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都市小说 - 余生有涯在线阅读 - 第42节

第42节

    地点是一个咖啡馆,赵楚楚带着口罩,脸被打了马赛克,只录下声音。

    声音整理成文档,成了这一篇内容。

    记者:“当天情况大概是怎样?”

    赵楚楚:“我和她都喝了酒,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家,我家只有十分钟路,就先下车,下车时我告诉她回家给我信息,然后我下车回家。”

    记者:“下车时受害人意识是清楚的吗?”

    赵楚楚:“下车前她还在和我聊天,我们两个人差不多。”

    记者:“你们聊什么?”

    赵楚楚:“她说人生太苦了,我说再苦也得坚持往前走。”

    记者:“也就是说,你并不是把她‘扔下’?”

    赵楚楚:“那天就我和她,我们两都差不多情况,不是她就是我,按照你们的说法,如果那天我家更远一点,就是她扔下我是吗?我们两个人,不是她有罪,就是我有罪?”

    记者:“那她后来和你确认回家信息了吗?”

    赵楚楚沉默,片刻后:“我只能说,我是确认她安全才睡下的。不过这个问题我不想再回答了。”

    记者:“那网上说受害人贷款是为了给你和她弟弟买婚房,这件事你提前知道吗?”

    赵楚楚:“不知道。我们两家决定结婚,我爸和他们家说要聘礼和婚房,他们家和我们家商量,说条件不好,聘礼给不了,就买一套房,写我和他的名字,我们一起还贷。我一直以为这个房是他父母凑钱买的,如果知道受害人也出了钱,我不会要的。现在为打这个官司,房子也卖了,我和他家没什么关系了。”

    ……

    叶念文看着赵楚楚的回话,听着房间里炒菜声,他握着手机,深呼吸着,想把眼泪逼回去。

    他心里有无数疑问,他不断回想着赵楚楚在庭上的模样。

    他不懂,他不明白。

    左思右想,他抓着手机起身,狂奔出门。

    他一面跑一面打开亲友定位,从手机上看见赵楚楚的位置。

    她正朝着自己家里移动,叶念文拦了出租,直接赶往赵楚楚家。

    叶念文往赵楚楚家跑时,秦南停好车,回到叶家。

    叶领听见秦南进来,往外看了一眼:“秦南?”

    “爸。”

    秦南点了点头,他看见屋里空荡荡的:“思北念文呢?”

    “可能在休息吧?你找找。”

    叶领扯着嗓子喊,秦南直觉不对,房子里就两个房间,黄桂芬在主卧休息,叶思北和叶念文不太可能在一个房间。

    他到叶念文房间敲了门,叶思北起身开门,秦南扫了一眼房间,皱起眉头:“叶念文呢?”

    叶思北愣了愣,她茫然看了一眼房间,秦南反应过来什么,赶紧拿出手机,他稍微一搜索,便看见了那篇关于赵楚楚的专访。

    秦南面色大变,他立刻安抚叶思北:“我出去找他。”

    “我也去。”

    叶思北立刻拿了外衣,同叶领打了声招呼,就和秦南跑了出去。

    等坐上车,叶思北拿出手机,就打算搜索信息,秦南看见她拿手机,一把抢过去:“你别看。”

    叶思北呆住,秦南起身给她系上安全带:“我们接着上诉,胜诉之前,你什么都别看。”

    叶思北没说话,秦南启动车,等车开了,叶思北才想起来询问:“你去哪里找念文?”

    “赵楚楚家。”

    听见赵楚楚的名字,叶思北慢慢反应过来,她回头看向秦南;“她说了什么?”

    秦南不说话,叶思北大吼出声:“她说了什么?!”

    赵楚楚是最关键的证人,叶念文在这时候去赵楚楚,秦南看一眼新闻就知道叶念文找的是赵楚楚,那一定是因为,赵楚楚做了什么。

    为什么案子会败诉?

    证据不足,不足在哪里?

    为什么叶念文要去找赵楚楚?

    叶思北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疑问,她伸手要去秦南裤兜里抢手机,秦南终于张口:“她说你是清醒的!”

    叶思北愣了愣,她抬眼看秦南:“什么清醒?”

