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重生民国之外室在线阅读 - 第33节

第33节

    可此时的春光再好也和她无关,徐婉心里一团乱麻,没有赏春的心情。不过坐上车后,他还是提醒道:“二少,你还是当心的好。”

    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现在的处境。现在金城里的局势不明朗,不然他也不会闭门不见这么长时间,徐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会从官邸里出来。

    可他不在意,一笑置之,然后闭着眼休息去了。

    徐婉原本还在想是不是孟钦和故意让她看到胡润生他们的,可转念一想,他这么做有什么理由呢?他没有必要费这样的心思在她身上。

    徐婉越想越乱,不经意看了一眼窗外,他们的车正好途径一条石板路,道路一旁载着一排柳树,那些柳树垂出一条条嫩绿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摆着。而道路另一旁临河,河的对岸是一些白墙黛瓦的房子。

    金城是古城,市中心的百货大楼都是西洋式建筑,但有些地方还保留着从前的痕迹,不过徐婉记得老城在南边,回官邸并不用经过这里。

    她正疑惑,孟钦和突然睁开眼,吩咐司机:“停车吧。”

    徐婉不知是怎么回事,有些诧异地去看孟钦和,只见他转过头,对她说:“徐婉,陪我下去走走吧。”

    他既然这么说了,徐婉也只好下车去,何况他的伤还没有痊愈。

    徐婉陪孟钦和在河边散步,这边没有百货商场那边繁华,只有少许的行人。而孟钦和这天穿的也只是一件深色的西装,虽然他在人群中还是最惹眼的那一个。

    她和他并排在青石板路上走着,宋副官他们只远远跟在后面。

    河里的水十分清澈,可以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和游鱼,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比人要快活。

    徐婉分了神,却听见孟钦和突然说:“你信不信,我小的时候还在这条河里捉过螃蟹。”

    徐婉抬头打量了一眼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她实在想象不出他在水里捉螃蟹会是怎样一番画面,即使是小时候的他。

    在她的印象中,特别是上辈子,他待人接物总是严谨的、一丝不苟的。

    看着她不敢置信的样子,他却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真诚,不像是在骗她。不过,他突然带她来这里,又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这个时候,又听见他笑着说:“你还别不信,我从小就是在金城里长大的。不过我小时候总住在高墙大院里,那一次是和别人偷偷跑出来的。”

    虽然他没有说是和谁在一起,可徐婉脑海中却已经映出杨小姐的脸来。

    他这几天对她态度的改变,她不是没有察觉。可她这辈子已经有了自知之明,早就习惯和他在心里拉开距离,不断提醒自己,他的笑也好,温柔体贴也罢,原本都是要给别人的。

    他带她来这里想必就是来睹物思人的。

    徐婉没有接他的话,他也没有在意,看着河水出了一回神,脸上泛过一丝苦笑,低声道:“那一年,我大哥六岁,我四岁,瞒着奶妈偷偷跑出来。那时候我觉得这河里的水好深啊,不敢趟过去,还是他背着我过的河。”

    听孟钦和这么说,徐婉也愣住了,原来他说的是他大哥孟钦同。

    她和他在一起两辈子,都没有从他嘴里听过他提起他大哥半个字。徐婉惊讶地抬起头,他嘴角的苦笑还在,眼中更多的是遗憾。

    徐婉突然有些怜悯他,他和孟钦同关系有多凶险徐婉是清楚的,她摊上一个徐子仁一样的弟弟都足够让人伤心了,徐婉不知道自己的亲兄弟想要自己性命究竟是什么滋味。

    特别是其中的一个人还记得那么一丝半点儿时记忆的时候。

    这一刻,徐婉突然觉得他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将话题挑开,扬起笑容道:“我小时候也捉过螃蟹,我们家门口就有一条河,我爹总待我去,我捉过最大的一只有这么大。”她还用手跟他比划了一下大小。

    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在她比划的时候还很配合地扬了一下眉。

    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脸上总有收不住的笑容,一双水灵的眼睛里更是像有星子闪烁,“那个时候,我娘不准我进河里游泳,但总让我去河边洗衣服,我就装成是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河里的,我娘也拿我没有办法。”说到这里,她还狡黠的笑了一下。

    她父亲在世的时候,她也会任性、淘气,那时她其实也是很有意思的,腼腆、胆怯都是后来的事了。

    徐婉还在回想着儿时的事,她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发现孟钦和正微笑着看着她。

    徐婉稍有些不自在,他已经反应过来,移开目光笑着说:“真没想到你以前是那样的。”

    那他以为的是怎样的呢?

