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毫无一点蛛丝马迹可以供他们查询下去,整个线索就在案发之地被生生掐断,干净,利落,没留半点尾巴,卫飒想着,心里就窜上一股森然的寒意。 这样的对手,不容小觑。 卫烈的死,华旗进京,种种迹象表明,一条看不见的路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轨。 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儿,卫飒重新整理一番自己的思绪,起身向寝殿走去。他心里惦记着若溪,没有注意到寝殿之外,一道人影轻飘飘的闪过。 “啪。”他还未走进寝殿,殿内便飞出一支精巧的银光。卫飒一甩头,那银光打在背后的廊柱上,钉了进去。 “你这是找到新主子了打算送我去见佛祖么?”卫飒看了一眼随后从寝殿之中走出来的白江,白江见是他眉毛一皱,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嬉皮赖脸的笑了起来,“殿下冤枉我,我可是心疼你还来不及。” 卫飒邪气森森的露出白牙笑了下,推开他靠上来的身子,“再不好好说话……” “知道啦。”白江不怎么服气的呲了呲牙,“我再怎么好好说话也是要告诉你忘魂殿里有臭虫。” 卫飒一愣。 “傻了吧?可惜,臭虫跑的实在是快,不然我就可以把它给收了。”白江有些懊恼。 卫飒则沉静的看了眼四周,空气里淡淡的飘荡着一股熟悉的清香气息。眉梢微微一动,拍了拍白江的肩膀,“别担心了,我想我大概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她和他和他和他 “白江。你说的那个神人到底还来不来?”卫飒靠在窗边,一遍又一遍的往窗外张望,这位被白江和袁兴都夸赞的万分了不起的人物到底还来不来?看着卫飒的耐心一点点被磨灭,白江笑得眉眼弯弯,玉似的手指头点着自己的下巴,翻来覆去的看床榻上昏得黑天黑地的女人,忍不住问了一句和卫飒关心的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问题,“你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若溪姑娘到底哪里有这么大的魅力呢?能把殿下你迷得神魂颠倒。” 可不是么,若说起来,卫飒的老成沉稳功夫不亚于他的那个兄长,卫承。不过,关心则乱这四个字也不是盖的,饶是卫飒这样的狐狸也不能幸免。 “我怎么知道!”对方很没好气的斥了一句。 白江吐了吐舌头,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似的揣着手到院子里散布去了。 卫飒咒骂一声,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又不放心的回身坐在若溪的床榻旁边,轻轻地替她梳理着凌乱的头发。 那眼中的温柔如水波微动,让人看了一眼就觉得沉醉其中。 白江在院子里正好透过窗子看见这一幕,心里陡然一凉,他有些同情的看着卫飒,不由得开始担心起另外一件事来。 他如此担心这个女子,她便成了他的死xue。 人若有了死xue,大抵做什么事时就会掣肘……特别是像卫飒这样的有雄心抱负的人。有了死xue就等同于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是自掘坟墓。 他不相信,屋子里那个一筹莫展的男人会不清楚这么简单的道理。 只是……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作为……让旁人都看得见他的新宠。 风中夹着一点土腥味,白江抬眼向西面看了一眼,折身回去推开屋门浅笑,“喂,殿下,您要等的人到了。” “请他进来。”卫飒收拢了自己的思绪,坐直了身子,却是头也不回。 白江微微愣怔,没有去传话,反而往门框上一靠,“殿下,您是真的艺高人胆大还是觉得有羽林军卫在,有恃无恐?” “什么意思?” “您就不怕我勾结了外人来暗害你吗?要知道,这会儿可是大殿下眼红的好机会。” 卫飒的脊背忍不住抖了几抖,扭过一张俊颜来看他,“是呀,白江,你这么一说可吓死本王了。”白江一眼看破他眉眼中的戏谑笑意,嘁了一声,“好玩儿么?” “是你先无聊的好不好?”卫飒懒得理他,专注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人儿,叹了口气,“白江,你要是想害我,我早死了几百次。” 白江心中一暖,有什么比这样的信任更让人贴心的呢? 他俩说话之间,门上悬挂的珠帘叮当作响,像是被风带起之后的错乱碰撞。一阵小风眯眼之后,卫飒看见房间里蓦地多出一个人来。 颀长的身影,月白色的长袍,如墨般的发丝在背后束成一束,因为刚刚的动作而微微有些凌乱,这反而增添了他无限的仙风道骨的意味。卫飒打量着他的同时,来人也在打量着他,这就是传闻中荣宠圣眷的三殿下卫飒么?白川微微眯起眼睛,还未来得及细看此人风貌,他的目光就已经胶着在他和若溪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气息瞬间有冷凝的倾向。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白江才开了头,卫飒已经雅然一笑,很是随意的招呼了一声,“白袍如来。” “先来看看若溪把。”