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渣了暴君后我死遁了在线阅读 - 第39节

第39节

    这一通忙活下来,少女热得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袖口轻轻拭去鼻尖、脸颊上的汗,陆拂拂长舒了口气,将粥装入食盒里。

    这粥她熬了好几个小时,刚刚尝了一口,入口即化,佐以皮蛋、猪rou,撒了葱花、姜丝,味道淳厚。

    每一粒软糯糯的米,都被蛋黄这浓郁香醇的口感,牢牢包裹住。

    害怕冷了,一路上陆拂拂不敢耽搁,提着食盒,脚程飞快。

    却没想到还真是冤家路窄,怕什么来什么,路上正好遇到了几个熟面孔,是大郑夫人,周充华与胡美人几人。

    一打照面,彼此都在心里打量着对方。

    胡美人面色尴尬。

    谁能想到前段时间被她们当成个笑话来解闷逗趣儿的陆拂拂,竟然成了最受少年天子宠爱的嫔妃。

    周充华倒是笑起来,嗓音凉凉的,听不出友善:“才人这是要往哪儿去?”

    拂拂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妙。

    这熟悉的宫斗套路……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充华就笑起来:“才人最近可真是春风得意了,竟然连我一句问候也不愿回复了。”

    周充华自恃美貌,目光挑剔地在陆拂拂身上打量了一圈儿。

    心里暗吃了一惊。

    怎么几天不见,陆拂拂好像又变漂亮了不少。

    她在充华的位份上待得久了,牧临川一连拔擢了崔蛮、刘黄门,却没有想起她的意思。她心中忿忿,忍不住出言刺了两句。

    大郑夫人这几天憔悴了不少,面色苍白,仿佛风一吹就倒。

    全然没了从前那副冷淡矜贵的模样,目光落在陆拂拂的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怨毒之色。

    小妹与郑家上上下下数十条命,都得算在陆拂拂身上。不知为何,牧临川却没有杀她。或许他是觉着,留着她一人苟活于世更痛苦罢了。

    大郑夫人阖上双眼,再睁开眼时,眼里已泛了点儿冷意。

    她成了阖宫的笑话都拜陆拂拂所赐,眼下虽然杀不了她,却也能借位份压一压,让她吃一番苦头。

    周充华说话的时候,大郑夫人一直未曾开口。

    一开口,便不咸不淡道:“充华此言有理,陆拂拂,充华位份比你高,你为何不回她话?”

    “我知晓这几日陛下宠你。陛下宠你是你的福分,为不辜负陛下这份好意,你更应该恭谨柔顺才是。”

    “如今,却是目无宫规,不遵礼法了。我身为夫人,如今宫中后位空悬。”大郑夫人嗓音淡淡,“自然有替陛下管教你的权利。”

    “鉴于你这几日的确是恃宠而骄,行事张狂,冲撞了充华,你就在这儿跪着反省吧。”

    拂拂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摆明是在刁难。

    这些后宫里的妃嫔怎么这么闲,在拂拂看来,这些没意义的争斗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同事间勾心斗角呢。

    跪还是不跪。

    不跪,此事绝不能善了。

    跪,大冬天的跪下去膝盖都要动坏了,不过倒能借此机会向牧临川卖一波惨。

    陆拂拂大脑飞快运转着,没多加思索就拿定了主意。

    不跪。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没必要为了牧临川这薛定谔的怜爱而糟蹋了自己的身体。

    不能善了又如何,她和大郑夫人本来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今天她这跪下,说不定牧临川这小暴君还看不起她呢。

    非但牧临川看不起她,这后宫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个任人搓揉的面团儿。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来踩一脚。

    打定了注意,拂拂脚下纹丝不动,提着食盒看过去,少女眼珠一转,甜甜地笑起来,模样谦逊又温和,像是面对曾经的傻逼同事一样,“夫人见谅,刚刚的确是我太过失礼。”

    “充华有所不知,”拂拂面向她,神色郑重,不卑不亢地指着食盒道,“我是去为陛下送粥的。”

    “陛下想吃这粥很久了,方才我一时心急,唯恐耽搁了时辰,粥凉了,到了陛下那儿不好交代,这才忙中出错,冒犯了充华。”

    抬出了牧临川,一号同事周充华面色微微一变,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小。贱。人。以为抬出陛下就有用了吗?