    徐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上辈子一直想知道她在他心目中是怎样的,木讷的?胆怯的?可到她死都没有结果。这辈子她也不打算也不敢去问,就像要去硬生生剥开一个已经快结痂的伤疤一样,没有必要且太过残酷。

    徐婉冷静下来,抬起头对孟钦和说:“二少,谢谢你让我今天去看胡润生,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你能不能还他清白,他真的是无辜的。”

    许是没有料到她突然从轻松有趣的童年往事转到胡润生,他也稍稍愣了一下,嘴角不经意地下沉,“他如果是无辜的,我一定将他放出来,不过不是现在,还要过一段时间。”他过了一会又补充道:“应该用不了多久了,你不用太着急。”

    徐婉点了点头,继续陪孟钦和往前走,只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了。

    没有走多远,他似乎没了散步的兴致,看了身边的徐婉一眼,道:“我们回去吧。”

    老城离汀州官邸有些远,回去时已经是正午了。孟钦和的汽车刚驶到门口,岗哨过来汇报,说官邸来客人了。

    徐婉在一旁听岗哨跟孟钦和汇报,说是他大姐和大嫂过来了,好像因为孟小姐刚刚出月子,因此先请去官邸了。

    徐婉上辈子因为一直住在外面,除了孟钦同外没有见过别的孟家人,她是到最后那几个月才知道孟钦和家里有些什么人。孟家除了三兄弟之外,孟司令还有一个女儿,年纪比孟钦同还要大两岁,不过孟家男、女分开排辈,底下的人也都叫孟钦同大少了。而这位孟小姐早两年就嫁到新州去了,丈夫好像也是淮军的以为军官。

    至于孟钦和的大嫂徐婉知道得更多一些,徐婉上辈子听人说起过,孟钦同的妻子汪氏是一位大家闺秀,不仅读过书、家世好,待人接物也是极有分寸的。那个时候,徐婉一想起这位汪氏便觉得自卑。

    孟钦和上辈子虽然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她一个女人,可那时的徐婉知道,根据他大哥的明媒正娶的妻子,就可以想象到他将来的妻子会是怎样的。只有妻子才是和他白头到老、出双入对的,而她什么都不是。

    因为孟小姐和汪氏的突然到来,徐婉有些担心,如果她们知道孟钦和刚刚外出,会不会对孟钦和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特别是汪氏,她是孟钦同的妻子,保不准这次过来就是来摸底细的。

    不过徐婉看了一眼孟钦和,他倒是并无所谓,点了下头便将车窗升上去了。

    汽车在官邸的那座主楼前停下,徐婉不想去见孟家的人,原想先自己回去,哪知孟小姐已经走出来了,远远看见孟钦和便道:“维瑞,你可算回来了。”孟小姐也瞧见徐婉了,不过她认错了人,又跟徐婉打招呼道:“杨小姐,原来是你在维瑞身边照顾着。”

    第54章 暗潮汹涌

    听孟钦和的大姐这么说,徐婉不由发了一下颤,她这辈子最不想的就是被人误认为杨诗音。

    一回想起过去,徐婉总觉自己像东施效颦一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她这辈子下定决心不要重蹈覆辙,可偏偏还有那么多人分不清,她甚至都不清楚孟钦和现在是不是还在有意无意地把她当成谁的替代品。

    她和杨诗音真的有这么像吗?

