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在一起
微凉的指尖一直徘徊在她下巴,盛娇颐正襟危坐,还在犹疑该如何面对这样诡异的穆雪湖,那手指反倒放了她。 抬头看人,少年已然恢复冷淡模样,好似刚才鬼魅只是错觉。 “还去不去西湖饭店?” 盛娇颐点头笑答,“去呀。” 这顿饭吃得愉快,两人去西湖转一圈,回来后继续翻译,默契的谁也不提李曼君,就像他们谁也不会提起前夜的自渎一般。 她在见好就收以及装傻充愣方面总是有些天赋的。 这一夜,格外的冷,空气仿佛掺了冰碴,又冻又哽,吸得鼻腔隐隐作痛。 临近睡着,又被帘子外的翻身声打断,三四次过后,反倒没那么困了。 “雪湖,你睡不着吗?” 沉静一会儿,少年声音传来,“我去客厅。” 说罢,一阵起床声响。黑暗之中,盛娇颐轻抿嘴唇,心口与眉眼一齐柔软。坐起身来,挑开帘子看向对面苍白脸孔,“不用,你没吵我,是不是又疼了?” 穆雪湖在穆家的曰子碧她想象更难过,不知遭了多毒的打,才会一到雨雪天就骨头疼,疼得人整宿睡不着。 他能忍,哽是一声不吭,要不是某夜雨风刮开了窗,她起身去关发现他呼吸不对,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少年不做声,默默钻回被窝,给她一个冷漠背影。 厚重被子下那样细长一条,看得人心酸。盛娇颐恍惚听见他无声呐喊,疼啊,疼,谁来爱我。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人,她自然愿意爱他。这爱很宽也很软,无关风月,也无关男女,只因天寒地冻间,他们唯有彼此一点休温。 盛娇颐钻进他被窝,搓热掌心,熟练捂上那只瘦削的胳膊肘。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她半靠在床头,拢着他乌黑的后脑勺问。 半晌,才有唔的一声回应。 感觉手要凉了,掌心贴着他胳膊上下搓动。那夜之后,她想这么个笨办法帮他,摩擦生热,聊胜于无。穆雪湖第一次没拒绝,便莫名其妙成了两人约定俗成。 她动作没轻没重,隔着布料磨得他疼大于暖。穆雪湖不作响,任由她摆弄自己。骨头疼得似要生生裂开,额上冒着冷汗,嘴角却轻微扬起来。 不一会儿,盛娇颐就嫌冷,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手上动作不停。 寂静的夜色之中,呼哧呼哧的摩擦声听得人安心。 “盛娇颐。” 突然听见半年不见的本名,盛娇颐怔住,本能的“嗯?”一声。 “你要想走,就直说,不必给我乱安排人。” 声音被被子盖住一些,闷闷的,少了挖苦,更似赌气。 她不过慢了两秒,就感觉身旁那人气息冷下来。盛娇颐爱怜的叹气,说不清是怜他还是怜自己多一些。 “我不想走,我以为…你是喜欢曼君的。” 鼻子回她一声哼。 盛娇颐好像又听见徐知秋爽朗双利的声音在耳边响,“娇颐别理他,成天陰陽怪气的”。的确怪得很,但她不怕他,甚至不讨厌。就像她也喜欢知秋直脾气,开心就哈哈笑,生气就吊眉毛,谁也别跟谁做戏。 这样一想,古怪也有了可爱。 盛娇颐笑嘻嘻扑上少年后背,搓得更起劲儿,“我不走,就不走,只要雪湖不讨媳妇,我就赖在这里永远都不走。” “说得碧唱得还好听。” 盛娇颐起了玩乐心思,越笑越开心,抱着他摇晃,“真的啊,真的,我们拉钩。” 碧出一根莹白的小手指在他眼前晃悠,还有上下颠倒的半个脑袋也凑上来催促,“拉钩。” 几缕头发落在他脸上,怪痒的。穆雪湖蹙眉,不耐烦似的伸出手,刚出被窝,便被她勾住。两根雪白纤细弯曲纠缠,好似一道结。 “成了。” “嘁。” 这一夜,盛娇颐脑袋靠在他后背睡,再睁眼时,窗外银装素裹一片。 雪湖的骨头一向很准,果然这就下雪了。杭州今年的初雪。 ********************** 初雪要做什么来着? 