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安玄公的眼光果然不错，陆修琰进京参加春闱，并一举取得了状元之名，还得天子亲口夸赞有兰芳之华，此后虽依着状元的惯例进了翰林院为七品编修，但旁人都知道他前途无量。连尚在闺中待嫁的辛盈也被人羡慕有这样一个未来夫婿。 但就在陆修琰准备迎娶辛盈之际，一纸来自后宫突如其来的赐婚打破原本美好圆满的事情。 太后懿旨，成国公府的嫡孙小姐孟琳琅赐嫁陆修琰为平妻。】 这便是辛盈一生悲剧的开端，因她对陆修琰已然倾心，又无法改变赐婚圣旨，只好甘心忍受两女同日进门，共享陆修琰这位夫君。 但她没想到的是，不仅是皇权强逼她与孟琳琅平起平坐共侍一夫，就连陆修琰本人对她们也是一视同仁，处处不偏不倚。 被迫从正妻身份沦为不妻不妾的尴尬地位，辛盈心中郁结，加上她本就身体纤弱，小产了两回后才好不容易鬼门关走一遭生下了幼子，而陆修琰的另一位妻子孟琳琅，早已为他生下一双康健玉雪可爱的儿女。 陆修琰说着对两位妻子待遇相同，连两人所出子女也一样，甚至言明日后继承家业也是不分高低。因辛盈身体不好，连打理后宅管家之权都归孟琳琅所有。 辛盈仅有的几回出门，都能看到其他高门夫人或怜悯，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讽刺之极的眼神，谁不笑话她这个正妻有名无实。 旁人都羡慕陆修琰坐享齐人之福，后宅和睦共处，又有成国公和辛氏两大坚实靠山，要助力有助力，要名声有名声，却无人懂得辛盈的苦楚。 在祖父年迈体衰去世，失去了唯一的倚仗后，辛盈深恐自己母子的地位不保，暗中对孟琳琅那边使了不少手段。然而她自幼没有母亲长辈教导，出嫁前所处环境也十分简单，根本就没有多少心计，手段也粗劣不堪，轻轻松松地就被孟琳琅解决掉了，还捅到了夫君陆修琰那里。 陆修琰对辛盈失望厌恶至极，没有多说什么便将她送去了城外别院，还不许幼子与她相见，说是怕受她的恶毒心思影响，养坏了性情。 此后辛盈被软禁在别院，青灯古佛了此一生，至死也未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而陆修琰一生平步青云，权势煊赫，还成为大宁最年轻的丞相，昔日任性妄为强嫁与他为平妻的孟琳琅，在外人眼中，也成了苦尽甘来，风光无限的丞相夫人，荣华富贵，子孙满堂。 “这个一对比，辛盈实在是太惨了。”系统对这次完成心愿的发布者有些同情，别看它只是个系统，感情还挺充沛的，想着辛盈原本的一桩如意姻缘被人插了一脚，忍了多年的郁闷憋屈，才一爆发就被收拾了个干净，青灯古佛的被关到死。 曾经知书达理温柔娴雅的才女，死时衰老凄凉的不成人样。 光是这个任务都能感受到辛盈满满的怨恨和后悔。她最怨的不是毁她姻缘的孟琳琅，而是她托付终身的夫君陆修琰。她深深后悔昔日没有听从祖父的劝告，忍受平妻的屈辱嫁入陆家。 辛盈的心愿很简单，只是希望能活得顺心如意一些，莫要像她那般，生前惹人笑话，死后微如尘埃，默默无名。 阿洛也觉得轻松，若是辛盈的愿望是在后宅与人中争宠，斗败对手繁衍子嗣，好荣华富贵受尽赞誉，如同故事中的另一位女子孟琳琅那样，阿洛反倒会嫌弃这个任务憋屈，时间还长。 想要顺心如意，对辛盈这种自幼在礼教束缚下温顺长大的女子许是艰难，换成阿洛就容易多了。 系统将她送来的时间节点，正是太后的赐婚平妻圣旨下来没多久。消息一传到辛家，辛盈震惊又茫然，屏退了所有侍女后独自在闺房中无助哭泣。 刚接收完原身十几年的记忆，阿洛从床边起来，略有点不适应。 从习惯握剑的修士，到这种大家闺秀，差距是有些大。 不过也还好，系统有提醒她附身时，行事性格最好符合被穿角色的能力范畴之内。不然容易影响任务，也无法消弭原身的因果怨念。 上个世界虽是凡人修真，但一遭历练下来对她的修行大有裨益。 经历这么多后，系统也懂得该怎么对付自家一心只有修炼的宿主了，充满诱惑的语气道，【等宿主完成的任务够多了，系统能量充足，还可以自己挑选一些世界进行穿越哦。】 阿洛的眼睛微微一亮，小心脏砰砰直跳道，“连与我所在的那个世界级别差不多的也能选么。” 系统继续忽悠道，【宿主，你要相信系统的无所不能。】 它其实也没有骗宿主，系统本身就可以穿梭大千世界，只是耗费的能量不同。不过等级越高的世界越危险，完成的任务难度也越高。 就比如上个修真世界，原身宁思的怨念直到宿主打败了玄英才彻底消散，而且还是入魔黑化强三倍的玄英，在轮回任务中难度系数起码a 级别的。 换个普通的任务者，恐怕要努力上很久了。 