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嗯？”看到白芍芍, 老师微微坐正身子, 上下打量两眼，“丫头，我看你身上这套迷彩作训服……是刚入学的新生？” 白芍芍有些拘束地“嗯”了声, 就听他语气里有几分疑惑不解：“这才开学第一天，你就来教务处……是和辅导员起了矛盾？” 开学第一天就妄想提前毕业只能说一句“眼高手低”, 但开学第一天就和辅导员起矛盾绝对会给所有师生都留下不太好的印象。因此, 听老师这么说, 白芍芍连连摆手，慌忙否认：“不是不是，我是想来问一下学校关于提前毕业一些规定的事来的。” 说完，看着老师讶然的神情，意识到自己刚刚顺嘴把这次来教务处的真实目的一点都不带铺垫地就说了出来，白芍芍心跳骤然加速，快得仿佛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微微张口, 她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曾经她年少不懂事，看学霸文就觉得什么系统都好，赶紧绑定自己带自己飞，现在经历得多了，才知道反正这种狗系统不能要。 没见都快坑成什么样了吗？ “院士”是国家所设立的对科学技术方面研究人员可授予的最高学术称号，一般为终身荣誉。 栾云阳便是一名院士，主攻纳米技术领域，今年七十多岁了，早已到了国家规定的合法退休年龄，却因科研能力出众被京华大学返聘，虽担任教授一职，但考虑到年龄确实比较大了，平日不用上课，只要带两个博士生，平日拿着薪水安心搞研究便好。 尽管学校体贴，栾云阳自己却并不服老，每年都要主动找教务处安排至少两次的讲座分享，带领即使就读本专业，除了书本上的死知识，其实和门外汉差别也不是特别大的那些本科孩子们去见识一下前沿科研成果和令人耳目一新的神奇观点。 听说今年物理专业来了个还没开学就发表了两篇核心论文的学生，甚至其中一篇据传证明了上个世纪提出便一直未被证明的“周氏猜测”，栾云阳感觉这样的好苗子值得见一下，又担心特意喊这个孩子见面可能会让她对自己定位过高，反倒不是好事，会动摇沉心科研的那个耐性。 他来的时候，教务处轮班的小刘正好接了个电话，得去行政楼紧急送一份文件，不得已之下，只能让他在办公室稍等片刻。 只是栾云阳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等，竟是等来了个……格外有野心的新生。 听到白芍芍的话，栾云阳先是眉心微拧，几秒后，又失笑地摇摇头：“你以前跳过级吧？在初中或者高中的时候。” “我没……” 白芍芍刚想说没跳过级，就听面前这个“教务处老师”语重心长地教育她：“能考来京华大学，可见你学习能力不差，而敢在开学第一天就来教务处询问提前毕业的事，甚至可能是全省前几名或者省状元进来的。” “这固然是值得骄傲的好成绩，可你要知道，这里是京华大学，随便塌一栋楼就能砸死起码二十个高考省前十名的人，你只不过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或许是小丫头长得着实好看，一双眼眸更是干净明亮，性子稍许刻板的栾云阳竟少见的没有因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而生气，甚至温声地提醒她好几句。 “包括和你同一届的新生，有一个叫白芍芍的同学，开学前就通过自己的努力发了两篇核心论文，尤其还是关于猜测的证明论文，也没听说她来教务处申请提前毕业的事。相比较之下，你觉得呢？” 来教务处的这波折腾，本就非白芍芍本意。 她对自己的定位从头到尾都很清楚：一条正在努力翻身的咸鱼罢了。 能在理想中的大学就读已经感觉自己要高兴坏了，生怕起点太高，后面表现得太平常会让他们觉得失望或瞧不上，哪敢这么狂地开学第一天就直接挑战提前毕业这么莽的事？ 还不是都怪系统太坑！ 这样想着，被“教务处老师”训话时，她便一直垂着脑袋，乖巧听训，心里多少有点委屈和郁闷。 直到她听到“老师”训到一半，突然cue她，脑袋上登时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 听“老师”说她还没上大学就发了两篇核心论文是如何优秀，且也没听闻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可见是个不骄不躁的人，让她有机会可以去物理专业认识学习一下…… 白芍芍沉默了，开始思考怎么样解释自己就是那个应该被学习的“优秀本人”才会让老师不觉得太尴尬。 “你回去吧，好好想一下我说的话。”见面前穿着军训服的小丫头不说话了，时不时小心翼翼抬眸瞅自己一眼，端得是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栾云阳满意了，微微放柔声音道，“放心，我就当你今天没来教务处，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向伦达是在读博士生，导师是栾云阳，今天就是他开车送栾云阳来学校教务处办理一些手续。 别看导师不服老，硬生生把他们一群已婚生子的三十岁左右老爷们凶得都快ptsd了，其实身体并不好，之前还有过在实验室正记录着数据突然就原地倒下去的经历。 因此，看到教务处的老师骑着电瓶车走了，他又在楼下等了半天也没见下来，担心导师万一昏倒了没人知道，便也下了车，往教务处走去。 教务处的门没有关死，向伦达还没进去，便听到了门内传来导师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原来他的导师还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吗？？？ 