卫飒并没有多说半句其他,他盼了许久,不是盼来一个人让他说什么久闻大名,久仰久仰之类的话的。 白川略微颔首,上前两步,“请殿下移步。”卫飒不怎么情愿的从若溪身边推开,顺道也松开了一直交握的手掌。 卫飒在他的身边擦身而过。背对着卫飒的白川看不到卫飒忽而凝起的眉头。 白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识趣的退到帘帐之后。 床榻钱,只剩下若溪和白川。 是不是已经有很久没见了呢?白川对着这张憔悴到苍白无血色的面孔开始失神,上一次见面时只知道她似有无限心事,并不快乐,而如今再见,她竟然已经是这样一幅不死不活的样子,瘦削得让人害怕的面孔像是在告知他,她这几个月来的遭遇和境况。 卫飒轻而又轻的咳了一声。 白川收回思绪,手指一搭扣在她的脉门上,卫飒仔细观察者他面上神色的变化,白川只要微微动下眉头,卫飒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 “她这样昏迷有多久了?”他收回手,问道。 “已有三日有余。” “是中了烟毒。窒息的时间过长所致,她……这位姑娘原先是否受了极严重的皮rou伤?” 卫飒面色一变,僵硬的点了点头。 白川移过眼神不再看卫飒,檀口轻启,“皮rou之伤虽然伤在表皮,但期内五脏也有牵扯受损,这位姑娘身体的根基不是很好,伤后虽然得到了治疗,却长期浸yin忧思,并且……身体受了很强的寒气,加上这一次的毒烟……” 他没说一句,卫飒的面色就难看一分。 白江听着也跟着皱眉,心里赞叹白川的夸大能耐,他这些日子常为若溪喂些丹药,昨日更是用还阳指打通她周身xue道,哪里还有白川说得那么严重。不过,他偷眼看卫飒的神色,见后者一脸肃穆和愧疚,只能暗叹白川这几句话绝对是说到卫飒的心坎里去了。他如此作为无非是让卫飒对若溪好些,再好些。殊不知,卫飒已经算是对这个女子穷尽了心思。 连同之前的放任,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保护。 白江摇了摇头,他们之间总得有那么点的隔阂的。 靠!他在这儿装什么圣人?他自己现在还泡在醋坛子里不能自拔呢!白川看着若溪时候的心痛以及对卫飒的暗暗敌意都让他酸的可以拿去腌菜!哼了一声,白江忍不住白了白川一眼。 “那有什么办法么?”卫飒皱着眉问了一声,他不是听他来告诉他若溪的伤势有多严重的,他是要他把这个人弄醒过来。 “自然。”白川也没什么好脾气,对着昏迷不醒的若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很。他的小公主明明是个眼力极好的人,怎么这次就鬼迷了心窍的相中了这个男人?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她,竟然几月不见就颓废至此! 他越想越生气,好看的面孔也泛起一层冰霜,也不再理会卫飒的反应,直接过去掀开若溪的锦被,被卫飒一把按住手,“做什么?” “救人。”他吐了两个字。 白江看得直咂舌,乖乖,这两个男人醋意大起的时候可真是不得了! “殿下,还是先让他救人吧。常言道,有病三不备嘛。”他适时的过来打圆场。 卫飒讪讪的松开了手,看着白川把若溪扶了起来,盘膝坐在她的身后,手指扣成弯曲状,从若溪的颈部开始一路向下叩打,他手上似有一张颠倒乾坤的救命符,正一张张的贴在若溪的后背,当他的手指扣在若溪的肩胛骨上的时候,他们三个不约而同的听见若溪似乎发出了一声痛呼。 尽管只是微微的一点响动,却没能逃过眼前这几个人的耳朵。 卫飒又惊又喜,上前一步就要拉住若溪的手,被白江拦住,朝他摇了摇头。 “白川救人的时候最讨厌别人再眼前碍事,会对若溪不好。”白江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两人同时退后一步,卫飒目不转睛的看着床帏之中的动静,低声道,“你倒是很了解这个白袍如来。” “嗨,看,你就是不放心,等他把若溪救活了,我再和你说。”他也朝床上看。卫飒斜睨了他一眼,“放屁,本王还未答应,小溪儿她敢不醒过来!” “对对,你这个混世魔王还没点头,她的确不敢。”白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随口说了一句,“你知道她为什么刚刚会痛呼么?” “为何?”卫飒终于肯好好的看着白江说话了。 “因为她的右臂被人打断了,这个你总知道吧?”白川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另有一鞭打在后肩胛骨上,伤了筋。连老胡太医都说,这伤这辈子都好不得了。” 卫飒面沉似水,没再吭气。 白江有点献宝似的朝白川的面上看了一眼,他知道白川虽然是在运功疗伤,但他听得见他们的对话。怎么样?算不算是替他出口气来惩戒了卫飒呢? 白川的右掌抵在若溪的后心,源源不断的往她的身体里输送着自己的真气,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头顶就开始冒出徐徐的热气,额头上也见了汗珠。卫飒微微偏过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约莫有半个时辰的光景,白川撤回了自己的手,收了势,坐定调息。