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从云端到泥底（4）
“我不是今天没有看新闻，我是天天都没有看新闻，新闻这么无聊的东西你几时见过？”买买买有点奇怪，三年没怎么接触，工作效率高又善解人意的花花怎么就变成了这么讨人厌的模样。 “今天放的是……家里的新闻。”花花虽然有写吞吞吐吐，有话还是要说完的。 “家里的新闻？你家的呀？什么新闻啊？”如果这个人不买买买曾经最喜欢的佣人花花。 就冲这么打扰大小姐吃早饭这一点，都已经够接收到好几个滚的指令了。 “我给您打开电视看看吧。”花花帮买买买选了一个台，都没特别挑选，就随便打开了一个在播放新闻的台。 然后买买买就看到了一部灾难剧，看起来像地震也像海啸过后的现场。 这个台现在直播的是现场救援的情况。 一大堆的救援车辆，救护车、消防车、大型挖掘机，和买买买只有在汶川大地震的报道里面看到过的生命探测仪之类的设备。 右下角还有实时字幕，上面显示了死亡人数16，受伤人数。 看起来都还不是最终的数字，都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16死伤，有点惨，不过，这和汶川大地震比，也算不得太大的天灾。” 买买买看了看花花，在想她为什么非要自己看这个新闻： “我想起来了，你是汶川大地震之后过来我家的。” “那时候除了学校组织的捐款，我还额外你们那儿的大熊猫捐了一笔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们那儿地震多发，这会儿又震了是吧？” “你等我吃完饭再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大熊猫。”买买买说完就准备关电视。 她并不喜欢看灾难报道。 小的时候看汶川大地震的报道就看得她胃抽经。 转眼就捐了自己一整年的零花钱。 买买买用了整整八位数的零花钱去救助她最喜欢的大熊猫。 理由嘛也有点奇葩。 买买买小时候是被爸爸mama当成是“国宝”大熊猫，给宠大的。 那会儿还在念小学的买老大，觉得大熊猫有难，就是她自己有难，理当倾尽所有。 买老大捐钱的时候是爽快了，后来发现自己一年没有大额的零花钱还是挺郁闷的，再往后遇到什么事情，买老大就学聪明了，最多只捐一半。 买买买有过好几次，给家里佣人家乡发生的重大灾难捐款的情况，就以为花花今天的异常，是因为她家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小姐，这不是四川，是新的集团大楼。”花花的神情有些慌张，她刚刚上来的时候，死亡人数还是14，这一会儿就又增加了两个。 “新的买氏集团大楼？前年说要开始建的那栋？”买买买有点不敢相信。 买氏很早之前就有了自己大楼，四十六层。 是曾经的第一高楼。 买氏的大楼建了快有十五年，建成的时候绝对是一枝独秀。 比排名第二大高楼，多了整整十六层。 这些年，城里出现了好几栋超过五十层的大楼。 把买家第一高楼的位置给挤掉了。 买爸爸好几年前就想着建一栋新的大楼，苦于市区没有合适的土地可供拍卖。 直到四年前，在买买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买爸爸拿到了一块“无中生有”，通过吹沙填海，填出来的商业用地。 无敌海景，完美的地标建筑用地。 买买买很为自己的爸爸买海洋感到高兴：“名叫海洋的，果然不同凡响，没地还能变出地来。” 那块地，刚拿到的时候，买买买就去现场看过，关于在那块地上建第一高楼的规划，买买买也听爸爸买海洋说到过很多次。 那是一块好地，买爸爸高兴，买买买也高兴。 有这么一栋新的地标大楼，光想想，都是一件酷毙了的事情。 只不过，拿到地之后没有过多久，买买买才高高兴兴地念了一个学习的大学，和家里的关系就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对于家里要做的这件“大事”后续，买买买的参与度为零。 买买买在花花的提醒下，才看到了屏幕左下方，《买氏在建新大楼倒塌救援现场》的滚动标题。 买买买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个灾难现场，不是地震、不是飓风、不是海啸。 买氏的新大楼刚准备要封顶，就轰然倒塌了。 就算是发生在买买买幼儿园时期的那场同样有摩天大楼倒塌的911，那也是在被飞机外力的撞击下倒塌的。 这么惨烈的现场竟然不是天灾、不是恐怖袭击，而是人祸？ 这，怎么可能？ 买买买是不待见自己的爸爸mama，而且意见还很大。 但也没有到了有深仇大恨的地步。 许是因为有些愧疚，不论买买买怎么闹腾，家里人也没有对她进行经济制裁，或者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买买买就是自己心里面转不过这个弯来，不闹腾就浑身难受。 但她也没有要彻底和自己父母决裂的意思。 这也是为什么，买买买自己不给家里打电话，但每次爸爸mama打电话过来，买买买都会接，尽管语气要多差有多差。 