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不能靠近?”卫飒皱起眉头,“难道是北冥的兵箭锋利,咱们不能靠近么?” “并非如此。”裴正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那时距离北冥王城还有很远的距离,连城楼上的士兵都看不见,更何谈被人家的进攻阻挠?但是就是这样一种情形之下,咱们的士兵们开始纷纷出现恶心头晕呕吐甚至惊厥的现象,说也奇怪,只要咱们退兵三丈,出了王城周边的区域,这种现象就会渐渐消失,士兵们也会苏醒过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因为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于是你祖父决定暂时退兵回朝。那个时候啊,咱们大祁国的部队里都流传着关于北冥王城的各种传说,说那个地方有魔力,有妖法,咱们的人接近,就会丧命,你说,这样一来,这仗算是没法打了。” 卫飒也是一脸惊奇的听着,他从小跟随卫英出征,大小战事不下百场,还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特殊的情形,裴正看了他一眼,“殿下你还别不相信,这事咱们朝中的老臣们都知道,我们追随先帝都出征过北冥,但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好不狼狈啊。” “为了破解北冥的所谓妖法,你祖父甚至请来高僧道士随行,但这些人到了那里竟然也难以避免那种现象,纷纷病倒,一连三年,你祖父都带兵进攻北冥,三年都无功而返,咱们大祁可谓是士气颓废,到后来,只要听说是出征北冥的战事,战士们都不愿再前往了。哎,也许是你祖父的野心太重,他急于开疆辟土,扩大大祁国的疆域,几次出征不利竟然也让他的身体渐渐不济,逐渐将兵权放逐,交到你父亲手上。也是那个时候,我们几个老臣开始辅佐他,一点点交给他为王者的道理。嘿,也别说,你父王是个天生的王者,有的话不等我们提点,自己就悟的清楚明白,让人不得不钦佩啊。”他看了看身边的卫飒,赞许着点头,“嗯,那股子劲头儿啊,和你现在不相上下。” 卫飒微笑着拍拍自己的额头,“老人家,您这是成心让卫飒脸红啊,和我父王比起来,我这点本事顶多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上不得大雅之堂。” “别谦虚,”裴正呵呵的笑着,双目里闪动着晶亮的光彩,“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这对眼睛却好使的很,看不错人。”他顿了下,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就是你祖父缠绵病榻的时候,有个云游的道人来到皇宫,对你祖父说了半日的话,留下了三颗丹药就走了。说也奇怪,先帝服用了道人留下的药啊,这病就好了大半。逐渐的能下地走动,我们都以为他会重新执掌朝政,但是病愈之后的他闭口不提政事,每天念经诵佛,把整个朝政都推给了你父亲。” “直到后来一日,陛下忽然得了高人的相助,再次出兵北冥,这次他联合了咱们的盟国远国主,结合了他们的部队和兵力,没成想这一次真的就成了,咱们的部队直捣北冥王城,一路毫无阻挡,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北冥全境,真是天大的惊喜,举国欢腾,然而,你祖父在得知陛下凯旋胜利的消息之后,反而惊慌失措起来,跪在佛堂里日日不肯出来,这么一折腾,那沉疴的老病儿也被勾了起来,等到你父王回朝的时候,他也已经是油尽灯枯,到了生命的尽头。”裴正虚席不已,老眼中已有泪花闪烁。 卫飒静静的听着,他知道,马上就要到了裴正这段话的关键,于是他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裴正望着远方的天空,神色肃穆而哀戚,“哎,也是那个时候,他召见了我们几个顾命大臣,自从他隐退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单独召见我们,没想到,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和他相见。” “然而他告诉我们的话,却更让人惊讶惶恐。