而等他敲了下门并将门推开，看到导师面上没有敛去的温和神情，更是眼珠子都差点要从眼眶里被吓得掉出来。 导师虽然是院士，学术能力那叫一个牛批，谁都没的说，但脾气也是完全和能力成正比的差啊！ 举个例子，上次他们中延迟毕业的最年长的那个学长交论文时格式出了问题，直接就被一通电话打过去痛骂：“你研究生怎么读的，三年了连个格式都没学会？脑子不用，难道就是摆着好看？你还要拿去跳蚤市场卖二手货不成？” 骂得那个学长半夜都没能睡着，发朋友圈悲伤自己就不该读博，感觉毕业都成了问题，生怕今年还要再继续延迟毕业。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也就显得此时的导师温柔得……简直聊斋故事一般诡异。 向伦达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离导师远了点，才将自己突然上楼的原因解释了下。 栾云阳脾气差归脾气差，倒也不是不讲理的那种性格，不然也不至于脾气这么差也每年教师评价都是榜上有名的高分了，闻言便让栾云阳坐在沙发上和自己一起等人回来。 倒是白芍芍，正琢磨着要怎么和“老师”解释自己就是“优秀本人”的事，向伦达突然进来后说的那番话让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爷爷好像不是教务处老师。 “那个……请问，您不是教务处老师吗？”她试探地问道。 栾云阳没有多想地点了点头：“我只是来办一点手续。” 白芍芍：…… 那她方才岂不是白听了那么久的训话？等会儿真的教务处老师来了，得知她的来意，铁定还得重新再听一遍训话。 想到这里，白芍芍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丧丧的情绪，应的那声“哦”更是不自觉拖长了音，听起来便有些勉强的感觉。 闻声，栾云阳不解地瞥了小丫头一眼，心说自己对她挺好脾气的啊，不仅没说重话，甚至还主动承诺不会把她今天的举动告诉别人，怎么看起来还这么不高兴的模样？ 就这么想提前毕业？大学生活不好玩吗？ 栾云阳本不欲再搭话，无奈向伦达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之意，简直快要好奇死了面前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会被导师这么温柔以待，简直要把他们这群明明都成家立业了还能被蹂躏到半夜躲在被窝里哭的猛男羡慕死了！ “那个……你是今年的新生吧。”尽量让自己神情和声音都平易近人些，向伦达出声道，见白芍芍朝自己看过来，立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是哪个专业的？叫什么名字？教务处的老师有点事出去了，你要是不急可以和我说，我帮你转告，然后你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就行。” 转告？ 白芍芍眼睛登时一亮。 对哦！如果让别人帮忙转告给教务处老师，刚得知消息时最容易生气的那个时候她正好不在面前，等明天这个时候肯定气已经差不多消了，大概率随便说两句就直接把学校的相关规定手册甩给她，让她自己看。 而她虽然没有当面和教务处老师说，确实是和那本爽文主角一样，来了教务处，也表达了自己想要提前毕业的想法，简直就是对系统这次布置的任务堪称完美的应对方式啊！ 在脑中回想那本爽文最新章的剧情完毕，确定自己在这个cao作下可以完成和主角一样的戏份，白芍芍看着向伦达的眼神俨然是看到了再生父母，那叫一个激动。 “我叫白芍芍，物理专业的，是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走近向伦达坐着的沙发，白芍芍眼睛蹭亮，“来教务处是想问一下学校关于提前毕业的一些规定，想尝试一下。” 顿了顿，感觉“尝试一下”这个理由似乎也太牵强了点，想到点开那本文时在文案看到的“实验室”几个字，白芍芍便又补充了一个听起来比较正当的理由：“提前毕业的话，我就可以读研了，想早一点进实验室做实验。” 这个理由完全就是白芍芍脑袋一拍想出来的借口，说完才惊觉“妈哎，我果然不是当初的那条咸鱼了，竞争张口就是这么不过脑子的理由”，而后才迟钝地因着说了个小谎面颊微红，垂首不语。 但白芍芍这心虚的表现落在栾云阳和向伦达的眼中，便是小姑娘说了明知道会被觉得“眼高手低”的话后不好意思的反应。 听到白芍芍的话，原本只是忍不住好奇的向伦达面上立刻露出了克制不住的震惊。 他今年都三十整了，老婆孩子全有，按理说也算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不是没见识的象牙塔小年轻，不会轻易被什么事震惊到。 除了真的是足够让人震惊的事。 比如某大一新生在开学第一天就到教务处放言，表示要提前毕业。 这届新生狂成这样的吗？ 向伦达刚想劝她，脑子里突然闪过昨天吃晚饭时刷论坛看到的帖子。 等一下，物理专业的白芍芍，这个说法怎么好像他昨天才在哪个帖子里看过？ 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笑着摸出手机，向伦达快速登录论坛点进自己的浏览记录，一眼看到标题带有关键词“白芍芍”字样的几个帖子。 撇开高考省状元以及imo双冠第一的身份，她先是在sci发表了证明“周氏猜测”的论文，在众人皆对她定义数学天才的时候，又突然在本校创办的cssci上发表了一篇质量过关的物理论文，关于“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恰好和他现在正参与的一个实验项目对上了号…… 可是他都读博了，她可是刚刚读本而已！ 