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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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全家上下去给李潇潇jiejie扫墓,章诚毅说自己还是个外人,这种场合暂时不适合,也就在公墓门口等她们出来。 他趁着点烟的空隙又确认了一下鱼缸今晚0点上线的新版本需求,靠着窗抖了抖烟灰,这要大过年的,违禁内容监管得再加强。鱼缸的UGC社区正处于蓬勃期,万里寻一总是有奇奇怪怪打着色情擦边球的东西,搞黄搞yin的姿态千奇百怪,日活激不了多少,反而扣上监管不当的罪名。留个心眼执行防微杜渐总是好事情,他可不想风风火火上个头条“被约谈临时下架整改中”。 又认真翻了翻WOMEN的官微以及过去一年的各种文案,她们一直在女性权益发声。“女权”这个词,在媒体言论和个人言论中已经是块万金砖,哪里可以激起浪花就往哪里搬。把内衣作为肢体的附属品,鼓励消费者发现个人价值、消除同类群体偏见、学会尊重自己和尊重他人。而女性真正团结一致打破性别偏见,应该基于对自我的高度认可。不浪费个人价值的“女权”,应该是一种自我和先锋的正能量表达。 而上周和周蔚、冯旭的商讨中,他们也计划能在20年女性用户基数到扩充到19年的200%,翻了一番,靠着天方夜谭的限量手袋抽签吗?那用户真的是“太高质量”了,望尘莫及。所以,反行其道也是有必要。 * 其实今早两人醒的时候就已经对做不做甲方爸爸的问题争论过两下子。 李潇潇在床头神情迷糊字字有理,“有点烦。” 这人在枕边弹着她的下唇,“怎么了?” “我现在非常后悔昨晚跟你讲新合作已经海外市场扩充的打算。”李潇潇拉起被子遮住脸叹气,腿倒是直接搭在他腰上开始打着他屁股,“你包里录音笔要充电不?” “说什么呢?你真以为我一天闲的发慌啊。”章诚毅直接扭了扭她屁屁股的rou瓣,“做个盟友合作一次,找我买个广子或者入驻,你就能明白你所谓的理想关系能不能平衡了。”无jian不商啊,开口闭口就是忽悠你做我的合作方。 “你真当我钱多得往外烧啊?你的用户基数里男性远大于女性,我这不是硬摆着撞枪口吗?等你男性用户有觉悟的时候,再来投广子才是时候。” “你周一的时候找找周蔚,看她怎么忽悠你?”章诚毅半撑着眼皮子颔首示意。 “周蔚大不了是摆着一摊数据告诉我,叁方卖家成交订单里,女性时尚美妆类的订单数会是男性品类的几倍。我看过你们数据,很有意思,光从女香这个品类里面香型的类别就可以看出用户属性。” “多有意思?” “果香花香型占比超出木调中性的九成,消费行动背后往往暗示了消费者性格,不外乎这些男性也就是觉得女性化妆打扮都是为了取悦他们所好。说难听点,盯着胸就想到是D罩杯,你让我这个做无罩杯内衣的人上你那儿烧钱吧。” “挺好。”章诚毅点了点头,“不过,取下你的有色眼镜,把男性消费主题抛开,这些占比放在女孩子喜欢试香的实体柜台上也是吻合的。不然那什么,YSL的反转巴黎也不会新叁样老叁样的出很多个版本,香奈儿每天都是粉邂逅绿邂逅的,经典5号还要续费到极致。” “我刚和你谈合作,只是提提意见,因为我们20年对用户这块儿有新的计划。我最近学到个新词啊,叫‘概率权’,顾名思义,就是基于概率计算的未来选择权。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不,是我们。” 李潇潇被子一掀,起身问他:“指点迷津,这么有信心?” “不敢,随便说说而已,建议建议。”他也跟着下了床。 李潇潇对着他伸懒腰:“主要我俩异地,估计一见面什么屁话都会说,我建议啊,我们俩今后可以交流工作,但不要深入讨论。” 章诚毅到是又踩回床上过去抱她上半身,拍了拍她饱满的头颅:“你这是防录音笔还是防我呢?我昨天包里那支是因为周五忙着过来找你忘记从包里拿出来了,单独相处的时候我不揣,行吗?” “就事业上也留给彼此一点期待嘛。对吧,Matthew?”李潇潇环住他腰间蹭了蹭,“我昨晚还在想,你这每年都上十大推荐人物,我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你呢。” “那啥?咋俩去年不都双双上榜了吗?”章诚毅哈着嘴巴朝她吐气,“闻闻,嘴里是不是都是你的味道?” 李潇潇也朝着他哈气,“闻闻,你的味道臭不臭。” * 他架在指尖上的烟已经灰成一半,这时候章mama给他来了条信息:你回来了怎么不回家? 