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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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拍摄带有神圣的敬畏感,哪怕是拍广告、宣传片,也一样当成艺术来做,而不是商业。可是今天,他却不可控制地分心,拍摄结束后,他看了一眼成片,果然,分心拍出来的东西是没有灵魂的。 但广告商并看不出来这么多,只觉得很好,还说今天拍得比前几次都快,说他们磨合得越来越好了。 只有秦瀚墨知道,这只是因为,今天,他的整个心灵都不属于艺术,没有心情去一帧一帧地打磨每一个镜头。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追求和坚持是不是有些过于病态,毕竟也不会有人去鉴定一个宣传片的艺术性,为什么要这么累呢?像今天这样,自己轻松,模特轻松,老板也轻松,同时钱也分文不少,多好。 可他又总觉得,如果有一些东西放弃了坚持,他就会失去另一些东西,比如才华、天赋、灵性,乃至,最后的底线和原则。 他不能因为感情,而变成一个对艺术冰冷的人。 秦瀚墨当即转身回去。 广告商正准备走,看到秦瀚墨去而复返很惊讶:“忘了什么东西在这儿吗?” “不是,我想到今天的片子有点小问题,拍明天的之前,可以先重拍今天这个吗?我保证不会用太多时间。” 广告商笑了:“拍吧拍吧,你要是什么时候能一次性过了,我才觉得奇怪呢。你自己不嫌累就好。” 秦瀚墨微笑着点头。 他沉甸甸的心终于稍稍地轻了一些,像生锈的铁窗被人用尽全力地推开一角,透进来一丝新鲜的空气,让他得以片刻喘息。 艺术只能是,让人心头火热的救赎。 这片刻的新鲜空气让他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也可以去花店,买上一束漂亮的花了。 对,他有很多很多事情不得不克制自己,但至少他还可以去买一束花。普通朋友之间送一束花,似乎也并不过分。 他知道那个骄傲的姑娘最喜欢什么花,不是百合,不是玫瑰,不是小雏菊,她喜欢淡黄的郁金香。 骄傲,端庄,又清丽的,本该在温室里娇养的郁金香。 秦瀚墨匆匆向花店走去,有些远,跟回家还是反方向,不过没关系,多远他都愿意走。 然而,没走多久,几滴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额头上,伴随着几声惊呼,大雨像被人装在澡盆子里倒下一般,顷刻间把他淋了个透湿。 他想,既然已经湿了,干脆去买了再回家。他的铁窗,他沉疴痼疾的躯体,很难很难被推开这样一角,他不知道下一次再有这样的勇气和冲动,是什么时候。 秦瀚墨冒着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雨,赶到花店,却发现花店的门,已经锁得严严实实。 …… 孟萱一言难尽地给秦瀚墨把姜汤端上去,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淋雨,不知道夏天的暴雨一会儿就停的吗? 落汤鸡一样失魂落魄地走回来,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但她看在人家身体不好的份上,一堆吐槽自己消化了。 “谢谢,我休息一会儿,你回去吧。”秦瀚墨捧着姜汤。 “……”孟萱,“嗯,你明天请假吧,别去拍了。” “明天有个工作收尾,一会儿就回来。”他得把今天没拍好的,给好好拍出来。 “嗯,你自己注意身体。” 秦瀚墨看着她走出房间。心里的铁窗又一次沉沉地合上。 第二天是绵绵发现了家门口的花。 家里一大早就闷热难挡,她舞剑舞得满头大汗,打开大门来透透风,就发现了这束粉色的花。 “哥哥!jiejie!我们家门口有花花!” 她拿着花啪啪啪跑进门。 昨天的话被孟萱扔了,除了她和秦瀚墨其他人都不知道,陆明澈没怎么注意花长什么样,只是从小团子手里夺过去,教训道:“不要乱碰不知道来源的东西,万一有毒怎么办?” “……”小绵绵看着自己拿过花的双手,不知所措,“那我们都中毒了……” 孟萱正在熬今日份姜汤,准备让秦瀚墨带去喝,听到动静走出来,在花里翻了翻,果然翻出一张纸片:“快拿去扔了吧,以后看到门口有花别拿了。” 陆明澈干脆利落地扔进了垃圾桶。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绵绵次日一早特意开门去看门口有没有花。 果然又有一束花,还跟昨天的不一样了。 但是想到大反派说可能有毒,到底没碰,只是跟哥哥jiejie说了,然后jiejie又让哥哥去扔了一次垃圾…… 一连持续了半个月,家门口天天有花,每天早上去看看今天的花好不好看,几乎成为小团子的新习惯。 这天,绵绵跟往常一样打开大门,花束放在台阶下,被粉绿的包装纸遮住了,她好奇地拿脚尖去勾,想把包装纸撩开,好看看今天的花长什么样。 她胆子也大,两手攀着门框,一脚踩在地上,一脚抬起来去够花,仿佛在耍杂技,因为大反派说的有毒,她想看一眼花可真是太难了。 她正把注意力全放在脚上,突然从侧边窜出了一个人,绵绵眼前一花,吓了一跳,忘记自己现在的姿势十分高难度,竟然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条件反射地惊叫了一声,同时还有些心疼自己的脑壳又要砸一次地面。 想象中的疼疼麻麻却没有到来,她整个人被拎着悬在空中,看到了令人安心的黑衣服。 幸好幸好,武艺高强的大反派及时救下了她的小脑袋。 绵绵两只手摸了摸自己还好好的头,安心了。 陆明澈把小团子放到地上,看着门口的黄石,好看的眉毛蹙起:“你来干什么?” 一大早从旁边窜出来,怎么看都很怪异,还专门挑只有小朋友一个人在门口玩的时候:“你想拐卖儿童?” 绵绵一听,顿时躲到大反派身后。 拐卖儿童!琴姨去京市前可是反反复复跟她交代过,要特别警惕拐卖儿童的人!虽然说黄石叔叔不是陌生人,但是琴姨说了,熟人作案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呀,误会误会,我是来找小萱的。”