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那他怎么突然又到了坤州?还出了车祸?现在倒好,别说人,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孟钦同的部下也变得支吾起来,“我想是孟钦和知道自己没有司令召回私自回金城是大忌,他怕司令责怪,因此受了枪伤也不敢耽搁,连夜逃回坤州了。哪知我们在后面追得紧,他的司机一着急就开到悬崖底下去了。” “要真是这样就还好了。”孟钦同冷笑。 “那山崖我去看过了,摔下去哪里还有活路?何况他还受了枪伤,找不到尸体反也没什么要紧的!” 听他的幕僚这样说,孟钦同这才吸了一口雪茄烟,缓缓吐了出来,“这要怪只怪他命不好,不是我故意要害他。” 第47章 掌控之中 徐婉按照孟钦和的吩咐,去了金城的一家珠宝店。 那家珠宝店在金城最繁华的地段,徐婉进了店后直接告诉店员,她要订一枚三克拉的粉钻。 店员看了徐婉一眼,直接找来了珠宝店的吴经理。 徐婉虽然没有见过那位经理,可感觉得出那经理认识她,请她去经理办公室,客气道:“徐小姐,我们店暂时没有三克拉的粉钻,但是坤州的分店有,您给我留一个地址,到时候我亲自派人给你送过去?”她没有自我介绍,那个经理却知道她姓徐。 徐婉知道他是孟钦和的人,便将自己的地址告诉他,又问道:“戒指大概什么时候能送到?” “今天晚上有宵禁,明天晚上应该可以。” “那尽快吧,我快订婚了,记着要。”徐婉看着经理的眼睛说。孟钦和身体里的子弹还没有取出来,她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徐婉回到公寓,她怕打扰孟钦和休息,特意关门都轻声些。只是她一进卧室,才发现孟钦和并没有睡。也是,他这样谨慎的人,又是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可以睡的着? “我找到吴经理了,他说要明天晚上才行,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虽这样说,徐婉还是不放心,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说:“你先休息一会吧。”然后去给他煎药了。 孟钦和轻轻点了一下头,便闭上眼休息去了。被子上都是他熟悉的香味,没有闻到其他他不想闻的味道。 工厂的工资不高,徐婉原本还给自己找了份钢琴老师的兼职,她有在程公馆的经验,再去找一份这样的工作便要容易许多了。 徐婉并不打算总花胡润生的钱,给他造成负担。虽然胡润生一直在跟她提当初订婚的事,可徐婉心里还是很忐忑,她有那样的过去,她不敢保证当她和盘托出时,胡润生不会嫌弃她。 她不一定要当他的妻子,她只怕连现在这样的关系都维持不了了,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亲近的人。 而现在孟钦和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节奏,原本订好的钢琴课徐婉去不了了,工厂那边也只能请假。 她和孟钦和其实确实没什么关系了,她也可以不管他的死活。可真要这样做徐婉做不到。 或许是他几次三番地救过她,或许是上次离开前她应该给他提句醒,又或许是因为她的重生给他酿造了这一场新的灾祸。她实在做不到不管他。 只是胡润生说过他一周之后就回来,算时间就是明天了,如果他回来看见孟钦和在这会怎样?徐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胡润生,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药煎好了,徐婉端到卧室里去。难得看见孟钦和睡着了,她没有叫醒他。 记忆里那张凛冽的脸,如今却苍白得可怕。他的手从被子里滑了出来,还偏偏是受伤的那边。 怕牵动到伤口,徐婉走过去将他的手轻轻放回去。哪知她刚碰到,他突然转醒,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手背紧紧按住。 他的手很凉,徐婉愣了一下,将手抽了回去,“药好了,我扶你起来喝。” 徐婉将枕头垫在他腰后,扶着他坐起来。徐婉害怕牵扯到他的伤口,格外小心,可他始终一声不吭。 徐婉原本想让他自己喝,只替他端着碗。她没有必要对他太好,心里面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 他见她没有主动喂他,也没说什么,自己拿着汤匙舀药。 只是他左边胸口还打着绷带,右手也并不是那么好动。 他已经躺在她这里了,她也没有在这个上面计较。徐婉见他实在不方便,还是从他手里拿过汤匙,“我来帮你吧。” 