这人还发了个家庭专属的表情包过去,他小时候一张哭丧脸的截图:mama你也不在家啊,我回来跟空气讲话吗? “我马上就到家了,你快回来。” 章mama这次直接语音过来:你说你一天都干些什么事情!人家李阿姨上周看到你和李敬羽一起买项链,昨天又看到你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勾肩搭背逛家电。人家说你们看了什么吹风机又看了吸尘器,还选了泡脚桶,问我是不是好事将至都在置办家电了。我和你爸就一笑而过,你这在我们眼皮子低下私生活都这么丰富,你在S市一个人还了得啊?章老二! “妈...妈”他先拉长了个语音撒娇,“其实是这样的啊,和我勾肩搭背的那个女孩子呢就是潇潇。潇潇,就是上次回来跟你提过的那个潇潇,我都不用多给你和爸介绍。但是我现在不会把她带回家,不是她不尊重你们,只是我单方面希望爸爸mama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吗?” 章mama立刻追了个电话过来。章诚毅也没挣扎就接了起来:“mama,你别生气。” “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要是不用心就不要和人家谈,你听不懂吗章诚毅?你们俩要是这次复合又拉拉扯扯来个四五年结果又分手,你怎么赔别人这些时间,人家父母会怎么想?想清楚回来自己跟我们讲清楚。” “好的,收到,我知道了,我送她回家后我就回来,好吗?”他们家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家法,从小到离家,他只要是犯错了,就规规矩矩呆进琴房面部思过,“你真生气了?” “一大早的你就开始抽烟?”章mama耳朵灵敏,在听筒里就听到了他正抑制的干咳,“少抽点好不好,儿子。” “真点上就只抽了一口,我下车马上扔。”他说着便开了车门,在盘山停车场忘了一圈,小跑着跑到门口的垃圾桶上灭了烟,“真扔了,mama。”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公墓,她们来给潇潇她姐省墓。” 章诚毅走出停车场,看附近的山峦,早春的山上还没拉开绚烂的帷幕,枝头的小麻雀鸣翠掀起一阵喧嚣,打地附近的山林也跟着作响。舍身处境,总是会想到与死亡相关的话题。 太宰治有句话轻松又超脱,我本想这个冬日就去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他想想,有些交代不要再拖了:“mama,我明白你的担心,我也明白你这么多年的用心良苦。我谈恋爱从来不是因为自身的孤独和渴求,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睡觉不代表他在和孤独做抗衡,而是他已经在孤独上直立行走了。我认为恋爱是一场双向的奔赴,因为我能感受到在我先行一步之后她也在朝着我走来,所以我才希望在我后面跨出的每一步,她都能放心安稳地朝着我走来一步步。” “那mama问你,恋爱是双向的奔赴,婚姻又是什么?” 婚姻呐,他想过但从来没有认真回答过,“婚姻呐,婚姻是相互成全。成全的过程意味着双方妥协失去自我,或多或少总是有牺牲。就好比,恋爱是一个学习放弃自我的愚蠢过程,但婚姻是已经适应放弃转型学习自洽的过程。” “老二,顺着你的意思,婚姻里如果两人注定是牺牲,你是愿意主动承担多一点还是觉得对方也要付出等倍才是理所当然。我知道你已经有固定的思维,我今天让你一个点,但是往后总会在你身上收回两个点。” 他手掌在自己鬓上找刺激:“你这是在搅舌根。” “那你说说真实的想法?” 突然有点叛逆当道,“我不太想告诉你,但确实你也说服不了我。” “你要带回来的时候请提前说一声,我和你爸总要准备红包吧?” “哪有这么快?”他脚尖飞扬路边的碎石,滚下山坡时沙沙作响,“mama,可能我刚刚的表述会造成一定的误解,但是我想你知道,每一个人对为爱付出或者说为爱牺牲的理解都不样,我单这样跟你打个比方吧,可能不太恰当,你也不能往心里放。就你和爸爸在坚持要我这件事情上属于高度一致的状态,因为在你们看来,稳定婚姻的标配是有一个小孩,小孩是稳固一段关系的附属品,这种附属感好比月球是地球的行星一般。” 章诚毅停止脚上的动作,蹲下身子指尖点在青青草尖上,轻盈姿态让他自己都不太适应,收回手指拖着下巴陷入思考:“因为之前没和你聊过这个话题,所以可能对我在这方面的认识有所偏差。