    徐婉其实见过杨诗音,她在孟钦和结婚那天,被撞倒在婚车下,那天徐婉终于见到了杨诗音。

    她一直想知道他的诗音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然而她疼得厉害,已经快没有意识了,最后只看了一眼。

    那时她只觉得穿着婚纱的新娘貌美娴静,并不觉得她们有多相像。

    徐婉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来,正准备开口否认。一旁的孟钦和脸色不大好,却已经走到她前面去了,直接对孟明珠道:“大姐,你认错了,这位是徐婉徐小姐。”

    徐婉听孟钦和开口有些不习惯,毕竟他以前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介绍过她,也没有跟别人提过她的名字。

    上辈子虽然坤州那些人都知道她是他养的外室,但他一直都没有亲口承认过她是他的女人。

    孟明珠听孟钦和说“不是”,不由愣了一下,重新扫了徐婉一眼。虽然她只记得杨小姐大概的相貌,可她记得她这个弟弟对那位杨小姐情有独钟,这不是杨小姐还是谁呢?

    孟明珠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杨诗音了,或者说她其实这几年连孟钦和的面都没见过。她嫁去新州的第二年,孟钦和就去了德国,孟钦和回国了也一直没有见过面。如果不是这一回她丈夫突然被孟司令召回金城来,她也不会来看孟钦和。

    正好这时孟钦同的太太汪曼筠也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徐婉就明白了,她之前总听她丈夫提起,说他弟弟在坤州养了一个外室,还和杨小姐有几分相像。

    汪曼筠轻轻拉了一下孟明珠的胳膊,过来打圆场跟孟钦和道:“维瑞,知道你受伤,我和你大哥都急坏了,一直想来看看你,可父亲怕我们打扰你恢复,不准我们来官邸。你大姐回金城了,父亲才松口,我便陪大姐来看你了。你大哥原本也想来,可最近手头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孟明珠又打量了一眼徐婉后,终于回过神来,也对着孟钦和遗憾道:“二弟,我听到消息就想回金城了,可那个时候我还在月子里,不能回来。看着你没事,谢天谢地,我提心吊胆这么些日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多谢老天保佑我们孟家。”

    孟钦和笑着回了一句“不打紧”,便带着孟明珠和汪曼筠往花厅走了,侍从官们都跟在后面,徐婉也不好一个人离开,也跟着他们去了花厅。

    汪曼筠牵着孟明珠往前走了几步,低头和孟明珠说了什么,徐婉只见这位大小姐似乎又看了她一眼,一副了然的神情。

    想必是孟太太跟这位孟小姐在说她的事。

    孟钦和边上前和她们谈笑:“父亲请过来这些医生真是严厉,伤好之前哪里都不让我去。我不过受了点小伤,何况现在我已经好多了,你们真的不用记挂。”孟钦和就此打住,将话题挑开了,偏过头问孟明珠道:“大姐,我那小外甥女的名字取好了吗?”

    孟明珠撇了撇嘴,讪讪笑道:“别提了,是我公公挑的名字,叫作戴迎春。”说着,她看了一眼孟钦和又看了眼汪曼筠,嗔笑道:“你们说说,现在哪有叫这个名字的?以后孩子肯定嚷着要改名。哎,你们姐夫又是个孝子,他爹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能以后再改去了。”

    汪曼筠似乎被孟明珠的这番话逗乐了,在一旁用帕子笑。

    正好走到了花厅,孟钦和也笑了笑,请她们两位落座。徐婉原本想趁着他们一家人说话的功夫先回去,哪知孟钦和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

    孟明珠和汪曼筠见状都回过头看她,徐婉索性坐过去了。

    孟钦和又问孟明珠道:“大姐,迎春也来金城了吗?我这个当舅舅的可给她备了一份满月的礼,一直想亲手给她呢,你可不许嫌我送迟了。”

    孟明珠听孟钦和这么说很高兴,笑着道:“哪里会呢?不过孩子还在新州呢,公公婆婆都宝贝坏了,一堆奶妈子伺候着,不准她出远门。”她边说边看了一眼汪曼筠,道“其实吧,只要说一句父亲想见外孙女了,他们哪里敢不让,我只是不想再那个家里耍这个威风罢了,不然有什么是我不能的。”