他很配合,将汤匙给她。徐婉喂她喝药,她的目光都在汤药上,可她能感觉到,那个人一直在看着她。 徐婉也不好说破,忍者不自在将他的那碗药喂完了,再怎么样,他明晚就要走了,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联系了。他成也好,败也罢。 不过只要他这次不出什么事,想必他以后都会顺利的。徐婉知道,孟钦和是个容易被算计被摆布的人,即使这一回不知什么原因他负了伤,局势却仍在他的把握之中。 那些她上辈子没有来得及看到的他的辉煌、荣耀,这辈子或许可以在报纸上看上一番了。 等她将药未完,他似乎并没有睡意了,仍靠在床头。徐婉在一旁坐着稍微有些尴尬。他们两个活人共处一室,却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曾经在洋楼便是,如今更加是。 徐婉扭过头去看窗户,隔着窗帘透进来些微的光线,相比外面出太阳了。 “冯太太说的那个戏子是怎么回事?” 徐婉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微微顿了一下,回过头去看孟钦和。 他正在抬头看着她,十分随意的样子。 许是他见她没说话,孟钦和又问了一遍,“程斌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既然他主动问起这件事,徐婉也没有必要瞒着他。她也知道冯太太上回过来,其实是来提醒她的,他们那边已经把花月楼他们收拾好了,冯太太只是刻意过来警告她不要多事。 花月楼是个可怜人,可她帮不上忙,如果孟钦和将来能出面。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和程斌才应该是同样的立场。 不过眼下他们两个人正尴尬着,说了也就说了,徐婉便将程公馆的来龙去脉都说给孟钦和听。 从她在程公馆里看到爱兰的遭遇,然后说到几年前程斌、花月楼还有刘玉飞的事,以及花月楼被逼疯赶出程公馆,最后又被程家赶出金城。 虽然是花月楼的事情,可徐婉越说越想起自己的上辈子,还有那个无辜的孩子。她苦笑了一下,有感而发:“明明都是大人的错,到头来最可怜却是孩子。” 他原本只在一旁听着不置可否,听她这么说突然抬起头来看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像是一个旁观者,反而像是在悔误自己的过去。 徐婉见他盯着自己看,将头移过去,“现在爱兰在程公馆的日子不好过,可我也无能为力。” 他突然打断她,“你还能怎样?那个孩子除了在程公馆还能在哪?” “花月楼和刘玉飞愿意照顾她。” “那两个戏子?”他笑了一下,稍稍露出些轻蔑的神色。 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徐婉心口,正向上一辈子他曾问她今后靠什么去养活孩子,是不是再回到舞厅卖笑? 在他的心中,戏子也好和舞女也罢都是不可能养得活孩子的,他们将孩子养在身边不过是作为筹码,等着有朝一日再利用孩子得到些什么。 徐婉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在自嘲。 或许她本来就不该跟他说这些的,不过她犹豫了一会,还是道:“她虽然只是个戏子,却只是想要那个孩子回到身边,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别的打算了。她的确只是个下九流,可她也是个母亲。” 孟钦和没有回答她,徐婉摇了摇头,“您不会明白的,很久以前我也不明白。” 这些话她上辈子就想跟他说了,只是那时她并没有说出这番话的底气和机会。 另一头的司令府里孟钦同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刚有人来汇报,他派去的人终于在悬崖底下找到了一辆已经烧的只剩空壳的汽车,汽车里还有三具烧焦的身体。 坤州官邸的人过来说,当时车上是司机、宋存山还有二少在,三具尸体正好对上了。 孟钦同如释重负,虽然孟钦和在他眼皮子底下负伤溜走了,但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这是老天再帮自己,孟钦和从沙发上起身,去找他的父亲,毕竟坤州还在孟钦和手上,坤州虽然没多少兵力,可富庶繁华,想都不用想有多少人在盯着。 趁着其他人都还没有得到消息,他正好可以抢先一步,毕竟他的父亲这么多年来还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 孟广廷这几天生了场病,一直卧在床榻上,便一切事宜便都交给孟钦同了。这天总算好了些,强打着精神处理军务。 