他告诉我们,当年来的道士告诉他,北冥王城之所以不可靠近是因为千年之前,北冥王族入驻城中的时候,用鲜血和地仙结下契约,北冥族人将世代信奉地仙,而地仙作为回报,也将替他们阻挡一切外来的侵犯者,以王城百丈方圆为界,凡踏入者,都会沾染上奇怪的病症而殒命,你祖父几次不能靠近王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这个契约,北冥王城还有个别称,叫做血盟城。” “血的誓言自然是要用血的代价去攻克,那个道士告诉先帝务必要放弃占有北冥的念头,因为,如果有谁不听劝告而去强行攻占血盟城的话,那么他的族人也将要把自己的鲜血留在这片土地上,直到最后一滴血耗尽,以作尝恕。他是久经沙场的人,自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后来的一些列事情却不由得他不信,因为当年因为踏入血盟城边界而染病的士兵们都在几年之内相继死去,就连当时带兵的统帅曹将军,也不能幸免。你祖父当时也是病体沉重,抱着侥幸心理他服用了道士给他的丹药,没成想,病还真就好了。从那儿以后,他不再理会政事,为了减轻自己这一生的杀戮罪孽,他开始过起了僧侣一般的生活,每日晨昏定省礼佛烧香。倒也清静,若不是你父王背着他去和远国主木思崖研究破北冥的事情,他也许还会好好的颐养天年。”裴正叹息不已,这就是人的命啊,就算他已经退隐,也难逃宿命的追寻。 “既然北冥王城有神明庇佑,那父王他又是如何率兵攻打进去的呢?我记得当时,那场战役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挠,一路杀进王城都是虎入羊群一般的轻而易举。”卫飒凝眉深思,这点太诡异了,不能不让他费神思索。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伏笔 “既然北冥王城有神明庇佑,那父王他又是如何率兵攻打进去的呢?我记得当时,那场战役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挠,一路杀进王城都是虎入羊群一般的轻而易举。”卫飒凝眉深思,这点太诡异了,不能不让他费神思索。 裴正神色一冷,冷哼了两声,“那是因为你父王他得到了一位世外高人的鼎力相助,指点他如何破解血盟城,所以那一年咱们大祁国的军马才能驾轻就熟的踏平北冥王城。但是你祖父一直担心血盟城的诅咒会应验在子孙后代的身上,便依照当年的那个道士所言将小公主取名紫嫣,以北冥之国花为名,如此,便能压抑住血盟城的诅咒反噬,呵呵,说来叫人笑话吧,偌大的一个大祁国国主竟然会对鬼神之说如此畏惧,忌惮。不过,如果如此能保大祁国王族子民的平安,也不算什么。” 卫飒轻飘飘的笑了下,“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再说,紫嫣这个名字我也觉得很好听,女孩子家用不是很好么?” 裴正摆了摆手,“三殿下,你当知道,北冥国内可是也有一位金枝玉叶的小公主,取名为嫣。” 卫飒愣怔了一瞬,眨了眨眼,“啊,是知道。” “要是单纯的取个名字也不算什么,不过,那个道人当年为紫嫣公主称骨论命,断言紫嫣公主骨骼太轻,恐怕压不住如此尊贵的命格,女子性阴,已是不妥,除非用金戈铁马之类利器相佐,这才有了为什么先帝在临终时将可以执掌半壁江山兵马的虎符交托给了小公主殿下。” 卫飒这次彻底愣住,他也曾经设想过几种可能,但惟独,没有想到祖父之所以把虎符交给紫嫣,是因为这种听起来让人觉得荒谬已极的原因。当下就有几分哭笑不得。但他看见裴正一点也没有开玩笑意思的面容,他忽然意识到裴正是不会无缘无故和自己说起这些过去的光怪陆离的往事的。脑中灵光乍现,忽而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卫飒不由得皱紧眉头,狐疑的看着面前的这位老者。 裴正却将视线放在远处,对卫飒的猜疑没有在意,一边敲着自己的膝盖,一边慢悠悠的说着,“时光荏苒呐,吾辈已经老了,不中用喽。这么大好的河山呐,是该交给年轻人的时候喽。”他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卫飒,拱手道,“人老了,脑子就糊涂,刚刚咱们说啥来着?哎哟哎哟,你瞧瞧,这么一扭脸的功夫就怎么想不起来了。哎,老啦!老啦!到底说的什么来着?”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扶着栏杆往回走。 卫飒微微一笑,也站起来,随着他慢慢走,一边替他整理着坐皱了的衣服下摆,“是呢,别说您老人家头脑不灵光忘记了,就是我这个年轻人也是眨眼的功夫就忘个精光了。” 