    可是,她还真有点儿怂了。

    粥要是真凉了,想到牧临川那似哭非笑的癫狂模样,周充华心里一个寒噤,真不该再为难。

    少女看上去像是个恃宠而骄的小美人儿,心里其实也直冒冷汗。

    骗对方牧临川想吃这粥什么的……

    拂拂心中顿感压力山大,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了下来。

    只能希望这事儿揭过之后,在场的宫嫔不会想起来那这事儿去问牧临川。

    正心里焦急得要死,顶头上司大郑夫人看了她半晌,突然道:“这粥我去给陛下送过去就是了。陆才人且在这儿跪着吧。”

    大郑夫人突然让拂拂想到了她从前上班的工厂里一位女同事。

    这位女同事,其实也就是个小管理,偏生cao着厂长夫人的心,刻薄又不好相处,有事没事儿就爱在微信给大家灌鸡汤,朋友圈阴阳怪气,伤春悲秋。拂拂以前就没少被对方刁难,一遇到她就忍不住满头大汗。

    女人的脸与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

    这是明摆着叫她跪定了。

    陆拂拂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大郑夫人,心里偏生起了股倔气,有些赌气,自暴自弃地闭眼想。

    她不跪,她凭啥跪。

    而且她有预感,她这一跪,传到牧临川那儿,牧临川绝不会替她撑腰或找场子。

    气氛在这僵持中逐渐凝固。

    周充华脸色有点儿差:“陆才人,你难道还要冒犯大郑夫人不成吗?”

    倒是二号同事胡美人看了她一眼,讪讪地笑了笑,出言打圆场:“陆才人也是事出有因……今天不如就算了吧。”

    拂拂眨眨眼,顿时了然。

    大厦将倾之时必有预兆。

    郑家上下被逼自戕之后,大郑夫人在宫中的威严已露出几分颓势。

    这不,她们自己窝里都不太平呢。

    胡美人似乎有了“脱郑”,另寻靠山的打算。而大郑夫人也想借这机会,压一压风头正盛的陆拂拂。

    陆拂拂不退让,大郑夫人神情微僵,一时间还真不敢拿她怎么办。

    ……

    千佛窟内,明灯千盏,星火错落。

    少年穿着件黑色的长袍,孤零零地坐在佛窟内,低垂着眼睫给佛像上色,淡淡地问:“她真什么都没说?”

    张嵩笑道:“才人的确什么都没说。”

    牧临川呼吸一滞,抿紧了唇。

    这一次一次试探下去,试探得他都烦了。

    少年焦躁地撸了把腕子上的佛珠,冷冷一笑。

    后宫里那些传闻当然也传到了他耳朵里。

    实际上,他知道得比陆拂拂还多。

    什么“不过是个解闷逗趣儿的笑话”,又倒如今的“陛下哪怕封了个老头儿当夫人也不愿封她。”

    笔锋陡然一转。

    少年蘸了点儿朱砂色,手腕轻移间,面前这佛像唇瓣便被他抹了层胭脂。

    牧临川撑着下巴,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这含笑的佛像。

    “含笑”是他专门在尸体身上用了铁丝,从左脸颊一直穿到了右脸颊,扯出来的笑。

    憨态可掬,慈眉善目的佛像,唇瓣丹晖昳丽,在晦暗不定的灯火下,愈见几分诡异。

    但牧临川看着却满意极了,又信手上了几笔腮红,恶趣味地涂得像个猴屁股。

    漫不经心地涂涂抹抹着,牧临川长长的眼睫压下来。

    坦白说。

    他一开始的确是将陆拂拂当作个解闷逗趣儿的玩意儿的,顺便还能透过她好好看一看嫂嫂。

    却没想到陆拂拂竟然能在他手下活了这么长时间,当真是可喜可贺。

    如今,刘黄门入了宫,宫中传言甚嚣尘上。处于这传言中心,陆拂拂竟然还能这么淡定,则让他更好奇,更高兴,也更……烦躁了点儿。

    牧临川真是奇了怪了。

    张嵩瞅着牧临川的脸色,大胆地开了口:“陛下,老奴倒有个想法。”

    “说。”

    “老奴觉得,才人或许是吃醋了。”

    牧临川一个哆嗦,手下一抖。

    “吃醋了?”他高高扬起眉梢,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张嵩道:“宫中这些传言,陛下想必也听到了……陛下封了那刘黄门做夫人,却没提陆才人的位份……”

    牧临川摆出一副好学的姿态,跃跃欲试:“以爱卿之见,孤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提一提陆才人的位份,赏点儿东西下去,再好生安抚一番罢了。”

    吃醋了?

    心跳漏了一拍,少年蹙起了眉,心下却越想越觉得这话不可信。

    倘若真信了张嵩这话,和自恋狂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