也就是它这个宿主升级快得太吓人，轻轻松松便碾压了玄英，完成任务。 有了系统的激励，阿洛立刻对任务认真上心了很多，不仅敬业地仔细看完了原身的记忆和剧情，连原身的感情心理也学习体会了一下。 阿洛望向一边梳妆台的琉璃镜，这还是原身祖父的一位在东南沿海为官的门生某次拜访时送的礼物。只见镜中的少女面容略苍白，眼角微红还犹带泪痕。 自幼长于闺中柔弱的少女，面对突如起来的噩耗，还有这背后的皇权威压，怎能不惶恐。但又忆起祖父为她议婚时，藏身在屏风后见到那个仪表堂堂，俊逸清朗的青年。 还有上元节，让侍女接下他送来的彩蝶灯，灯下青年看她时的温柔缱绻笑意，令她的一颗芳心仿佛坠入了春水之中。祖父在她面前多次夸赞青年进入朝堂后必定大有作为，堪为良配。 要是阿洛没有穿过来，原身的这些念头最终会促使她下定决心，哪怕忍受着赐婚平妻的屈辱，也要嫁于陆修琰，成为他的正室夫人。 这其中七分源于原身对陆修琰的爱慕，还有三分，就是不甘心了。 辛盈好歹也是堂堂大儒的孙女，出身世家望族，自有一番傲气。别说对方是国公千金，哪怕是宫中的金枝玉叶，也不足以令她惧怕退让。何况这是她祖父千挑万选为她相中的良婿，怎么能轻易拱手让人。 她看似柔弱，但内里还是有些倔强偏执的，不然也不会在后来的内宅中想要为自己和儿子的未来争上一番。 在原身的记忆中，可以看到她的想法于所处的环境下并不算错。 这个古代王朝对待女子，并不如男子宽容。女子的婚事几乎就决定了她的终身，就算退了婚，辛盈的名声也会出现不小的瑕疵，以后的婚配也会受到影响。而且她已经十七岁了，及笄已过两年，在当下的世俗中早已该为人妻为人母了，不然就会引人非议。 若非祖父于她的婚事上十分慎重，哪怕是这位新晋状元陆修琰也是考察了许久后才定下，谁成想会遇到这样的变故。 太后懿旨，别说辛家，就是皇帝也不会违逆，毕竟大宁朝以孝治天下。 对原身来说，陷入这样的两难之境，无论怎样选择都是憋屈难受的。 但换成阿洛，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第33章 齐人之福(退婚) 听见动静进来的侍女看见小姐的憔悴样子，也是心疼担忧。 其中平日与原身最亲近的贴身婢女，忍不住忿忿道，“那成国公府实在可恨，难不成女儿是嫁不出去了么，非要与小姐争夫君。巴巴地去求赐婚圣旨，宁愿当个惹人笑话的平妻也要强塞进来。” 阿洛没有作声，原身在陆家后宅的确怨怼了孟琳琅十几年，总想着要是没有她出现，自己和陆修琰便会是恩爱夫妻。 不过最后她却醒悟了，陆修琰的凉薄冷情才是真正毁了她一生的缘由。 婢女又劝慰着阿洛道，“未来姑爷心里定是有小姐的，那成国公府的千金向来骄纵跋扈，刁蛮任性，便是仗着有太后和贵妃宠爱，姑爷也不会瞧上她一眼的。” 这婢女一直陪着辛盈，知道小姐有多喜欢陆公子，还在定亲后帮着她与陆修琰传递了不少书信小玩意。 想着大局已定，也总不能怨未来的姑爷太优秀招惹桃花。小姐便是再难受，也终是会同意嫁去陆府的。只好挑拣些好点的话来说。 阿洛点了点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说的这些，总归与我也没什么关系的，不过还是要了了此事。” 说完起身便要走出去，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听阿洛问道，“祖父现在在何处，我好去找他。” 那婢女怔愣着，怎么感觉小姐似乎变了些，连说的话都奇奇怪怪的，再一看小姐去往的方向正是老太爷的院子。 —— 陆修琰，可以说是最近京城被讨论得最多的人物了。大宁朝开国以来，少有能年纪轻轻便三甲及第的人，陆修琰便是其中一个。如今他住的还是圣上亲赐的一座状元府，这两日更加门庭若市了。 太后的赐婚圣旨一下，状元公陆修琰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不消一日的工夫，全京城都在议论这桩赐婚。 很快就有传言出来，那日状元簪花打马游街，成国公府嫡出的千金孟琳琅在楼阁上对其一见倾心。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状元公容貌生得俊，游街时香帕鲜花玉佩落了一路，不知有多少闺阁少女对辛氏女羡慕嫉妒，得了这样一个如意郎君。 但在人家婚事已定的前提下，还敢请旨赐婚的可别无二人了。 堂堂一品国公的嫡出孙女，便是做皇子妃也够格了，偏生看上了状元郎，宁愿顶着平妻这矮人一等的名分也要嫁给他，不禁令人惊叹国公家小姐的大胆任性。 