裴正哈哈笑着,连羊角似的小胡子也抖得上下翻飞,满脸的褶子像是要开花一般,抓着卫飒的胳膊,一步三摇的走着,“老臣老了,年事也大了,不中用了,留在朝中也多为他人攻击嘲讽的对象,老的都快走不动了的老家伙,再站在咱们的大殿上,就是给大祁国丢脸喽,我今晨已经上呈陛下奏折,恳请他答允我这个糟老头子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卫飒瘪了瘪嘴,“老丞相,这恐怕是您一厢情愿的事儿了,这种时候,父王要是能答允您告老还乡才有鬼了。” 裴正又笑了,这次笑得连眼泪都快留下来了,晃着头叹息道,“哎,三殿下,原来您是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的主儿啊,老臣说告老,陛下答允了自然是好,陛下若是不答允,这朝上文武官员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盯着,总而言之啊,这告假,是有它的道理的。” 卫飒思索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扶着他慢慢往宫外走。临近宫城门口的时候,裴正停下脚步,笑眯眯的朝卫飒摆手,“三殿下请留步,就送老头子到这里吧。” 外面人多眼杂,的确是十分不便,卫飒点头,朝他行了礼,吓得裴正差点跳到一边去,“这可不敢当啦,叫人瞧见,老头子明儿个上朝就又要挨人参奏啦。哈哈,留步留步。”说完甩着宽大的袖子,迈着小八字步,裴正慢悠悠的离去。 卫飒面上始终带着的微笑终于慢慢消失,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裴正说的意思。卫英急于让卫紫嫣同钟无颜完婚,冲喜不过是借口,最关键的,他是要让卫紫嫣带着虎符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卫烈一死,几十万的铁骑无人统领,如果这个时候有居心叵测的人想趁虚而入挑起兵变的话,那么,京城之势就是危如累卵,一碰即碎。让紫嫣带走虎符,最起码这一举措可以为他留下了半壁江山的兵权做后盾。有了兵将,这心里就踏实了一多半。 卫英的心踏实了,可他们却踏不下心来。卫飒走到一处僻静之地,背靠在廊柱上,凝神深思,先前,他和卫承在朝中的势力不相上下,但经过此番他去陵南治水之后,卫飒敏锐的捕捉到朝堂上微妙的气息变化,原先保持中立的一些大臣似乎有意识的符合卫承的观点和意见。无形之中让他感受到了紧迫的压力,虽然他前些日子在陵南也收敛了许多有才有德之人,但毕竟陵南之地远离庙堂,距离朝野的政治核心甚远,就算有他们的帮助,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比卫承早先一步得到那颗虎符,掌握了与之抗衡的兵权和兵力,他才能有多一分的胜算。 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卫飒感到一阵乏累,自从回来之后就常常有六神无主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种不知做些什么才好的现象要怎么才能缓解。下朝已经很久了,宝焰在外面等候了半天也不见卫飒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焦急,四处打听个遍,才知道卫飒在宫门附近徘徊。一路小跑的追了过来,连气息都没喘匀,就找急忙慌的跟他禀告。 “殿下,殿下。”卫飒抓住他的衣领,好笑的看着他吐着舌头喘大气,“慌什么,慢点说。” 宝焰连咽了几口唾沫,才说出声来,“前线有奏报传来,说远国的军队正在攻打西凉边界。” 卫飒一挑好看的眉毛,语气冷冷,“木思崖这个老东西,还真会挑时间。”如此一来,西凉就更需要依靠大祁国的兵力和物力来解决这场战事,看来,那个西凉王是铁定要把自己的姑娘送上门了。他和弦月公主的婚事是躲不掉了哟。哀叹一口气,他拍了拍额头,举步就走,一边吩咐,“去把白江叫来,说正事儿的时候总也见不着他的人影儿。” 宝焰为难的犹豫着,“这个……白先生他……” “他干嘛了?”卫飒回头问。 “白先生去看若溪姐了。”宝焰只能实话实说,他偷眼看见卫飒的眉头拧得好像一朵麻花似的,哎,他在心里默默替白江祷告,要说起来,白先生也真是的,那么多好女人他不看,非得去招惹殿下看中的女人,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是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存心寻不自在嘛。 “什么时候去的?”卫飒铁青着脸,沉声问道。 “您前脚去上朝,他后脚就走了。” “就他自己一个人?”语气听起来更加恼怒。 “不是。”宝焰送了口气,哎,还好白先生没傻到一个人去,“白先生带着华东一起去的。” “华东?”