但是在大是大非和大灾大难面前，牛角尖什么的，就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买老大，买买买并非没有半点心理承受能力。 16死，伤，这是很多大的天灾都不曾有造成过的伤亡数字。 买买买在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天灾的时候，就只想着应该多捐点钱，但不能把自己的全部零花钱都给捐掉。 等到明白她现在看到的是人祸，还是自家公司闯的之后，就明白这不是她和她的零花钱，能够解决得了的问题。 三年来，第一次，买买买主动给自己的爸爸mama打电话。 先打的爸爸的电话，没打通，不在服务区。 然后又给mama打电话，还是没打通，关机。 买买买心里的不安感，陡然就提升了。 她是有三年没有打过电话，可是在她20岁之前，没有一次给爸爸mama打电话，是同时打不通的。 买买买的心跳开始加速，她认真想了想，还有一个她刚和家里闹僵的时候，mama怕她不接电话而新办的卡。 这个号码，买买买没有同步，但旧手机里面应该有。 买老大早就忘了自己早餐才吃了一口这件事情，从床上跳下来去找旧手机。 买买买打开旧手机，给mama的另外一个号码打电话，结果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提示音是“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二十五分钟之前，买买买睡眼惺忪地享受一天里面的第一缕阳光的时候，因为心情好，觉得空气里的尘埃似乎都比往常少了很多，短短的一千五百零三秒，一道道晴天霹雳扑面而来，压得买买买有点喘不过气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 爸爸mama为什么失踪了？ 十天之前，爸爸mama说自己会出去旅游，让买买买回家住。 买买买听完可以回家待多少天之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连问都没有问一声，他们要去哪里。 买买买在心里面告诉自己“我是买老大，我什么事情没见过，我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我不能自己吓自己，一定会没事的”。 买买买做完自己的心理建设之后，就开始安慰了一下已经六神无主的花花： “花花，你先下去吧，你和大家说一声，没事的，这件事情，我爸我妈很快就会回来处理的。工资的事情不是需要你担心的，你们那点小钱，都不需要找我爸妈，今天财务要是没有给你发钱，你来找我就好了。” 佣人们毕竟都是来打工的，天大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能不能拿到工资而已。 等到花花下去之后，买买买才跌坐在了床上。 她不敢抬头看充满了血腥气息的救援现场。 买买买不是没有看过救援现场的直播，但自家“创造”出来的灾难现场的救援，肯定是没有经历过的。 买买买小的时候，买氏旗下的工程公司和建筑公司，也不是没有出过事情。 买买买也听说有人从打桩船的架子上摔下来或者在工地上被不小心掉落的重物给砸到了。 但那些都算是个案。 爸爸mama每次都有让医院尽力救治，让公司的人全程陪同，安抚家属，做出赔偿。 但那都是买买买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稍微大了一点之后，买氏旗下的任何一个子公司，都没有再出现过安全事故。 买买买还记得买氏现在办公的大楼里面，有很多个和安全生产有关的像金字招牌一样的奖状。 旧大楼刚建好的时候，买买买经常去楼顶的花园“玩泥巴”。 经常都会听到有工程部的人过来给买海洋汇报保障和监督安全生产的计划。 后来，买买买不爱玩泥巴了，也就没有再听到类似的报告。 再后来，好像还听说，买氏的工程部解散了之类的。 总之，这些事情，也都不是买家大小姐认认真真关心过的。 即便如此，买买买也知道，在她上小学之前发生的那两起工人的事故，让买海洋对生产安全的要求，远远超出了业界标准。 像爸爸这么一个把生产安全放在第一位的成功企业家，而且是成功了一辈子的明星企业家，怎么可能会建一栋会倒塌的摩天大楼？ 买买买始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个灾难现场，是属于自己家的。 买买买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除了告诉自己，买老大就应该冷静之外，也不知道还可以再做什么。 抬头再度看到救援现场的画面，买买买就的胃开始抽经。 尽管早饭都还没有怎么吃，还是一样连着吐了三回，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 怎么办这三个大字，像打桩船的锤子一样，压得买买买喘不过气来。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