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自私,我一直觉得生小孩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就是人生最大的牺牲,这是真正失去自我的第一步,婚姻都排不上名号。女性做mama是很伟大的一件事情,但没有女性天生而来的任务是要做个母亲,如果我的伴侣没有做好90%的准备,可能我的生命里不会有小可爱。不过,你也听到了,是可能。” “她要是想做个母亲,OK,我希望她能明白现实,有些牺牲是注定的,生理的伤害无可避免不可复原,小孩要不要做她一生的牵挂那是她的功课,但我想说,类似冠姓这种一大家人斤斤计较的事情在我这里看来就是很无聊。尽我所能提供优质的成长环境,所以我更希望她在做母亲之后仍然是个独立的个体,这也避免所谓的丧偶式教育。你让我现在去考虑更多,我也没法一一立现,mama,你还有什么疑问吗?不要因为我是男孩子,所以刻意不谈此类话题。” “有机会,我们可以和潇潇一起谈谈。” 他实在有点不好意思:“mama,你每天安慰我说你不急,你这还是急啊。我刚例子是举得极端了,但不代表我俩会...丁克啊。” “你晚上几点的飞机?” “9点。” “晚上回家吃饭?” “当然,我挂了啊,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 墓园内,李潇潇摸着李律凡的后脑勺,弯下腰贴在他耳边讲的很小声,自己嘴角的小括号与逝去的空白混为一体,“你想单独和她说说话吗?” 挚亲在外面,李淼在尽头。我们毕生都在学习,和生命体面告别,却没勇气想象我们再次遇见的光景。 “你们等等我,就再一分钟。”李律凡跪在石碑前,还朝着小火堆投最后几个元宝。 “好,我们不急,我们等你。”李潇潇摩挲他后颈的那点点小顺发。 起身后右手磨成一个拳头,左手去拉李mama的手。她对上双亲沧黄的双眼时,自己指尖上传来的强裂依恋和无法推卸责任感在此刻剧增。她选择了低头做伪装,“每次给她烧那么多过去,也不知道她学会打麻将没有。” “她那么节约的人,估计都存着给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尽孝去了。”李爸爸双手背在身后,侧身看了看环山的公墓,视线又回到李淼那张黑白照片上。 黑白照是李淼叁十岁生了李律凡后回岗时拍的工作照,白色的衬衫扣的严实,头发马尾梳地一丝不苟。她面相祖传的亲和,眼里都是有着坚毅和隐匿的疲惫,眼下的眼圈和眼袋在那个时候已经渐渐凸显。出意外走的时候也就四十出头而已,单位打电话通知后两人赶过去,平淡接受着各位领导的慰问,停尸房门口一站就是凌晨,等到李潇潇回来了叁人才进去。 老夏天的记忆多粘热,李潇潇看着从冷气里推出的李淼时,看她到冷砌的面上还存着已经泛紫的血痂丝,想到她从头到尾被泥石掩埋严实连呼吸没有一丝反应挣扎的景象,顿时跑到冷光房间的角落里哑声掩面。那时李潇潇觉得父母是悲到极致,所以当时的言语表情仅表现出人命由天的无奈感。 后来才明白,人生多经历几场分别,你会一次比一次体面,何况这是死亡。 李潇潇看着李律凡烧了最后一个元宝,“估计被四个老人拉过去当长牌的陪练,我记得还上幼儿园的时候奶奶带我回乡下就会玩那种长条牌。结果你和爸爸连麻将都不会打。” “主要是我和你爸还没老到觉得生活需要娱乐消遣的程度。”李mama心照不宣,在她手中游走了一番。 李潇潇被她逗乐:“我爸是没心思搞这些消遣,你是根本就没学会吧?” 李mama为了挽回面子立刻撒娇,靠了靠她肩膀蚊子声音:“一天到晚就乱说,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好吧?” 李律凡从水泥地上起来,从包里摸出纸巾把遗照一丝不漏地擦了一遍,“妈,我很好,年后清明节来看你了,拜拜。” 李潇潇在碑前倒下一杯白酒:“你在那边吃好喝好,之前的ipad太旧了,20年出了新款就换了吧。哎,上次你在梦里问我买基金的事,别把烧给你的钱拿去买基金,你又不懂,别乱跟风。爸妈我会照顾得很好,你别太想他们,你保佑我赶紧赚大钱吧,我就提前退休每天陪着他们。好的啦,我开玩笑的。李律凡成绩还不错,现在看一本还是没有问题的。现在读书压力很大,我想他开心一点就好。清明节我们再来啦。” 她把带来的酒瓶子和糖果收好,拍了拍李律凡的肩膀,“她在上面也要过春节的呀,她和祖祖们大团圆,真一大家子在保佑着着我们。” “你怎么知道上面是什么样子?”李律凡偏头问她,“鬼故事不这样写。” “这叫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