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枫叶之红(17)
安格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一直以来他只当他早已去世,如此也就不会去奢望要得到他的认可。 佐铭谦突然要见艾维斯五世,无声无息间,安格斯难以自制地慌了神。 两方几乎同时抵达,下了车,看见面无表情的佐铭谦,安格斯蹙起眉头,却不知怎么,他已无话可对这个昔日的朋友说。 两人之间自然而然生疏了起来,可要说以前有多熟稔,如今想来也是没有的,宛如幻梦一场,当梦破灭,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深壑如九天银河一般宽广无垠,不可逾越。 与安格斯一起来的,只有约翰·哈特利和伯特·韦斯特。伯特神色平静,心里紧张得厉害,早已给自己的父亲通风报信,呆子要来了,父亲无奈说,来就来吧,艾维斯五世哪也不会去。他预料得到今天要发生的残酷。 此刻,韦斯特在厅内踱步,时不时望一眼画室,男人坐在画板前,手执画笔,气定神闲的模样令他不忍而焦虑。 藏身之处暴露了,他们应该逃,或者调集人手和佐法兰杰斯决一死战,可艾维斯五世拒绝逃避,也遣退一群手下,只坐在这里,一边画画,一边等待佐法兰杰斯上门寻仇。 韦斯特不好违背艾维斯五世寻死的意愿,却也不忍看着他寻死,心里矛盾如冰火两重天。 倏然,未上锁的门被一脚踢开,韦斯特一顿,凌厉的目光对上佐铭谦虚无缥缈的暗眸,他握起拳头,耳边却传来艾维斯五世风轻云淡的磁性嗓音,“韦斯特,不要多管闲事。” 佐铭谦漠视韦斯特,径自走向声音的源头,安格斯紧跟在后,一群人鱼贯而入。 画室内的景象,无声震惊了来人。 偌大的画室,四面墙壁挂满栩栩如生的油画肖像,一共叁十七幅,画中女子不难看出是同一人,精致的小脸神情各异,或笑或嗔,或喜或怒,在画家的高超技法和细腻心思汇聚的画笔下,都成了一幕幕如胶片定格般真实的画面。 佐铭谦难以置信地扫过一幅又一幅的油画,画中人明明是阴原晖,他却仿佛看见了郗良,呼吸又沉重起来,心脏像要被连根拔起,痛得他的喉咙都有了血腥味。 “总算见面了,夏佐。”艾维斯五世微启薄唇,波澜不惊,仍专注于面前即将完成的作品。 画板上,女子仰着脸,舞台的灯光打在她白净的脸庞上,时间仿佛凝结在此时,她的目光深远,神情哀愁而静谧。 韦斯特站在艾维斯身后暗叹一声,盯着艾维斯五世的画笔,他知道他快画完了——叁十八幅画,是画中女子的寿命。 佐铭谦深吸一口气,走到艾维斯五世的桌子旁边,冷眼扫过桌上的酒瓶、酒杯、颜料、水,又看向他的画板,瞳孔紧缩,怒气在身体里猛地长大,像巨大的怪物几乎要将他吞噬。 涂抹完最后的颜色,艾维斯五世的画笔远离了画板,他随手将它放在桌子上,微微偏过身,正视显然在竭力压抑情绪的年轻人,勾唇一笑,“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佐铭谦一眨眼,垂在身侧的左手攥紧,右手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在桌上。 艾维斯五世泯去笑意,看见照片,似是早已知晓般不动声色,一脸平静,唯有幽蓝眸底,一抹不易察觉的悲哀正在弥漫。 站在他身边的韦斯特就没那么冷静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满眼都是死不瞑目的查理,血泊中沉睡的孩子,倒在儿子身边的母亲,趴在丈夫胸膛上的妻子……血,慢慢蒙住他的双眼。 诡异的死寂袭来,约翰走上前,安格斯也从油画里回神,跟在他身侧,两人一齐看见桌上的照片,震惊程度不亚于韦斯特。 安格斯微颤的手拿起查理的照片,恍惚地看向佐铭谦,他漠然地别开眼,不回应他哪怕一个眼神。 艾维斯五世看了一眼安格斯,拿起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薄唇重拾浅笑,“可惜康里没等到这个时候。” 佐铭谦抬眸,像被戳中死xue,怒火又爆发,手背青筋凸起。 不等他开口,艾维斯五世靠进椅背,脸上仍带着沉稳的笑意,不具锋芒的眉眼多了一丝和善,像一个在和后辈谈笑风生的慈祥长辈。 “康里和我争了许多年,势均力敌,我们也算互相尊重。我也一直等着有朝一日,他会把我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还给我,可惜……到底他还是没本事,我还是赢了。” 布莱恩默默站着,冷厉的眼神几乎要把座上的男人射穿。这个男人,这一刻于他而言就像时光机器,转眼就带他回到当年的地狱,烈火烘烤着他的身体,血汗瞬间便干涸、蒸发。 佐铭谦紧抿薄唇,伸出手将桌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摆正,对准艾维斯五世,“他们死了,你居然无动于衷。” 艾维斯五世含笑问道:“你认为我该怎样?” 安格斯手一抖,照片掉在桌上。 佐铭谦眼珠子一转,冷冷地看着安格斯,约翰背后一凉,警惕起来,生怕他要了结安格斯给艾维斯五世看。 艾维斯五世顺着佐铭谦的目光,总算正视起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冷漠中夹带嫌弃的眼神像把拦不住的利刃,直直插进安格斯心里。 “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可惜,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毫无作为。”他摇摇头,别开脸,“我果然不该对你期望太大。” “你说什么?” 安格斯目光一紧,双手猛地拍在桌上,死死盯着艾维斯五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艾维斯五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镇定自若道:“我跟人打了赌,赌是他们的后代能cao控安魂会,还是我的后代能,以叁年为期,我们都不许插手。” 顿了顿,他无奈道:“结果你输了,我也输了。” 莫名其妙被押了注的安格斯茫然地眨了眨眼,而害他不明不白一败涂地的罪魁祸首佐铭谦若无其事地别开脸,他回过神来,收紧拳头,咬牙切齿问:“你怎么不说,他的仇人不是你?” 艾维斯五世坦然轻笑,“他的仇人不是我,还能是谁?” “姓佐的!你知道他们,只有你知道他们!”而且还有闲情逸致跟人家赌。 这一刻,安格斯不在乎父亲看他不顺眼,不在乎父亲不认他这个儿子,不在乎……这一刻,儿子只想父亲活着。 艾维斯五世面不改色道:“当年你从那家伙嘴里得知这一切,怎么不来问我?” 安格斯心里一窒。 “不过那家伙说得对,我确实不在乎我的父亲是什么东西。不管什么时候得知所谓的真相,我都没打算认他。”艾维斯五世面无表情道。 这段时间,韦斯特已主动向他说明一切,包括他的来历,毁了他一生的来历。倘若在他懵懂的年纪知道这一切,他这一生定然不会如此惘然,可笑都半身入土了,才知道自己从哪来,为何来。 回望过往,年幼的他总用无比敬畏的目光仰望艾维斯四世,渴望他的一个眼神,一声赞赏,直到有一天,他和别的女人结婚,那个女人已经怀孕,顷刻间,他的天就黑了,像一个偏执又自私的坏孩子,气冲冲地质问新婚的男人,“你为什么要结婚?” 艾维斯四世仿佛是第一次正视他,碧绿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里面的陌生和无来由的厌恶就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刺进孩子纯净的眼眸,直达心灵。 他的天,塌了,满目疮痍,许许多多的碎片都是男人举起枪对准他的画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父亲想杀儿子? 艾维斯五世冷着脸,埋没自己内心说不清是什么的情感。当年的时间,一点一滴过得无比缓慢与沉重,如今回头,一切却已不复存在,如同一个漫长的梦,而他已清醒,梦便是过眼云烟。 佐铭谦听着他们父子俩的对话,迟疑道:“姓佐的,是佐雬?” 艾维斯五世一挑眉,饶有兴趣道:“你知道?” 这算是肯定回答了,佐铭谦与左誓对视一眼,艾维斯五世慷慨说道:“准确来说其实是佐慬和佐凛,佐雬的兄长,他们是叁胞胎。” 左誓蹙眉,四年前他遇见的那个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的家伙,居然有叁个,那么他遇见的,真叫佐雬? “他们才是佐法兰杰斯家的仇人,对不对?”安格斯听不进去别的,一心要为父亲开脱。 艾维斯五世看着自己的儿子,无奈笑了,“他们想让他们的亲戚消失,我想让我的兄弟消失,而我们谁也不好亲自动手,只好互帮互助。这是一场交易,明白吗?” 安格斯瞬间面如死灰,艾维斯五世继续坦荡而悲悯地看向佐铭谦说道:“可惜佐法兰杰斯,连康里都没能知道,想置你们于死地的,是你们自己人。” 听着他略带玩味地说出康里的名字,佐铭谦气得发抖。 “噢,他甚至连欧洲有姓佐的人存在都不知道,真是可惜了,否则他像这样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这样看来,我似乎赢得有些不该。” “你赢了?”佐铭谦的声音毫无生气,却别有深意,他瞥着桌上的照片。 艾维斯五世手一伸,将几张照片迭在一起翻出反面的白色。 “没错,我赢了,是赢得有些不该,但任何斗争,活得久的人就是赢家,康里和我,是我赢了。” 佐铭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左誓眉头紧蹙,他总感觉不对劲,这该死的老金毛像在故意激怒佐铭谦。 佐铭谦掀起眼皮,无畏无惧对上艾维斯五世深不可测的眼眸,冷笑着将照片翻过来摊开,“你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杀了他的妻儿子孙,他就不相信他不痛苦。 决定之后不写he番外了,原本想着以48年春节为开始,写江韫之在新年时良心发现千里迢迢来找郗良,之后一番发展,郗良认爹,谁也不会死,皆大欢喜大团圆。 这两天才反应过来,郗良和安格斯不可能he,有灭门仇在中间。 虽然he不he靠作者,但我圆不过来,我枯了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