卫飒一挑眉,他对这个名字实在是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大概……他仔细思索了一回,问道,“忘魂殿的人么?” 宝焰又叹了口气,这个殿下最近真的是花费了太多的心思在别的事儿上了,从前,哪里有过这样的糊涂样儿啊。“是马厩的一个小厮,今年才八岁,先前给您做过几天的踏脚蹬,后来叫白管家给调到别的地方去了,换了活计。” 卫飒努力的回忆下,也没什么结果,表情闷闷的也不说话。宝焰偷眼看了他好几次,只好狠下心,解释道,“华东这个孩子平时和若溪姐关系很好。” “嗯?”他的脚步一滞,若溪身边的人,他为什么从来没有留心过有这么一个叫华东的小孩子呢? “可能是因为他在咱们忘魂殿里年纪最小,又没有亲人在身边,所以若溪姐对他分外照顾,听说,连给他换差事这件事,还是若溪姐亲自和白管家提起来的。”卫飒听完宝焰的解释,心里才明白了点,难怪,要不按照白江那个人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厮无端端的示好呢。 “殿下?”宝焰踮起脚尖,在卫飒的面前晃动着小手,奇怪,殿下怎么又在发呆了呢? “嗯?” “哎,殿下,不是奴才多嘴,您还是多休息休息吧,瞧您现在的样子,七魂丢了仨似的无精打采,再过几天,紫嫣公主就和钟大人成婚了,到时候您少不得还要跟着cao心,不休息好,可不成呐。”宝焰嘀嘀咕咕的说着。 卫飒咧嘴笑了下,敲了敲宝焰的脑袋,“你消息还挺灵通,才刚商定下来的事儿你们就都知道了?” “可不是嘛。早就传开了,奴才们都替公主殿下高兴呐。”宝焰笑得眼睫毛都快开了花。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话是开心锁 已经十五天了吧? 手里拿着一截小银簪子在石墙上画下正字的最后一笔,它的旁边已经七扭八歪的画了几个正字。若溪吹了口气,赶跑那些被画起来的石灰,手指摩挲着墙上的棱角,嘴边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苦笑。 十五天了,他回来已经整整十五天了。就算是头些天忙着卫烈的丧事,这会儿也该腾出功夫来了吧?她知道那个人是肯定知道自己被囚禁在这里的,但是……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来救她?就连一眼也没有来看望过她!这才是最难让她接受的事。 以前总听妇人们说,女人会对她们的第一个男人难以忘怀,她还不相信,但现在她信了,大概心里对卫飒的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就是因为这一点吧,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第一个完全占有了她的男人,卫飒真是个土匪!是个大盗!掠夺了她身的同时,还在她的心上重重的画了一笔,和这些她刻画在墙上的字迹一样,又深又尖锐,想要磨平,非一朝一夕的所能够。 冷香宫里很冷,她的房间也好不到哪里去,手指捏着银簪的时间太长,竟然有些开始抽筋,她一慌,手抖得更厉害,银簪也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弯腰去捡,脸上却有些冰凉的液体无声滑落。 这根簪子,还是卫飒带她到虎拦镇上的时候,买给她的。如果抛开最后那家伙把自己的金珠子抢走的结果来看,这根小簪子还是可以勉强被算作定情信物的。嗯,定情信物,若溪捡起来,自己仔细的用袖口擦了又擦,这地方地上到处都是灰尘,因为潮湿又变成黑泥,东西掉了大多就不能再要。可惜,这根簪子她还舍不得丢掉。 眼泪吧嗒吧嗒的砸在银簪的花纹上,那些泥土竟然也被冲走,若溪破涕为笑,越笑声音越大,手心里紧紧攥着这根都被捂热了的簪子,尖锐的簪子扎进自己的手心,有点疼,又似乎察觉不到,似乎只有这样扎进血rou里才能让她安心。笑的声音渐渐走形,嚎啕大哭取代了刻意为之的假笑。 反正这是地底下,她哭,她笑,都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在意,太好了,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尽情发泄情绪的地方,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到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又为什么要哭。 是啊,为什么要哭呢?不是已经想开了,想通了么?干吗还要为别人掉眼泪呢?