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黑莲花今天洗白了吗在线阅读 - 第127节

第127节

    早在上京为质时,他便发过誓,但凡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灭了萧国。

    如今的他,有这个实力,为何要放过?

    沈琉璃张嘴:“可是……”

    傅之曜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就算阿璃梦境中的预言会成真,朕也要逆上一逆。”

    接下来的两天,傅之曜召集亲信安排好军中事宜,整戈待战,随即便同沈琉璃偷偷前往明城。

    而沈茂并没被砍头,作为俘虏被囚禁在陈军营地,沈琉璃见他无性命之危,顿松一口气,当然也没求傅之曜放了他。

    傅之曜虽然相信了她,但大半年的嗜血杀戮让他整个人较之前又有所变化,对于灭萧的决心比以往更甚,看着似乎全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现下,傅之曜都打到了上京城外,让他功亏于溃,岂能甘心?

    明城虽是冬季,却与春日无异,阳光适宜。

    当沈琉璃和傅之曜抵达府宅时,柳氏正抱着招宝在院中晒太阳,老侯爷则坐在一旁拿着玩耍的小铃铛哄逗招宝,乐呵呵的。

    这一幕,宁静而祥和。

    傅之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白白嫩嫩的孩子,小小的脸蛋,嘴巴和鼻子粉嫩嫩的,那眉眼当真是像极了他。

    小嘴巴一砸一砸的,发出嘤嘤的声音。

    小眼睛澄澈的没有一丝杂质,纯真懵懂。

    即使没有触碰到他,端看这么一眼,便知小家伙有多柔软多娇/嫩。

    傅之曜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僵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挪动一步。

    第109章 ……

    “呀, 小乖乖,有没有想娘亲呀?娘亲可想死你了! ”

    沈琉璃两眼放光,一看到可可爱爱的小招宝母爱泛滥, 在傅之曜呆怔的时候, 整个人顿如离弦的箭,嗖地一下蹿到柳氏面前, 看似一惊一乍毛毛躁躁,实则动作小心地从柳氏手中将招宝抱了过来。

    招宝在外祖母怀里呆得好好的, 骤然换了个怀抱, 小嘴巴一瘪, 不满地挥动着小爪子, 嗷嗷嗷地哭叫了起来。

    沈琉璃愣了愣,低头, 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小没良心的,这才半个月没见,就认不出亲娘了?”

    许是嗅出母亲的气息, 也可能是闻到口粮的香味,不过嗷嗷了两三声, 便停止嗷哭, 小脑袋一拱一拱地往沈琉璃怀里拱着, 粉粉嫩嫩的小嘴砸吧砸吧的, 不断张合, 那幅寻食的小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

    沈琉璃黑着脸:“……”

    如果招宝不是比她离开时胖了一大圈, 她都要怀疑, 是不是奶娘苛刻了他的吃食?

    柳氏和老侯爷看到傅之曜时,俱是一惊。

    他们没想到傅之曜竟跟着沈琉璃来了明城,两国交战, 正是最危险之时,若是被人知晓踪迹,必会……

    可他竟不顾自身安危,离开战场,现身于明城。

    如果傅之曜不是沈琉璃的夫婿,如果不是这层关系,站在萧国人的立场,柳氏和老侯爷同普通百姓的心理亦是一样,巴不得这位将天下搞得生灵涂炭的暴君去死。

    尤其老侯爷更甚。

    这个自己戎马倥偬守护了打扮上的疆土,被陈军肆意践踏,而这一切地罪魁祸首竟是罪魁祸首,一个百姓嘴里残暴嗜血的大暴君,不堪为君,亦不堪为人。

    可就是这样的男子,却是阿璃之心喜。

    老侯爷以前便认为傅之曜远非池中之物,可却没想到他竟会成了颠覆萧国江山的最大刽子手。

    若是年轻时的老侯爷,此时怕是提枪扑杀了上去。而现在,老侯爷无奈地瞧了瞧自己近乎残废的双腿,又看了看自己苍老无力的双手,抖着花白的胡子,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正所谓眼不见心为净。

    对傅之曜表示善意,他做不到,没有口出恶言已是他克制。

    柳氏倒是善意地对傅之曜笑了一下,然而傅之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沈琉璃怀中的那个孩子,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眼里只看得到那个孩子。

    这是他傅之曜的孩子,是他的种!

    在他以为孩子化作一团烂rou血水后,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孩子竟会鲜活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之前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得知失去后,心就有多痛恨。

    坠入地狱,亦不外如是。

    此刻,他离这个孩子几步之遥,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孩子可爱,孩子娘笑得也灿烂。

    他就站着,呆呆地看着他们。

    柳氏看了一眼傅之曜,又看了看不断往沈琉璃怀里拱的招宝,问沈琉璃:“多日没喂,回奶没?”

    沈琉璃想了想,摇摇头。

    感觉胀的时候,都是她自己挤出来的,应该没有回奶。

    柳氏怕她许久没见孩子,母爱迸发,胡乱喂养,遂提醒道:“奶娘方才喂过了,吃得很饱,可别让他吃的没有顿数。”

    说罢,柳氏便推着脸色不虞的老侯爷离开,留他们一家三口独处。

    沈琉璃抬头看向怔傻的傅之曜,噗嗤一笑,抱着招宝走到他身侧,眨眨眼道:“孩子他爹,麻烦你抱一下孩子,好吗?”