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看起来软萌好欺负的小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天才，向伦达便对导师格外温柔的反应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 他自己也留校任教了，深知本科生的正常水平，即使是京华大学也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般全员精英，事实上每年都有因为挂科太多不得不被劝退的学渣。正因为清楚这个真实情况，在向伦达看来，白芍芍的成绩才更加惊人，是他闻所未闻的出色，不说本科生，连研究生也有很多是水论文混日子，怪不得她会想提前毕业。 人的脑子并不是一直那么聪明的，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有一定程度的退化，最好的学习和科研时间是三十岁以下。并不是说三十岁以上就研究不出什么成果，那就对这句话的理解有点过于偏激，只是从生理角度去分析，也就不难理解白芍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再说了，京华大学实行的是学分制，只要向学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同意提前修课，赚够了学分，提前毕业并不是什么难事。 向伦达逻辑自洽了，本就对白芍芍印象不错，大概属于学术爱好者对新人的欣赏，现在就更是对她“积极向上”、“迫不及待”想要做实验的科研热情尤为有好感，一口就答应了帮忙转述的事情。 方才一直在教育白芍芍，话一箩筐接着一箩筐，多得简直可以用口若悬河来形容的栾云阳却一直没说话。 年过七十，又是院士，他其实是很骄傲的，方才主动和白芍芍说那么多话完全是一时的好心情，自己都有点在心中暗暗点头今日的温和。 谁能想到随口举例让人家学习的“同一届不骄不躁优秀学生”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本人？ 仔细回想了下来前特意去网上搜的照片，栾云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照骗”。 那些拍照的人到底怎么想的，生生把人家这么漂亮的一个小丫头拍得丑了！也不怪他没能认出来，这才闹了如此大的一个乌龙。 想到自己方才有板有眼地用小丫头自己的成就教训她，栾云阳就感觉自己老脸一红，一点都不好意思再开口说什么，只是心中到底是因着这件事对她印象格外深刻了起来。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向伦达，想到他最近在跟的那个实验，结合白芍芍方才那既可以说“口出狂言”也可以说“自信、自傲、目标明确”的言行，栾云阳有了点别的想法。 * 白芍芍走后大概十分钟，教务处刘老师终于回来了。 一回来，他便赶忙朝栾云阳走去，微微躬身地陪着笑道歉：“栾院士，抱歉抱歉，刚刚临时有事，不小心耽误您时间了，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您是打算每个学期都开一次讲座吗？我现在就把流程走一下，也给系办那边发个通知……” 说着，刘老师便坐到办公椅上，鼠标连点，键盘狂敲。 “我改变主意了。”犹豫了会儿，栾云阳到底还是摆了摆手，在刘老师意外的眼神中缓缓道，“讲座就这个学期开一次吧。物理专业我记得有实验课，分一门给我带吧，让向伦达给我当助教，就带一个学期，你看可以吗？不过我还是以手里的科研项目为主，去的次数可能不是很多，这点需要提前和你们说。” 毕竟这是教务处的工作，即使已经做好了决定，栾云阳还是礼貌地询问了下刘老师。 有着丰富科研成果的院士要带本科生一起做实验？ 这简直可以理解为把把mvp的王者段位突然说愿意带青铜打排位，稳赚不亏的大好事啊！怎么可能拒绝！ 即使不是经常去，一整个学期下来，最低也得去个三四次吧？那物理专业也绝对是赚大了！ 根本不用走过场地问一下物理系，生怕栾云阳反悔，刘老师立马张口应下。 听见导师这么说，向伦达不由投过去一个诧异的眼神，旋即就和白芍芍联系上了，心中有了些不可思议的猜测，让他忍不住微微酸涩，却也觉得确实这个小学妹在天赋上很是卓绝，被导师惜才也是理所应当的。 乍一得知有新生来申请提前毕业，刘老师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眉头当即蹙了起来，显然是不满极了：“哪个专业的？！刚开学就想着要毕业，既然这么不喜欢京华大学又报名干嘛！” 向伦达：“白芍芍，物理专业。” 对这个物理系炫耀了n次的宝藏新生印象格外深刻的刘老师：…… “哦……” 一片尴尬的安静中，键盘声再次响起，过了一会儿，向伦达听到刘老师故意假咳两声，道：“那我明天等她来办公室再和她说一下规定吧。” 她那篇cssci被录用的消息刚一传出来，物理系就有老师说，保研名额必须得给白芍芍留一个，主动表示自己想带她，而且这样的老师不止一个。 刘老师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拿着凉皮路过物理系，正好听到物理系那群人甚至为白芍芍读研后到底跟在哪个人名下吵了起来，都说要是她早点毕业就好了，免得其他学校的老师来交流学习时偷偷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