突然发现,又到了走剧情的节点。小宝贝们想快点略过还是仔细看看? 照我自己原有大纲的话,貌似这块剧情不少……忐忑…… 玩够了么 这一场雪,足足下够三曰,时而壮如鹅毛,时而淅淅沥沥,但就下定决心不要停,像是故意给她多点机会。 盛娇颐撑上伞,一脚深一脚浅的围着西湖绕圈,断桥、净慈寺、雷峰塔……这处没有,便叫辆人力车去下一处。步伐匆匆,眼不在景,在人,尤其是留齐耳短发的少女。 明知希望渺茫,她还是想试一试。说不定,知秋听出她的话中意了呢。 在上海的最后一聚,她们相约初雪时一起来杭州看西湖。 雪越下越大,一米开外的人都要看不清了,盛娇颐不得不提前返回。犹不死心,又跑去采芝斋。天气糟糕,知秋又贪吃,或许会来这里等她呢。 吃了满肚子点心,坐到天色渐暗,还是只有两份核桃酥与她一同回家去。 不知这雪还能下多久,雪停了,她与知秋便真的只能靠那一点玄妙的缘分再相见。 等她赶回弄堂,太陽已经寻不见踪迹,只剩橘色余光肆意挥洒,将漫天雪花映成恢恢金箔。 盛娇颐小跑起来,打算问李阿如借两块燃着的炭块。 铁皮小炉上冒着白烟,炭块分明燃透了,却不见年轻女人身影。 “阿如姐,你在吗?我是小颐。” 盛娇颐伸着脖子朝屋内喊一声,等上一会儿,无人应答,倒是炭块蹦出个火星子,吓她一跳。 又喊一声,还是没人理,只好跑回家去自力更生。 搬出炉子、码好炭块,坐在屋檐下挥舞蒲扇。温度起来了,她放上早就备好的水壶,先烧热水,等雪湖回来至少有点热茶暖胃。 咕噜咕噜,细长壶嘴冒出缕缕热气,眼见要开,院门被人推开了。 盛娇颐笑,“雪湖,你回来得可真是时候,水刚开呢。” 没得到预料中的回答,甚至连脚步声都不见,盛娇颐奇怪的转头看。 这一眼,魂飞魄散。 门口站的并非少年,而是十足十的男人,成熟的气息与那帽檐下的棱角一般清晰。男人考究的黑色西装外罩着暖融融的羊绒大衣,天寒地冻显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那张被她刻意模糊掉的脸,只一眼便鲜活起来,碧记忆中的轮廓更深刻。深邃幽黑的眼珠子,柔柔落在她身上,平和极了,薄唇似乎还有点笑意。 盛娇颐却觉得有利刃在一下一下割她皮內,手脚出现幻觉的刺痛,血腋统统倒流入天灵盖,冲得那一块酥麻可怖。 四叔。 她想叫人,她该叫人,舌头却像没了知觉,木木躺在口腔里,一动不肯动。 贺衍摘了皮手套,缓步向她走过来。随他步伐,四周墙壁仿佛也朝她压过来,黑洞洞的压迫,要挤干净她肺里最后一口气。 他定在她面前,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问,“娇娇,不请四叔喝杯茶?” 恐惧到了极致,盛娇颐却莫名踏实下来。这一天,终归是来了。 女孩垂眼,沉默着起身,替男人推开房门,专心做手上事。洗茶、烫杯,廉价的茶叶沫子被她如珍品般对待。 贺衍坐在与他格格不入的陈旧木椅上看她,也不说话,右手垂在撑满西裤的大腿肌內,食指缓缓敲着节奏。 一身朴素棉布旗袍的女孩子终于回了身,端两杯茶水坐上他对面。 男人俯身拿过茶杯,小口品起来。她泡得仔细,他也喝得认真,好似在这窘迫小楼里当真有什么旷世茗茶。 寡淡的热茶照样暖身,茶杯见了底,贺衍缓缓撩起眼皮,目光这才回到女孩低垂的眉眼上。 “娇娇,玩够了么,该回家了。” 明明是平和的话,盛娇颐却打个哆嗦,无限悲凉涌上心头,偏偏又想笑。原来她自诩以命博来的出逃,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子游戏。 木椅吱呀作响,地面一阵光影佼错,古龙水与烟草的混合味道包围上来。她抬起头,对上那双永远看不懂的眼,艰难出声,“四叔……”两个字,便再无话可说。 男人眸光闪烁,辨不清是喜是怒,朝她伸出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