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首辅见我应如是》 作者:法采 第1章 考验(小修) 挑她搭戏,自然要看她戏…… 四月初二,宜打扫、沐浴,忌交易,财神位在正西。 沈如是晨起眼皮跳了几下,于是翻了翻黄历。 不像是什么怪日子。 她拜了拜财神,道了句“财神保佑”,出了门去。 沈如是住的地方是个安静的白墙黛瓦的小院,自她的小院往外是个套园,出了套园一路向东,沿竹林小径绕到一座高楼下面。 那楼高耸屹立,飞檐黛瓦,层层叠叠由高至矮飞桥连接的小楼林立,绵延半城。 绵延的楼宇被晨起的薄雾笼罩着,又在初升的日头下羞怯地露着脸。 风吹动檐铃轻摇。 每一只檐铃上都刻着这楼的名字——天风楼。 天风楼,芒朝最大的花楼。 沈如是面纱掩面从天风楼后门进入。 清晨的楼里稍显安静,有轻而薄的酒气未被窗外的晨风吹散。 几个婆子打着哈欠做着洒扫。 她们一眼瞧见迎面来了个带着面纱的姑娘,钗环轻颤,步下生莲,不必看到脸,便晓得是谁。 婆子们连忙退去了一旁让出道来,恭敬地叫了一声。 “姑娘。” 这声姑娘,不必指名道姓,因为在天风楼里只有一个人当得。 那便是沈如是。 芒朝第一花魁。 沈如是微微颔首同她们示意,脚下轻快地往正西走去。 从西门穿过去出了楼,是片空地,空地上有十几个练功的小姑娘小伙子。比起昏睡中的楼,这里朝气蓬勃。 他们见到沈如是来了,皆露出了惊喜的面容,连忙也叫着姑娘围了过来,却又不敢把脏兮兮的手蹭上沈如是的裙角。 沈如是见这些小孩子一个个练得起劲,脸上画着半妆,唱念做打俱全,不免想到了从前。 她本也不是学这行的,后来演了一出话本子红翻了天,为自己挣来一等一的名头。 如今,沈如是每年只在戏台上露一次面,只这一次,就能引来大江南北的人。 不过其余时间,多是这些孩子们登台露面的机会。 他们不是专业的唱戏人,唱的也不是经典曲目,可正是这些现编的话本子一折一折、情景再现一般地演出来,演红了天风楼。 这些年,天风楼从花楼转向戏楼,花戏并重。 原本楼里的姑娘们便只卖艺不卖身,如今又添戏路,被捧红的何止一个两个? 沈如是瞧了瞧孩子们,被卖出家的都是些穷苦出身,到了天风楼才吃饱穿暖,她便让丫鬟丹竹留下些银钱给他们买些零嘴吃。 孩子们得了零嘴,无不欢天喜地。 沈如是笑着走了。 丫鬟丹竹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在沈如是耳畔。 “姑娘,咱们还欠着许多钱呢。” 这话令沈如是的笑微微一滞。 风从侧边吹来,吹开她的面纱,露出她白皙的面庞—— 只见她眉若远山,眸如盈泉,鼻梁挺立鼻尖精巧,唇瓣红润若樱,有着中原人的柔美,也有着西域人的艳丽,似画中走下来的美人,更如九天下凡尘的仙子。 但仙子此刻脸上露出了穷困窘迫的尴尬。 “咳咳,那什么... ...再穷也不能苦了孩子不是?小钱而已,只要不损失大钱就好了。” 她说完,提起裙角上了楼外木梯。 沈如是三转两转,很快登至楼顶,进了一间唤作重山阁的楼顶厢房。 沈如是进了重山阁便坐下看了一阵账本,而后端起她的最心爱的茶盅,饮了一盏花茶。 茶没喝完,老鸨毕三姑就来了。 毕三姑是天风楼原来的当家,沈如是携巨资入主之后,毕三姑只负责打理天风楼的日常事务,账目归沈如是亲自来管。 毕三姑今日来的早,人还没到,匆忙的脚步声就到了。 “姑娘,有一桩紧急事!” “何事?” “是钱的事!” 一提“钱”,沈如是目露正色。 毕三姑道,“官府要加收重税了,说是商户得朝廷照拂,近年生意普遍兴盛,而朝廷要养兵助农,须得商户出钱,因而加税。” 沈如是立刻皱了眉。 自成祖起减税大兴商业,百十年过来,商业大起,如今确实到了朝廷收成的时候了。 “补缴多少?” 毕三姑脸色难看了几分,伸出五根指头。 “五百两?” “是五千两!一分都不能少!” 沈如是手里心爱的茶碗颤了颤。 这可就不是小钱了! 毕三姑走了,重山阁的门关了起来。 丫鬟丹竹愁云满面,“姑娘,咱们马上要到还债日了,这次要还一万两。这五千两税钱交出去,咱们怎么还钱?若是不够数额,延期利息高不说,下次未必借的到了!” 沈如是沉默半晌,忽然哼了一声。 “官府想割我的rou,没那么容易。” * 不过半晌的工夫,补税的事开封府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了。 小商户们纷纷哀嚎,又都纷纷看向了天风楼。 要不要缴,怎么缴,缴多少,且看大商户天风楼如何行事。 毕三姑上晌又来了一趟,劝沈如是缴钱了事。 沈如是板了脸,“不缴。” 税不是没缴过的,天风楼是正经买卖,官府备案,卖艺不卖身的天下第一花楼,哪一年不缴上足足的税钱? 今年官府抽什么风,还要补税? 她不肯缴,毕三姑就只能带了姑娘和银钱,去知府衙门托人活动一番。 这法子自来有些成效,可这回不知怎地,毕三姑连官府的门没摸着,就被挡了回来。 她哭丧着脸回了沈如是面前。 “这次真不一样了,我连人都没见到就被打发回来了。姑娘,破财省心!” 毕三姑怂了,沈如是却不怂,不然这么大的家业也做不起来了。 “别说五千两了,五百两我也不出。这没头没尾的加税,是京里哪位大官出的主意?可真会想。” 毕三姑连忙让她小声点。 “说是新上任的首辅。” “谁?”沈如是心爱的茶盅一晃,险些落下来。 “哪来的首辅?” 三个月前,老首辅第二十八次请求致仕终于感动了皇上,皇上落泪答应老人家致仕后,就病倒了,这一病,首辅之位就空了下来。 沈如是以为,照着朝内的纷乱复杂,各位阁老都想上位,这首辅之位好歹也要整个头破血流才能出结果,怎么才三个月,新首辅定了? 哪来的呀? 毕三姑胸脯一挺,“说是禹州来的,我老乡!” “咳!”沈如是一呛,“我是问,从哪里提拔上来的,叫什么?” 这些毕三姑就不知道了。 “甭管是谁,新官上任三把火,开封府是头一个试行首辅新政的地方,天风楼又是开封府最大的商户,这一刀躲不掉。” 毕三姑小心觑着沈如是,嘀咕,“况且,五千两也不算太多... ...” 权当支持一下老乡了。 毕三姑说完就跑了,她可不敢当着沈如是的面,说自己的心里话。 天风楼这么大的生意,红遍大江南北,五千两算什么? 毕三姑可不知道,大花魁可是欠了一屁股债的。 大花魁坐在窗下,秀眉拧了起来,端起她心爱的茶盅小啄了一口。 “我怎么觉得,这事是冲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