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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九功留意到远处拐角或阴影处一闪而过的偷觑视线,那种夹杂着凄楚绝望和挣扎的希冀目光,其中隐隐的疯狂更是让人寒毛耸起,忙清空头脑,垂首紧跟着前方大步流星的龙袍皇帝,这是皇宫,同情是最不需要的。 还没进殿就闻到一股浓重到令人窒息的药味,门口也没人伺候,康熙皱眉,大步走了进去,转过屏风,略显空荡冷清的寝殿,只有一个小宫女跪坐着挨在床边瞌睡连连,面色苍白的美丽女子蜷缩在大床上,双目紧闭,螓首偏向床外,露出一小截细白的颈子,柳眉不安的颦起,偶尔断续的□□声溢出,隐隐在唤着什么。 康熙眯了眯眼,眸光幽暗,静静了站了会,周身的压迫感越重,梁九功心惊胆战,刚要上前,门口脚步声杂乱而匆忙,是得了消息赶来的宫人。 “啊,皇、皇上!”那小宫女猛然惊醒,扭头就见到皇上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只吓得魂飞魄散,胡乱趴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外头的宫女嬷嬷挤在殿内口也是拼命磕头请罪,吵吵嚷嚷,康熙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被吵醒正悠悠醒转的德嫔:“朕还以为,你这是昏迷呢?” 康熙在女人面前一般风度翩翩,这种嘲讽的口气显然已是怒极。 “皇上,奴婢恭迎皇上……”没有辩解,德嫔勉力撑起绵软的身子,羸弱娇躯几次险些跌回去,康熙只是冷眼俯视,挺拔的身形纹丝不动。 德嫔头压得更低,跪伏在床上,仅着单薄衣裳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弱不禁风,声音却反常的带着股不屈意味:“皇上,奴婢知道您不相信奴婢,求您念在奴婢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耐心听奴婢一言!” 康熙挑了挑眉,转身在殿中央的桌椅旁坐下,怒气消了些,看都不看门口那群宫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在外头跪着!” 不用梁九功开口赶人,宫人们连滚带去了外面,最先在宫内的小宫女抽泣着退了出去,稚嫩的小脸布满惊慌,没有一点血色。 不管里头谈得怎么样,这些人绝不会有好下场,梁九功恭立伺候在殿门口,不自觉瞥了眼瘫软在不远处的宫人,暗暗叹息,这些人才调来伺候不过一年,也怪不得不懂。 永和宫在其他人眼中是冷宫,可在宫里伺候稍微久一点就该知道,这里虽然与外界隔绝,德嫔被禁足,但她相比于其他宫妃,觐见龙颜的次数可算频繁,又有谁敢真的小觑她,就连掌握实权的平贵妃也从不会克扣她一星半点分例。 皇帝驾临,就算是悄声前来,永和宫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要知道按照太医院的消息,德嫔几日水米未见,可见病重,就算德嫔失宠,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在这种时候懈怠;也许除了本身踩低捧高的恶性,还有德嫔的算计:以她的心机,就算不能出宫,何愁笼不来几个心腹?!难怪皇上刚开始那么生气。 也正因为事情太过明显,不符合她以往缜密布置,康熙耐下性子,想听听德嫔到底想做什么:食不下咽,是当真生无可恋还有有一种博取同情的法子呢?然后她说的那些,既在预料之中,也有些出乎意料。 “还真出乎意料,她竟然会坦白承认,小六当初的病是她一手造成的!”康熙离开永和宫就去了坤宁宫,将永和宫发生的一切源源本本告诉皇后。 “她是为了小六?”冰凝淡淡的问,目光停留在花架上来尺许高的水晶天鹅上,神情专注,光明正大的一心二用。 “她想见小六。”康熙点头,叹了口气:“说她一直很后悔,当初太过害怕才昏了头,她也没想到小六会病得那么厉害。” 想到德嫔隐忍哭泣,忏悔述说思子成狂的痛苦煎熬,本以为孩子没了,没想到还活着,便再也忍耐不住,才将这一切诉诸于口,康熙也不由唏嘘暗叹,不管如何,总归是她亲生的儿子,或许之前存着利用,但不管多心狠的女人,总存有一份慈母之心。 冰凝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你同意了?” “没有。”康熙回神,脑海中那点动摇褪去,同时敏感察觉皇后语气中不很明显的不赞同,不由微微一笑,为她将注意力转回来感到高兴,拥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当初若不是你劝我,就算她拿出土豆种植法,我也不会这样宽待她,当年的事,现在还没查清。” 那年宫女初彤死状恐怖奇特,而这么些年过去,永和宫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贴身伺候德嫔的出了永和宫就处于监视中,中途也曾陆续出现过几次意外身亡的事,却还是什么也没查出来,他也不明白皇后为何这样安排,除了不能出永和宫,德嫔的待遇甚至是比照妃位的。 “你觉得她有别的目的?”冰凝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留下德嫔一部分是为了她身上的秘密,而在她把小六送出宫后,或许是感觉到了危机,德嫔以破釜沉舟般的勇气为康熙出谋划策,她就顺势劝他留下她,顺便观察。然而德嫔心思縝密,开头两年根本没有异样动作,之后虽然有些发现,痕迹却很快抹去,而没察觉有什么危险,她之后就不再多注意她。 “我总觉得不简单,说不得在算计什么?”帝王天性中的怀疑,让康熙即使心有戚戚,也没当场同意,等他到了坤宁宫,更是坚定之前的决定。 视线堪堪对上皇后永远苍白的脸色,拥住那轻飘飘瘦弱的身体,康熙就无可避免的想起往事,心也变得冷硬。若不是保成,他并没想要让胤祚回宫,德嫔给出的那些提议说不得哪一天就会反噬,哪怕有李明,也无法全然放心,小六的回宫让他心里的警惕愈重,可以说,德嫔提出要见胤祚完全在他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