她忽然很为自己的反复而羞恼,气急败坏的拿起小银簪狠狠的往墙上丢去,这一扔可是攒足了力气,大声痛骂道,“白若溪,你这个大笨蛋!”银光一闪,簪子就没了踪影,她也不想找,闹累了,自己就趴在床上。 门口的守卫小心翼翼的打开大门上的锁链,领头的一脸苦瓜色,吩咐身边的小侍卫们快点灯笼,刚坐下喝了口酒,就听见冷香宫里面又哭又笑的,听着就渗人,让他们几个后背脊梁骨都开始冒寒气,这里面关着的小祖奶奶可不能出差错啊,她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被关在这么个倒霉的地方,偏又很得大人们喜爱似的,大殿下,三殿下,还加上即将要成为驸马的钟大人都来特别关照。 领头的探头探脑的往里面打着灯笼照亮,“喂,若溪姑娘,若溪姑娘?” 里面只有房檐滴水的声音,没人回应。他们相视一眼,更加惊慌,这该不会是和前面那位一样,被关出什么疯病来了吧? 领头的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不断的嘟囔,“王母娘娘,齐天大圣,观音菩萨,都保佑那小姑娘平平安安的没事儿吧。” 小侍卫看了头儿一眼,有点不屑,“头儿,你倒底拜谁?” “拜谁?谁管用我就拜谁。”领头的随口答应,“我跟你说,她要是有半点差池,咱们哥儿几个的脑袋搞不好就都得搬家。还不快跟着我拜佛!” “啊,脑袋搬家!”小侍卫吓坏了,赶紧学着他的样子,嘟嘟囔囔,“王母娘娘,齐天大圣,观音菩萨都快点显灵吧,小人的脑袋还稀罕的很,不想那么早搬家啊。” 两个人一直摸到底,铁栅栏的小门还是打开着的,白若溪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棉服特别惹眼好找,正趴在床上,脸朝里。领头的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却还是不敢迈进房门里半步,试探着询问,“若溪姑娘,若溪姑娘?您这是怎么啦?” “没事儿,我还没死呢。”若溪闷闷的应了一声。领头的长长的松了口气,“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们说,要不,您上去透透气儿?” 若溪动了下胳膊,“我想睡觉。” “哎哎,睡觉好,睡觉好。多睡觉对身体特别好。”领头的都快语无伦次了,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又提着灯笼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摇头唏嘘,“哎哎,你看见了么?好好的一个人这就要交代在咱们这儿了。哎,作孽啊,年纪轻轻的,这辈子算是要毁了。”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是地道里没有人,所以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的传到了若溪的耳朵里,如鬼般惨白的脸上浮起可怕的笑容,毁了?那些杀了她全族的凶手们还好端端的活着,住着金銮殿,喝着玉露琼浆,享受着万人的朝拜,他们还没疯,没死,她怎么会舍得自己先把自己毁了?笑话! 十五天。他不来,她就不相信,他能五十天不来,能五百天不来,就算他真的断情决意,她也不害怕,她还有钟无颜,还有白江,只要她想出去,就总会有办法做到。只是现在她不想,她还要利用这个大家给她创造出来的绝佳的机会做为掩饰自己真实目的的盔甲,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可惜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 今天送饭来的老头儿来的晚了,可能是有事,他来的时候喘气喘的像一头驴。匆匆忙忙放下手里的篮子,收拾昨天的饭碗和筷子,一看就愣住了。脸上带出和蔼的笑容,轻声说,“小姑娘,这就对了,要想得开,这儿的饭虽然不好,但是总算干净,能填饱肚子是不?人呐,只能活着才有希望,才有盼头呐。” 若溪翻了个身,脸对着外面,看那老人蹲在地上收拾,他说的话敲在了她的心上,眼眶酸的难受,好像很久都没有人像长辈一样的管教过自己了,这种感觉,真亲切啊。她忍不住又嘤嘤的哭了起来,老头子一愣,“哎,怨我,怨我。咋说的好好的,又哭起来了呢,孩子,人活着呢,就是有特别多的不如意的事儿,人这一辈子,几十年的沟沟坎坎,谁能保证啥也不遇上?我活了这把岁数,大风大浪没经过,可是这小沟小坎的却是没少迈。年轻那会儿也和你一样,想不开,结果呢,嗨,不还是得一点点的挨着,一点点的熬着,等过了这沟这坎儿啊,也就太平了。” 