有说成国公府这事做得不地道的，也有羡慕状元郎陆修琰的福气。 无论是先前定下的与名门辛氏女的婚事，还是这位权贵世勋家的千金小姐，旁人连攀都攀不上呢，状元郎却是被人争抢着要。 陆修琰父母早亡，带上京的也只有从小照看着他长大的管家福伯，此时是喜气洋洋，脚下带风。自家公子金榜题名不说，还得了两方高门垂青，都要将姑娘嫁给他，这可不是大喜事。 先前公子说要与辛家小姐定亲时，福伯不过打听了一下门第就惶恐的不得了，到这会脸上的笑容都快成褶子了，有道是一家女百家求，反过来不也一样，说明他们家郎君极受欢迎。 只可惜老爷夫人走得早，没个能张罗的亲族长辈，还好听说公子的恩师也在京城，还是个清贵的翰林官。 福伯问道，“公子，这给成国公府的聘礼该如何准备？是不是比照着给辛府的？什么时候好送过去啊。” 陆修琰这会正为赐婚的事头疼呢，听到这话又是叹了口气。 面对成国公府向宫里强求来的婚事，还有那位未曾逢面任性妄为的国公府千金，陆修琰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可是太后懿旨已下，又能如何改变呢，他无奈道，“就按福伯你说的办吧……” 就在这时，匆匆进来的下人打断了他的思绪，“公子，不好了。” “辛府来人了，说要退婚。” 一听这话，陆修琰顿时变了脸色。 ………… 就在半个时辰前的辛府，阿洛寻到了在书房的祖父安玄公辛直。 早在那荒唐的赐婚平妻消息传来后，他就待在书房里，并不是想着看书写字，而是负着手来回踱步，显然也在思量着这婚事该怎么办，可是关系到他孙女的终身啊。 纵然他桃李门生满天下，膝下却也只有这么一点骨血。 见到阿洛到来，这位头发花白，气度温厚的老者，立即露出了和蔼亲切的笑容，眼底还带有一丝歉疚难过，可以说是又愧又怒又气，成国公实在不当为人子。 而他误了自家孙女啊，令她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阿洛能感受到原身对祖父的濡慕敬爱之情，先是行了一礼，“辛盈见过祖父。” “好孩子，快坐下吧。”安玄公颔首，神情又明显的欲言又止，怕说的话伤了孙女的心。 然而阿洛直接开了口，“我来找祖父，便是想说一说婚事。” 在这个古代世界，婚嫁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身虽无父母，却有亲祖父尚在。可以说她的婚事是可以由祖父一言决定的。她贸然开口，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但安玄公却没有在意这些小事，他对这个孙女本就宠爱不已，更何况，“是祖父不好，误了你的终身。” 安玄公长叹道，在定亲之后，孙女与陆修琰那些可以说得上私相授受的小事，他怎么会不知道。若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放任自流，以孙女的乖巧懂事也不会敢这般大胆妄为。那时他以为水到渠成木已成舟，让这对未婚夫妻多培养一些感情会是好事。 安玄公虽是名闻天下的大儒，但为人性情豁达开明，也一向不拘泥于礼教，抱着为孙女好的心态，没想到如今却是害了她。 若是直接退婚，既损及孙女的名声，又伤她的心。 可若是依婚约嫁过去，让他嫡亲的孙女去与人共侍一夫，便是以他的性命相威胁，安玄公也不会应下这样的事来。 而在原来的故事里，辛盈执意要嫁，祖父安玄公终究是应了她，哪怕因此赔上大半生的颜面，心中郁郁不已。 “此乃飞来横祸，怨不得祖父。”阿洛摇了摇头，又认真说道，“可我却忍不下这耻辱的。” 安玄公微微一惊，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却见孙女目光少有的清冷明亮。 阿洛轻笑道，“既然连太后都看好陆公子与成国公府千金孟小姐这对佳偶，也没必要再加上我一人，打扰了他们的如意姻缘。” “我看这婚约就此作罢吧。”她掷地有声地道， “好、好，好。不愧是我辛玄默的孙女。” 安玄公一连道了三个好，他这个孙女的性情因自幼失怙，哪怕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也是有些纤细敏感。没想到这次的婚事上这般有主见。除了欣慰他更多的是愧疚难过。 他沉声道，“有祖父在，绝不会让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