    孟钦和微微皱了下眉,面上却带着笑,“原来是这样,从新州到金城舟车劳顿,迎春还小留在家里也是好的。不过,你和姐夫好不容易回金城,父亲恐怕舍不得你们走,迎春过些日子还是得接到金城来。”

    孟钦和的话说完,汪曼筠稍微露出些意外的神情,孟明珠却接话道:“是啊,父亲给立夫在军政府又安排了职位,让他查你之前遇刺的事,一时半是不会新州了。”

    孟明珠的余光略过汪曼筠,又对孟钦和道:“你之前总送启文礼物,现在迎春才这么点大,你这当舅舅的礼又备好了。维瑞,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几个。”说着上下打量了孟钦和一眼,“你现在也二十好几了,早些娶妻生子可别耽误了。”

    说到这里孟明珠又看了徐婉一眼,徐婉原以为她误会了,哪知孟明珠眼风一转,偏过头对孟钦和说:“正好我回来了,你嫂子也在,金城里的大家闺秀你要是看上谁了,jiejie给你去说。”

    是她自己想多了,这位孟家大小姐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中。还好徐婉这辈子已经没有再打算和孟家有什么瓜葛,因此她也不介意这样的冒犯,和与自己无关一样,没什么表情,也不说什么。

    孟钦和直接拒绝了孟明珠:“大姐,你难得回一趟金城,我不用不让你费心了。

    ”

    汪曼筠也在一旁替孟钦和解围,“维瑞这么说自然是心底已经有人了,大姐,你放宽好了,说不定哪天你就当姑妈了呢。”

    孟钦和只笑了笑,没有再否认。他说好了留她们两位在官邸用中餐。那一边,孟钦同正在酒楼和几位淮军元老喝酒,程斌也在。

    孟钦同心情不太好,喝了几杯闷酒,抱怨道:“你们说说,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还专程把我大姐夫戴立夫从新州叫回来了,专门调查孟钦和受伤一事,还查到我手底下的人来了。我这儿子在这呢,怎么叫了个外人回来。”

    在座的一个个看破却不敢说破,只打着哈哈安慰他,“怎么会呢?司令对大少那可是真的好,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当然我们大少年轻有为也是,有咱们孟司令年轻时的风范。”

    “哎,我父亲以前对我是不错,可现在……”孟钦同看了他们一眼,叹了一口气,“但愿吧!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

    “我先敬大少一杯,大少待我们几个不薄,以后都听大少差遣。”一位姓方的师长站起来,表忠道。

    孟钦同也站起来,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回敬他们:“喝酒,喝酒。”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大家离席后,程斌单独留了下来。

    孟家这两位大少、二少的局势程斌是看的出来的,他原本更看好孟钦和,可上次在程公馆里闹的那处,他已经把孟钦和得罪了。既然没什么退路,不如另择一位替他效力。因此程斌特意留下来,提醒孟钦同道:“大少,您还是要当心的好,您姐夫回金城这件事背后是不是有谁在促成。”

    孟钦同瞳孔微微一缩,客气道:“谢谢程参谋长提醒。”

    待程斌离开,孟钦同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会神。倒是个可以利用的人,戴立夫回金城的前因后果他已经知道了,程斌猜的没错,所以他才特意让汪氏陪他大姐去汀州官邸去一趟了。

    汀州官邸那边,孟钦和他们的午餐也快用完了,饭桌子上大概多是孟明珠和孟钦和说一些从前的趣事,毕竟他们也有几年没有见过面了,汪曼筠都插不上什么话。

    吃了大概两个小时,孟明珠她们也要回去了。

    然而,春天的天气时好时坏,等徐婉陪着孟钦和送孟明珠她们上车时,天已经就变得阴沉起来,不一会儿又刮起冷风过来。

    徐婉和孟钦和一起回洋楼,他走到一半,突然扭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要变天了,多加点衣服。”

    “好的,我知道的。”徐婉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稍有些疑惑地应了声。

    他许是瞧出了她的不解,嘴角稍微牵动了一下,笑了一下,道:“我不希望你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