若溪认真的听着,露着半个脑袋看他,这个每天给他送饭的老人几乎每天都要来给她说一番话,她似乎从来没有理睬过他,但是今天,她觉得这个人说的简直就是金玉良言。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他说的那些话,她都知道,都清楚明白的很,可是这会儿真遇到事儿上了,就非得出来个人劝解她,再絮絮叨叨的念道一遍给她听才行。听完他的话,若溪觉得自己胸腔里一直别闷闷的一口气好像舒缓了好多。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老人家拿着的空碗上,她可不记得她有吃过他送来的饭菜啊?虽然是明着拒绝了大殿下和钟大人的好意,不接受他们的特殊照顾,但是实际上,凝香那丫头总会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给她带来吃的,虽然算不上是好东西,但是总比这老头儿送来的吃食好多了。她纳闷的看着空碗,脑子里琢磨着是不是这个阴气森森的冷香宫里闹耗子啊? “嘿,小姑娘,要我说啊,你这命是真好,别看你现在在这地方关着,可是呀,那些贵人们都心里装着你呐,瞧瞧,今天御膳房送来的吃的,就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啦,哎哟哎哟,这可是rou啊,闻着就香。”老头儿夸张的拿筷子敲着碗边,笑眯眯的给她放到小桌上。“快吃吧,这饭本来就不太热,我紧跑慢赶的,还算温乎。” 若溪心里感激他,自己就坐了起来,慢慢走到小铁栅栏跟前蹲下,“老人家,你吃过了么?”这么些天,若溪从来没和他说过话,这么忽然一开口倒吓了老头儿一跳,晃了晃身子才稳住神,憨厚的笑了两下,“没呢,我们的饭得过了晌午才开。” “那您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吃吧。”若溪看了眼他摆在地上的碗,今天的菜色可真是能用丰盛两个字来形容,不禁饭碗变大了,而且主食也不再是掺和了糠面麸子的馒头,而是换成了白花花的大米饭,闻着就香甜可人。再看其他的几个大碗,也都是油光瓦亮的炒菜,青的是菜,红的是辣椒,还有一碗竟然是阔别许久的红烧rou,另一个小碟子里放的是切好了的酱肘花,上面琳了酱油和麻油,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老头儿愣了下,又笑了,摆了摆手,“这饭一看,就是上头关照过的,我不可不能偷着吃,为嘴伤身,这可就不值当了。我到了这岁数,早就明白了,人就是不能眼馋,不能存着侥幸,要是记着这两条,准保活的长远着呢。嘿嘿,你快吃吧,我得走了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摆乌龙 “我到了这岁数,早就明白了,人就是不能眼馋,不能存着侥幸,要是记着这两条,准保活的长远着呢。嘿嘿,你快吃吧,我得走了啊。”老头儿说完话,慢吞吞的站起身子,佝偻着后背提着装着空碗的篮子一步三晃的走了,若溪在他背后看着他上楼梯时费力的样子,左腿好像有点坡,右脚跟上的时候,两个肩膀就晃得特别厉害。但是,偏偏就是这么一副不中用的老皮囊,让若溪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倔强的力量。那是一种她许久都未曾见到过的生的力量,敢于和悲惨的生活作斗争的乐观精神,佝偻的背脊虽然弯曲了,但那里面的脊柱却好像永远不会随便弯下一样的倔强挺拔着。 若溪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瘦的可怜的小身板儿一摸就能摸到后背上的肋条和骨头,硬邦邦的有点咯手,若溪笑了下,这身体倒是年轻结实,可惜,它的心里面却空荡荡的,少了那位老人家一样的精气神儿,敲了两下,就能听见咚咚的响声,她真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就剩下这么一副空骨头架子,灵魂啊,精神啊,早就被掏得一干二净了。 她想的出神,脚踝骨上一阵恶寒,冷飕飕冰凉的几根细细的东西搭在了自己的皮肤上。若溪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动弹不得,被侵犯了的肌肤连同半边身子一起麻痹掉了,这种滑腻腻的,让人恶心的感觉,实在是太富挑战性了。 “妈的。”若溪好不容易把那口气送了出来,很不客气的骂了一声,脚底下使劲儿直接把那点腻味人的东西给甩了出去,啪嗒一声,似乎是很大的一团东西被扔到了地上的声音,若溪也懒得看,“屋漏偏逢连夜雨,姑奶奶都这副倒霉相了,连死耗子都敢欺负我。” 