片刻后起身,卫飒见状早就奔过去扶着若溪的肩头,让虚软无力的若溪靠在自己的怀里,抬头问道,“怎么还不行?” 白川挑眉,淡淡的回答,“她的伤势沉疴,非一朝一夕所能及的。你把这颗药丸给她吃下去,明日此时在服一粒,也该清醒过来了。”他调息已毕,从床榻上翻身而下。白江有些担心的看着他额上的汗,白川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转回身正巧看见卫飒用帕子替若溪擦拭刚刚渗出一身的冷汗,白川生硬的避过脸去,朝白江一点头,足尖一挑,身形已从窗棂跃出,月夜之下,他的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就像是一场迷局,他们全部都是局中的棋子,踏出了第一步,就不能后退不能后悔。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不是么?白川对着冷冷霁月浅笑,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配合她的计划。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公主的胎记(上) 今日已经是第四天,床榻上的人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没有一点将要清醒过来的迹象,卫飒无数次的重复着这个动作,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冰凉凉的接触,只一瞬间,心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传出,“小溪儿,你要不要醒过来看看我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你不是最想看我出丑的样子么?这次的机会可是绝佳啊。”鼻尖之间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已经可以淡淡的感觉到她的微弱的鼻息扑在自己的面颊上,一凉一热的节奏,莫名的让他觉得安心。 “小溪儿……”他蓦地发出一声近乎于呓语的呼唤,然后,归于沉寂。 白江进来的时候,卫飒根本毫不知晓,他太累了,累得已经完全丧失了平时的精明状态,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三殿下哪儿去了?白江忍不住在心里发问,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给他披上了一件薄毯。 已经仲春不假,然而太过空旷的忘魂殿寝殿之中,有风穿堂而过,扫过洁净无尘的地面也拂过空气中残存的寒气。夜半时分,没有了歌舞升平,管弦齐鸣的热闹,这个大殿显得那么的寒冷孤寂。 他的手指触到卫飒肩膀的时候,指尖底下的人蓦地动了一下,欣喜的叫了出来,“小溪儿!” “拜托你睁睁眼,看清楚再激动好不好?”白江眯了眼睛,敲了下他的额头。 卫飒正圆眼睛,怒不可遏的看着自己牢牢牵着对方的手,气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就算你有那么几分姿色,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色诱本王。” “我呸啊。”白江好看的凤目瞪得比他的还大,“是殿下您现在牢牢的抓着属下的手好不好?” 卫飒奋力一甩,拨开他的手,“你这么晚了不睡觉,鬼似的来回晃荡什么?” “按照白川说得时间,不出意外今晚就是若溪醒过来的时间,我过来看看。”白江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不会有什么意外,小溪儿肯定会醒。”卫飒刚刚打了个盹儿,这会儿勉力打起了点精神。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一个看床上人,一个看望着窗外树影,两相无言。“梆梆,梆梆。”静谧的夜中,值更的人手中的更鼓的每一次撞击,显得那么刺耳,对沉寂在这个夜晚之中的夜之精灵来说,每一声都是一次惊扰。 “什么时辰了?”卫飒忽而发问。声如破冰。 “丑时已过。”白江答道。 卫飒抿紧嘴唇,薄而性感的唇瓣被勒成一道巧妙的弧线,眼神坚毅无比,“你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公事要你处理。” “你呢?”白江撩了下眼皮看他。 “等溪儿醒了,我再离开。” “真要是醒了,你舍得走么?”白江轻叱一声,无奈的很。“我且回去,殿下有事尽管叫我。” 卫飒点了点头。白江翩然离去。 “你呀……”邪魅已极的俊美容颜忽而显出无奈的苦涩,她这算是什么?算是对他的惩罚么?“真是个倔的可以的姑娘。” 她不肯醒来,不肯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卫飒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为了一件事情而后悔过,悔断肝肠这四个字的滋味他才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