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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边捧着衣裳的小太监赶忙弯腰行礼:“奴才卑贱,马术低劣,自然教不得陛下。” “看吧。”容淳撇了撇嘴,“他又教不了……” 话音刚落,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李重山的心肺。他低声斥了一声:“皇帝未免太过狂妄。” 容淳还是怕他怕得厉害,听见他这样说,吓得浑身一哆嗦,直往江逝水那里看。而江逝水扭头看去,透过李重山咬得很紧的下颌线,好像看出了什么。 他自己也是从马场出来的马奴,当然不喜欢旁人这样轻贱。 要说起来,他还是马奴的时候,江逝水也曾这样冷待过他。江逝水小的时候,还不太懂得世家大族里的门第尊卑之分,父亲兄长也不怎么管束他,所以他总是和马奴李重山在一块玩儿;后来梅疏生来了,他那时十分羡慕这样的世家公子作风,所以总是和梅疏生待在一块儿,对马奴李重山反倒冷淡许多。 如今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江逝水以为,这句话里,多少有说给他听的地方。 李重山面色铁青,久久不语。旁边伺候的太监自以为会意,连忙让人拿了戒尺来,双手奉到他面前。 容淳一看见那柄戒尺,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上什么帝王仪态,直接扑到江逝水怀里,带着哭腔唤了一声:“逝水哥哥。” 江逝水也抱住他,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一边看向李重山,把手心递到他面前,正色道:“陛下童言无忌,倘若有冒犯将军的地方,请将军责罚。” 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愈发清晰,李重山无力解释,他原本就没想用戒尺,也没怪江逝水,都是旁人胡乱揣测,才引得江逝水误会。 他从那太监手里接过戒尺,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戒尺重重地扇在那太监的脸上。太监连忙跪下请罪,李重山站起身,照着他的心窝踹了一脚,太监直接摔到对面墙上。 “混账东西,你们又知道了,你们也配拿戒尺,指使人责打陛下。来人。” 外边的侍卫闻声入殿,李重山一摆手,让他们把殿中所有的太监都拉下去,换一批新的。 他调整好表情,再看向江逝水,想向他澄清这只是一个误会,他没有怪容淳的意思,更没有怪他的意思。但是江逝水已经无暇顾及他,他怀里抱着容淳,捂着他的眼睛与耳朵,还把燕郎也拉到自己这边,也掩住他的眼睛。他没让两个小孩子看见太监们被拖下去的场景,也没让他们听见太监们的求饶哀嚎声。 江逝水好像没有一点怨恨他的意思,李重山却再也无法解释。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无力地握成拳。他在江逝水面前,像是一个恶魔,又像是一个罪人。 * 让钦天监的几个官员定下一个吉日,建威大将军亲自整肃队伍,护送皇帝前往行宫。 江逝水与容淳同坐一辆马车,容淳窝在他怀里,捏着他的手指玩儿。今日早起动身,两个人都有些困,靠在一起,懒懒地说些闲话。燕郎原本要跟着马车步行,也被江逝水喊上来了。他坐在边上,仍旧是那样拘谨谦恭的模样。 不知道容淳对江逝水说到什么,他朝燕郎招了招手,要他上前。容淳问道:“你会骑马吗?” 燕郎垂首答话:“奴才马术拙劣。” 容淳晃了晃脚:“那就是会了。等我也学会了,我们就来比赛。” 他仍是低着头的谦卑模样:“奴才自然不及陛下。” “还没比你就这样说,真没意思。” 容淳看着他,一时兴起,抬起脚,用鞋尖戳了戳他。江逝水看见,连忙按住他的腿:“做什么呢?怎么能这样欺负燕郎呢?” 做了坏事,小皇帝倒还是一脸纯良:“我就是想看看他怎么样才会生气。逝水哥哥不喜欢的话,那我以后就不这样了。” “那还不快向燕郎道歉?” “哦,对不住。” 燕郎没有一点生气,立即跪伏在地上:“陛下言重了。无论陛下对奴才做什么,都是奴才应受的。” 江逝水有些无奈,小皇帝在宫里养着,知道李重山安排的人得罪不起,逮着一个燕郎就使劲欺负,偏偏燕郎性子绵软,由他任性。 他叹了口气,让燕郎起来,又捏了捏小皇帝的脸,正色道:“以后不能这样。” “知道了。”容淳看了看四周,“亚父不在,逝水哥哥今天要教我念书吗?” 碍于建威大将军的权势,太傅不会认真教导小皇帝,江逝水发现这件事情之后,偶尔会偷偷地教他识字念书。 他从袖中拿出一册童蒙识字书卷,放在膝上:“来吧。燕郎也过来。” * 傍晚时分抵达行宫,稍作休整,就入了夜。容淳心心念念的骑马只能推到明天。 李重山部署好行宫的防备,匆匆洗了个冷水澡,就抱着枕头被褥,敲响江逝水的房门。所幸江逝水才睡下不久,听见敲门声,他重又点起蜡烛,端着烛台来开门,昏黄的烛光映出他苍白瘦削的面容,披散在肩上的乌发与雪白的中衣更显得他白。他垂着眼睛,困倦又脆弱。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李重山伸出一只脚,抵住门扇。 他堵在门前,被别人看见也不太好,况且倘若建威大将军非要进来,他也挡不住。江逝水思忖片刻,就侧开身子,让他进来了。 关上房门,将烛台放在案上,江逝水一言不发,要从他手里把被褥接过来。其实这间房里什么都有,李重山没必要自己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