黄石赶紧摆手,他可不想因为这个被抓进去,“你看,我其实也就二十出头,没什么恋爱经验,嘴巴又笨,好不容易问朋友讨教了一个送花的办法,但都半个月了,小萱还是不肯原谅我,我觉得吧,还是要当面道歉才行,让她知道我的真心……” “……” 他们吵架那天绵绵和陆明澈都不在,事后只知道他们又分手了,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陆明澈觉得应该是非常严重的事,否则大家不会那么生气。 孟萱也在客厅,走出来直面黄石。 琴姐他们都比她大,帮她出头没什么,可是陆明澈比她还小,除非要动手,否则孟萱觉得不该让一个弟弟帮忙解决她的事。 孟萱这回手里没抱着小团子了,黄石上前一步,就紧紧握住她的手:“小萱,我真的错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求求你原谅我吧……” “你别这样。” “我这次是真心悔过了,反省了好几个月,这才鼓起勇气来重新求得你的谅解。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是,我发现我不能没有你!”黄石指天发誓,“我上次是真的喝醉了,我可以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吧。” 陆明澈听不下去了,捂着绵绵的耳朵走开:“别听。” 孟萱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可能相信一个会动手的男人。” “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没有会打人的基因!我们家男人都是挨揍的份儿,我那天喝醉了,以为自己还在拍戏,整个人都糊涂了!我要是再敢动手,我就不是个男人!”黄石继续指天发誓。 孟萱微微一笑:“不用说了,我不信。我挨的打,我记得。” 黄石又说了一堆孟萱对他来说如何重要,如果没有她,他的生命都失去了光彩,只能去死之类的话,苦苦哀求孟萱原谅他。 最后还畅想了一下他们的未来,如果结婚了,他们就生一个孩子,因为他舍不得孟萱吃太多苦;不管男孩女孩他都喜欢,最好是女孩,因为他想有一个长得跟孟萱一样的女儿…… 他们说话声音并不轻,连在二楼养病的秦瀚墨都被吵醒了。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下楼,本想就算拼了命都要赶走黄石,听到这话忽然停下,靠在楼梯的墙壁上,想先听听孟萱怎么说。 他,其实也十分想知道,孟萱心里对未来的全部想法。但他们每一次交谈,从来都止步于事业层面,涉及生活只是大方向上的。 但是孟萱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的意思是,被黄石的这个提议打动了吗? 如果孟萱本人能够原谅黄石上次动手的事,那他们是要重新开始吗? 秦瀚墨大脑一阵眩晕,修长的手指死死抓住扶手,不让自己倒下。 …… 被捂着耳朵带进厨房的绵绵,小声跟大反派嘀咕:“原来上次jiejie和叔叔是打架啊,比上上次还要严重?” “都捂住你耳朵了,怎么还听?” “就,你捂得不是很严实,绵绵的耳朵又长得比较灵敏……” 陆明澈:“……不许再听了。” “哦,我努力不听吧。” 她刚说完,又听门口传来激动的声音:“我说的这些,每一个字都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你可以不信,但是,我也一定会说到做到。我要是再动你一根毫毛,我就去自宫!” 这声音十分洪亮,绵绵想装听不到都不行,反正大反派肯定也听到了,她又问:“‘自攻’是什么意思啊?” 陆明澈已经很不高兴了,黄石这个人,明知道他们家有小孩子,还什么话都说,说还说得那么大声! 他本来留在厨房是担心发生什么意外,孟萱打也打不过,留在这里万一动手可以帮忙。但是他不能让孩子继续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拎起小团子上楼,一会儿自己再下来。 当然,没忘记让她自己捂耳朵闭眼睛。 陆明澈现在简直不敢回想,当时有好几次孟萱接孩子是跟黄石一起去接的,那时他俩感情正好,有没有当着孩子的面做什么不该做的?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团子,辜负了她父亲的托付,只能寄希望于孟萱应该不至于那么没有分寸,同时还想把在门口叭叭叭的男人直接扔得远远的。 走到一楼和二楼的楼梯中间,陆明澈就看到歪在楼道上,已经晕厥过去的秦瀚墨。 他当下再顾不上别的,放下小团子,上前查看:“秦哥!醒醒!” “叔叔!”绵绵也大声喊道。 门口的一大声他们就能听到,他们这样大声喊,门口的两人当然也听到了。 孟萱也没心情跟黄石说话了,跑过来:“怎么回事?” “我们一上楼就看到叔叔晕倒在这里!” “快打急救电话!” 孟萱慌忙打了120,大家也不敢随便动他,直到救护车赶过来。 秦瀚墨去年夏天也晕倒过,但那是因为在剧组中暑,而且很快就清醒了,没有这样失去意识喊都喊不醒的。 大家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也没人有心思管黄石了,黄石脸皮很厚,一起上了车。 急救室的医生很快用上了一堆仪器,紧急做了化验,化验结果是有点病毒性感冒,微量元素稍稍偏低,但这都是小毛病,输液即可,照理来说不至于晕倒。 人还没醒,但其他各项检查都还算正常,生病体征平稳,便一边输液,一边把他移入输液室,等他醒来。 孟萱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暴躁,有时候她宁可秦瀚墨查出点什么病来,这样至少还能对症下药,但偏偏检查结果都说没问题,可人就是虚弱。 连她一个外人面对这种情况都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可以想象秦瀚墨平时,自己该有多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