她转过身,气呼呼的骂了两句,这些天来的恶气似乎都发xiele出来似的,早晨哭了一气,笑了一气,又睡了一个回笼觉,醒过来就听见老人家殷切的劝告,若溪这才觉着自己活的像个人样儿了。没想到又遇到这么让人作恶的事儿,踢了一脚之后,果然觉得痛快多了。 对面的某处暗黑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哼哼,若溪停了脚,竖起耳朵仔细听,果然,断断续续的哼唧的声音就是从那个角落里传来的,若溪今天难得的有些好奇心,挽起袖子,猫着腰,循着声音找了过去,起初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踩着老鼠尾巴什么的,结果,脚底下湿乎乎的除了是湿泥也没什么其他怪异的感觉。她也大胆起来,估计着距离墙角差不多了,抬起脚往前探了探,果然,脚底板踩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同时,那个哼哼声又大了一点。 不是老鼠成精了吧?若溪惊觉自己脚底下踩着的东西的体积绝对不是一只老鼠该有的体积,顿时嘴巴就撇成了八字,这脚丫子踩在那里是拿回来也不是,往下使劲捻也不是。她正犹豫着,脚底下的东西就动了一动,吓了她一跳,立马蹦了老高,跳到后面,和它保持了一定距离。 她吞了口唾沫,十分后悔的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袖子,懊恼着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抓上几包毒粉之类的东西防身呢,这会儿倒好,万一这东西起来反抗挣扎,依她现在的体力对付这么大一坨动物可是相当的够呛。 结果,她正在想的时候,就看见墙角里的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从她身边冲了过去,带起的风把若溪的衣服带子都吹了起来,若溪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就听见好像是猪吃泔水一样的呼噜呼噜的声音,还有牙齿咬破皮rou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听起来又好笑又可怕。她慢慢转过身,一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以为人家是什么大老鼠之类的东西,结果,是个和她一样有手有脚,有胳膊有腿儿的人!就是头发披散着看不出来是男是女,身上的衣服也破裂的不像样子,薄薄的贴在身上,黑乎乎的看着特别陈旧。他(她)正趴在地上的饭碗上,呼噜呼噜的掏着碗里的东西吃,若溪看见他(她)的双手脏兮兮的,十个指甲都长的快像钩子,往碗里扒拉着的时候,磕在瓷碗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人……还能算是个人么?若溪没来由的叹了口气,抱着肩膀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没命似的吃。忍不住,走进自己的小房间里去倒了杯水,走过去蹲在他(她)身前,把水杯递给他(她),“喂,你吃慢点啊,没人和你抢的,先喝点水吧。” 十根指甲的节奏忽然停了下来,一直埋在饭碗里的脑袋终于抬起来,这动作做得毫无预兆,实在是让人接受不了,若溪端着杯子的手一抖,水都洒了一地,那人这么一抬头,若溪才有机会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孔,脸上污泥很多,厚得遮住了本来的容貌,只有一对眼睛还能看清楚。那双眼睛里黑白分明的厉害,黑眼仁特别大,占据了眼球的大部分面积,乌黑发亮的耀人。和他(她)此时的狼狈完全不相符。 若溪看着他(她),没动,那个人也看着她,也没动。看了看她手里的杯子,动了动嘴唇,粗哑着嗓子发出点声音,“给……我的?” 若溪歪了歪脑袋,呵呵笑了起来,“当然啦,不过,刚刚我被你吓着了,水都洒了,你等着。”她跑进屋里,又倒了一杯,想了下,随手把整个水壶都抄了起来,提到了外面。把水杯倒满,递给他,“喝吧。” 那个人犹豫了下,伸出自己的手,手指还没触碰到水杯,长长的指甲就先递了过来,好像是怕抓伤她而停了下来,若溪愣了下,把被子放到地上,自己撤回了手。那个人毫不犹豫的拿过来杯子一饮而尽,不知道为什么,若溪总觉得这个人拿着杯子的样子十分别扭,他简直不是端着,而是用整个手掌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