    说着,就要把招宝往傅之曜手上放。

    傅之曜哪里有抱孩子的经验,他僵直着身体,呐呐地看着小小软软的孩子,完全不敢伸手。

    沈琉璃看出他的窘态,手把手地教他:“小孩骨头软,右手托着他的小脖子,左手托着他的屁股,对,就这样环抱在胸前。”

    她又戳了戳他僵硬的铁臂,说:“手臂自然放松,你这样绷着,他会不舒服,会哭闹的。”

    傅之曜依旧显得手足无措,神色紧张,孩子的身子骨着实柔软,感觉自己稍微力气大点,便会将孩子弄坏。

    沈琉璃眨眨眼:“我一开始也不敢上手,日后多联系几次,就习惯了。”

    她碰了碰孩子的小脸蛋,说:“小乖乖,这是爹爹哟。”

    也不知招宝听懂了没,招宝睁着圆汪汪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傅之曜,小嘴要瘪不瘪,要哭不哭的。

    傅之曜毕竟头一遭抱这么小的孩子,哪怕他刻意放松自己,可手臂依旧有些僵硬,小孩皮肤娇嫩被膈应的不舒服,在他怀里像条毛毛虫扭动着,以示不满,却奇迹般地没有哭出来。

    要知道,若是其他人将他抱得不舒服,准得扯着嗓子嗷嗷叫。

    大眼对小眼。

    傅之曜望着招宝琉璃般纯净的眼神,禁不住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小招宝挥了挥小爪子,哼哼地嘤嘤,小爪子啪嗒在傅之曜的脸上,打了两下。

    小爪子软软的,轻轻的,没有力道,却让人的心软得都快融化了。

    傅之曜忍不住又亲了亲招宝另一边脸颊,小爪子再次啪嗒在傅之曜的脸上,他似乎对此乐此不彼。

    傅之曜倏忽抬头看向沈琉璃,意有所指道:“果然有其母风范!”

    沈琉璃汗颜,讪讪道:“他是在亲近你,摸你,跟你闹着玩呢。”

    这么小的孩子怎可能给人巴掌?

    有了孩子在怀里,傅之曜说话的声音轻轻的:“招宝,这就是你娘取的名字。”

    不仅声音轻,连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沈琉璃心中犯酸,这厮看到她都没这般柔情,竟还故意当着儿子的面,挖苦她取的名字。

    “招宝,可是有寓意的,不是我随便取的。”

    傅之曜扬眉:“哦?难道不是招财宝的意思?”又对着招宝说,“你娘掉钱眼里了。”

    沈琉璃哼道:“休要故意歪曲,招宝,乃将我们的大宝贝招回来的意思。”

    傅之曜一愣。

    沈琉璃伏在他肩上,伸出小手指,轻佻地勾住他的下巴,眉眼弯弯:“大宝贝,乃招宝之爹也。”

    她顿了顿,又道:“若觉得小名稍显俗了,不若孩子他爹给招宝取个雅名呗?”

    傅之曜黑羽鸦的长睫垂了垂,凝眸看着沈琉璃白皙的侧脸,沉思了一会儿,说:“招宝很好听,大名便叫傅招。”

    “你倒是惯会偷懒,孩子的乳名,好歹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而你连想都没想,哼。”沈琉璃歪着头,笑道,“不过,我喜欢。”

    傅之曜偏头,看着她灿笑的眸眼,笑了。

    发自内心的,释怀的笑,也是这半年展露的第一次笑容,他以为他都快忘了笑为何物。

    幸好,幸好。

    这短暂而漫长的半年,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也不知从何时起,对于沈琉璃,他总是偏纵的,他想要的不过是她真心呆在他身边,与他相伴到老,不论好的坏的。

    她能轻易将他送进地狱,亦能轻易将他拉回人间。

    *

    周围监视沈琉璃的人皆被傅之曜的暗卫控制,包括陈冰河,审讯过后,毫无悬念,这一切皆是余影所主导。

    这显然符合余影的做事风格,仅仅因为傅之曜有放弃灭萧的念头,仅仅因为沈琉璃左右了他的想法,他就不惜用这种残忍的方式给他致命一击。

    沈琉璃是能左右他的一些想法,但那终究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他若不愿意做的事情,任由沈琉璃在他耳边吹风,他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从上京回到东陵,再到登基为陈国的君王,这一路看似顺利,实则他隐忍了近十年,韬光养晦,暗中与余影筹谋了近八年之久,由内腐蚀萧国的朝政,将数不清的细作渗透到萧国的朝廷和军中,在必要时为他所用。

    余影则在陈国助他,为他布局,为他的回国而准备。

    是以,回陈之路才会顺畅,攻打萧国才会想象中的容易。他如紧绷的弓弦绷了整整十年,不敢松懈,等到掌握住权力,也会觉得疲累,想要歇上一歇。

    比起因战事而心力交瘁,他私心里,或许更向往简单而快乐的生活,有妻相伴,有子承欢。

    何况,他并非真的就此放弃,只是暂缓几年而已。

    可在他想缓口气的时候,余影却非要逼着他负累前行。他是他的师,教给他很多东西,说是他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可能他注定亲缘淡薄,傅世行抛弃他,余影助他却也算计他。

    而花解语,他的亲小姨,怕也是知情的,却瞒着他。

    当他受刺激昏迷后,花解语曾来陈宫给他施针,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在眼前,当时的他沉浸在沈琉璃背叛的痛苦中,便忽略了这些细节。

    想到这恍若行尸走rou的半年,如坠无边深渊的半年,近乎于自虐的半年,傅之曜嘴角微微上扬,诡谲的凤眸一片阴森,瞳孔幽邃得如看不到底的黑洞。

    这半年,他用鲜血和杀戮麻痹自己,手染无数鲜血,可他并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