孟钦同故意做出悲伤地模样,走到孟司令的书房,喊道:“父亲,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孟广廷正在用钢笔批复文件,眉心突然跳了一下,将钢笔搁下。 孟钦同一想着坤州就心里窃喜,实在挤不出眼泪来,只低着头道:“刚才我的人在悬崖下发现了二弟的尸骨,那悬崖太高,汽车摔下去就爆炸了,里面的人都已经烧焦,无法辨认了。” 孟广廷没有去看孟钦同,他的视线转向书房的窗户,正好是夕阳西下。 望着夕阳,他沉沉地叹了一声气,“你出去吧。” 不过孟钦同知道他父亲素来都不在意孟钦和,就算伤心也不过两天,眼下的机会他怎么可以错过。 孟钦同仍站在原地,“父亲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你说。” “二弟生前负责着坤州的驻防,坤州虽不是重镇,但事关我们淮地的经济,出不得半点闪失,我手下的陈稳光是燕北大学经济系毕业的,能文能武,如果能将坤州交给他管,我敢保证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你说什么?”孟广廷的眉又蹙紧了三分,狠狠盯着他那个最付以重任的长子。他这个儿子长得像极了他的亡妻,他每次看到他都会觉得愧疚,因此就算他冒失出兵吃了败仗,他也没有过多地责罚他。 孟钦同不会看眼色,只愣了一下,走近一步继续道:“父亲,您是觉得陈稳光这个人不行吗?我觉得……” 他话音未落,不料他父亲突然扬手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狠狠砸在他脸上,“什么他不行!我是看你不行!” 孟钦同从前只听别人私下议论过孟司令发起怒来可怕至极,淮军上下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可他父亲从来没有对他生过大的气。,孟钦同也慌了神,连声道:“父亲息怒,父亲息怒,我究竟说错了什么,还请父亲大人明示。” “你说错了什么?你不是说尸体已经无法辨认了吗?你怎么一口咬定那里面就有维瑞,你的亲兄弟生死未卜,你却一丝悲色未见,就想起分他的兵权了?!你就是这么做兄长的?” “不是,父亲,我只是想着坤州现在……我不是那个意思……”孟钦同连忙支支吾吾地解释。 “滚出去!” 孟钦同不敢再留,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孟钦同的副官刚好将事务处理好走过来,以为孟钦同十拿九稳,一边跟在他身边,一边轻声汇报道:“大少,那宵禁怎么办?现在金城的百姓人心惶惶,我们又找不出什么晋军的细作来。” “宵禁,还宵禁个屁!”孟钦同发完火之后又想起什么,对副官交代,“淮中路的事你就算在街上拉也得给我拉几个人出来,别人司令看出来了。” 另一边徐婉忧心忡忡,他一边在等着孟钦和的人赶快将人接走,又怕胡润生回来正好撞个正着,她那两天一直都不怎么安稳。 好在胡润生没有回来,第二天夜里徐婉先等来了孟钦和的人,第二天夜里金城便没有宵禁了,趁着夜色宋存山带着人将汽车停在徐婉的门口。 孟钦和的人行事十分谨慎,敲门的人就是上次那位吴经理,“徐小姐,您的钻戒做好了。” 徐婉看了一眼孟钦和便去开门,不一会儿宋存山也从汽车上下来,见到徐婉他还朝她点头致意。 赶忙到房间里去看孟钦和的伤势,“二少,属下来迟了。” 孟钦和意识仍清楚,招呼他们将自己扶着坐了起来。宋存山一边扶孟钦和,一边汇报,“二少,现在一切都已经按您之前的嘱咐做好了。” 孟钦和点了下头,站了起来,单手将自己戎装大衣的纽扣系好。 他的背挺得笔直,若不是知道他负了伤,除了他的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到看不出一点异色来。 虽然宵禁取消了,但时间仍紧迫,没有什么可以耽搁的。 宋存山几个跟着孟钦和往外走,徐婉只站着客厅里目送他们。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两辈子的孽缘或许从这一刻起终于了结了。 哪知孟钦和走了几步,刚走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道:“徐婉,你跟我回去。”像是他从前一贯命令的语气,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柔和。 自从她离开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和他回去了,这一次救他也不过是一场意外。徐婉仍站在原地,淡淡地摇了摇头,微笑着道:“回哪里去?这里才是我的家。二少慢走,我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