，我想通了。”显然，她想通的与夏之阳希望的并不一样。 夏之阳觑着她瘦了一圈的身形讽刺地说：“我还以为你能再硬气几天。” “我想问叔叔一个问题，”夏暖今天并不是来吵架的，忽略了夏之阳嘲讽的语气静静开口，“为什么叔叔要这么对我？” 夏之阳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蠢话一样。他重新闭上眼仰靠在椅子上轻蔑地说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吗？那天晚上你说的话难道都忘了？” 夏暖敛眸沉默了会儿，半晌，轻轻地问：“那个女人是我mama吗？”夏暖对父母的印象并不太深，她的父亲总是早出晚归，母亲则常常心事重重，郁郁寡欢，尤其是她看着自己那种幽怨的眼神，总是让夏暖感到惶恐。 夏之阳的身形有片刻的僵硬，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怎么情愿却还是强迫自己回溯着过往，声音恍若山间传来，竟也多了份缥缈：“是或者不是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曾经我以为我会记恨你的母亲一辈子，可是过了这么久，我却连她的样子都记不得了。”他自嘲一笑，坐直了身子，细细打量着夏暖与她母亲并不酷似的容貌，喃喃说道：“你该庆幸，你并没有长得像你的母亲，否则在最初的那几年我会对你更为苛刻。” 夏暖轻嗤：“那看来我应该感谢我这张脸，也应该感谢您的高抬贵手。”她这话自然带着嘲讽的意味，夏之阳想要发作，夏暖却继续开口：“叔叔，这些年无论怎样，我还是要对您这些年的照顾说声谢谢。天色不晚了，叔叔您早点休息吧。” 夏之阳看着夏暖转过身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透着一丝决绝的气息，他想唤住夏暖，可最终也只是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重新拿起钢笔想要继续浏览文件，可是却再也无法静心。 两日不过一瞬，那一天暗云沉沉，仿佛泼墨浓色，越聚越黑。从早上秋风就呼呼刮个不停。夏暖看着黑云压城的天色就好像这几日自己被关在屋内阴沉沉的日子。林知安一早还要去上学，强忍着分别的离愁与夏暖道了“再见” “祝你一切顺利。”他想了很多话想要说给夏暖，可是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这一句，自此之后，山高水远，再相见亦不知何时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夏暖双手抱膝坐在窗下，窗外狂风大作，尘土扬起，刮的窗户也发出嗡嗡声响，玻璃似乎随时都能碎掉。许久之后，雨珠也密密麻麻的敲打着窗户，夏暖站起身开始有些担心，这样大的风雨，曲凤城还会来吗？ 可是很快，她就看到一辆老旧的红色轿车从雨中冒了出来，曲凤城将车停在绿化带外，然后下了车淋着雨来到楼下，一抬眼就看到了在窗边关切张望的夏暖。雨水如注，顺着玻璃窗汩汩而下，在水洼处划出阵阵涟漪，夏暖的面容在烟雨濛濛中多了些恍惚和朦胧，可是曲凤城清晰地看到夏暖眼中的惊喜与向往，仿佛一道最美丽的光芒。 曲凤城张了张嘴，示意夏暖下来，夏暖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小皮箱扔了下去。雨下的太大，再大的声音也被掩盖了过去。夏暖看着曲凤城将箱子竖在身旁，然后越过窗户，小心翼翼地顺着窗外的高树往下爬，曲凤城忽然喊道：“暖暖，跳下来，我接着你。” 夏暖便没有丝毫疑虑地一跃而下正好跌落在曲凤城怀中。雨势大若倾盆，她与曲凤城恍若被围绕在玉珠帘中，四目相望，虽周身淋湿，更不知前途几何，但现在他们的世界已经如童话般美好。 曲凤城的唇角带着明净的愉悦：“我们走！”然后他抱着夏暖一起坐到了车里。夏暖趴在车椅靠背上，身上的水滴滴答答不停落下，很快就在两人脚下形成一滩水渍。曲凤城打了火看着夏暖回眸张望，心里生出一些担忧：“不舍得吗？” 夏暖摇了摇头，合上车门，笑容就如雨后的彩虹那样美好：“阿城，我们走。” 曲凤城想，那真是他人生至此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 荔城在滋城的西边，曲凤城就这么开着这辆已经被淘汰的破车一路奔向荔城。夏暖脱了鞋袜光着脚搁在前方，身上的湿衣服也脱下，内里穿了一件小小的吊带，外面则套上曲凤城的棒球衫。曲凤城打着方向盘，觑了一眼夏暖的姿势不由笑道：“乖乖女一出来完全变了个样子。我是不是要作惊讶状？” 夏暖眨了眨眼，忽然探过身对着他脸颊“吧唧”亲了一下，曲凤城顺手摸了摸她还是湿漉漉的长发，夏暖坏笑说：“我还有更多让你惊讶的地方，要不要看？”曲凤城挑眉，露出个“拭目以待”的表情。夏暖傲娇的扬了扬下巴，便探手从后座行李中拿出一瓶啤酒，然后得意的在曲凤城眼前晃了晃。 曲凤城不由失笑：“你这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夏暖吐了吐舌头：“一上车我就注意到了。”她打开闻了闻，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其后挑衅地打量着曲凤城，似乎在说“我是不是挺厉害”。曲凤城笑了笑，一边摇摇头，一边抬起手摸摸夏暖的脸颊，心底更是柔软万分，离开了那座囚笼，眼前的夏暖变得更加鲜明生动，以前的她美则美矣，却没有自己的灵魂，可现在，夏暖就这么真实的坐在自己身边，开怀大笑，毫无忧虑，是了，这才是他的小仙女该有的样子。 秋雨间歇，曲凤城开车开的有些疲惫，再加上前方就是这里最出名的大峡谷，曲凤城也想带着夏暖去看看。夏暖在车内用毛巾仔细擦了擦还有些潮湿的头发，然后曲凤城牵着她的手一起来到峡谷边。雨后初晴，彩虹突现，峡谷蜿蜒曲折，恢弘磅礴，峡谷下方的河水浪涛滚滚，奔流不息。他们居高临下的望着峡谷之下的风景，好像是上帝一般俯瞰众生。 曲凤城坐在车头，拍了拍大腿示意夏暖坐下。夏暖轻嗅一口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连日来的闷闷不乐消失不见。曲凤城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暖暖，给我唱首歌吧。” “想听什么？” “都可以。” 夏暖侧过身，双手摩挲着曲凤城也略显清瘦的脸颊，她深深望入曲凤城眸中的郁郁之色，轻声开口：“Before you met me/I was a wreck/but things were kinda heavy/You brought me to life/Now every February/You'll be my Valentine，Valentine……” 曲凤城也抬起手触碰着夏暖柔嫩的面颊，在她清婉的嗓音中缓缓开口：“Let's go all the way tonight/Nrets, just love/We dance, until we die/You and I, will be young forever/You make me feel like I'm livin' a teenage dream/The way you turn me on/I 't sleep/Let's run away and/Don't ever look back/Don't ever look back……” 他们一起不断重复着“Don’t ever look back”，在风中勾起旖旎的尾音。 情到浓时，夏暖忽然扬起手中紫色的纱巾，兜住彼此，纱巾上的薰衣草图案如同一片朦胧的紫雾，遮住了峡谷边、彩虹下他们最甜蜜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