    “她说她和你分开的时候,你还在和她聊天,你还能认人,你没有到意识模糊的程度。她走的时候还和你说让你回家发信息给她,她是确认你安全才睡觉的。”

    秦南把从新闻上看到的内容告诉她,叶思北听着,脑海中有些恍惚。

    她回忆起那天晚上,她看着赵楚楚离开的背影。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多了个影子,赵楚楚半弯着腰,在玻璃外,用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告诉她:“回去给报个平安。”

    她挥了挥手:“好。”

    她一瞬不知道到底什么记忆是真的,她茫然坐在车上,不断回忆着过往,想了好久,她还是从秦南那里拿了手机。

    “没事,”她声音平静,“我就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思北秦南往赵楚楚家赶过去时,叶念文先到了赵楚楚家门口,他坐在路边,不断想着等见到赵楚楚后,要问她的问题。

    他感觉等待的时间异常漫长,好像当年他给她表白那一天。

    那天他凌晨五点起床,特意用啫喱水梳了头发,躲过黄桂芬的探查,悄悄出门,也是等在这里,等到女孩子背着书包和父母告别,蹦蹦跳跳出了院子,下了台阶。

    他坐的位置,就是当初赵楚楚站的位置,他记得那么清楚,一点都没忘。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停下,赵楚楚开了车门,有些疲惫下车。

    然后她就看见灯光下坐着的青年,他仰头看着她,含着水汽的眼里,满是质问和敌意。

    赵楚楚关上车门,叶念文站起来。

    赵楚楚愣了愣,片刻后,她仿佛是预料到什么,关上车门,站在原地,看着叶念文。

    出租车朝着前方奔跑离开,下着小雨的大街空无一人。

    赵楚楚轻轻一笑:“你来了?”

    “为什么撒谎?”

    叶念文沙哑开口,赵楚楚神色平静:“撒什么谎?”

    “法庭上,”叶念文克制着情绪,“法庭上,你撒了谎!”

    赵楚楚没说话,她目光扫过叶念文周身,语调没有半分波澜:“把手机和录音笔都拿出来。”

    叶念文睁大眼,他不可置信看着赵楚楚,赵楚楚抬眼迎向他的目光:“我了解你,拿出来。”

    “你当我是什么人?!”

    叶念文猛地冲上去,他一把抓住赵楚楚领子,将她半提起来:“不用拿出来了,”他死死盯着她,“我抓着你的领子,我威胁证人了,就算录音也不作数,你放心了吗?!”

    赵楚楚不说话,她看着叶念文失态,眼眶微红:“放心了。”

    说着,她把叶念文的手拉下来:“先进屋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她转身踏上台阶,叶念文缓了片刻,跟着她上了楼梯。

    赵楚楚家是一栋自建的两层平房,她带着叶念文进门,和父母打了声招呼,便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赵楚楚放下包,疲惫招呼叶念文:“把外衣脱了,手机拿出来,口袋掏空。”

    叶念文深吸一口气,按着她说的把外衣砸地上,口袋里的东西全拿出来,“啪”一下砸在桌面。

    赵楚楚低头从桌上小保温壶里给自己倒水,喝了一口温水后,她稍稍平静些,正想说话,手机就响起来,里面传来她爸的声音:“楚楚啊,叶思北和秦南来问我们你在哪儿,怎么说啊?”

    “让他们上来吧。”

    赵楚楚垂眸:“没事儿。”

    挂完电话,她背对着叶念文,缓了缓后,声音很轻:“想问什么就问吧。”

    叶念文没说话,他脑子有些乱,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整理出最关键的问题:“你为什么撒谎?”

    赵楚楚低头,没有半点迟疑:“在法庭上,除了安全套那件事,其他我没撒谎。”

    叶思北和秦南走上二楼,停在赵楚楚门前。

    赵楚楚和叶念文开着门,听见外面的声音,一起看过去,赵楚楚看着叶思北,神色如常:“我没撒谎。”

    叶思北注视着赵楚楚,听赵楚楚有些疲惫开口:“那天晚上,郑强一直在找人喝酒,他太能喝,我陪了一会儿有点撑不住,范建成就让我借着照顾叶姐的名义,和叶姐一起,能躲就躲,所以那天我特别相信他,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其实你那天吐完之后就好了很多,和平时没太大区别,只是情绪不稳,话多,但认人、说话,都是很清楚的。”赵楚楚靠在桌边,转头看向叶思北,叶思北知道,她是说给她听,“你走之前,还在和我聊天,问我人生怎么这么苦,我告诉你,人生的困难是没有尽头的,我们只能一直走。”

    “我记得。”

    叶思北没有否认,赵楚楚垂眸:“我让你回家给我电话,我回家觉得困,给自己设了个一小时的闹铃,倒头睡了,等我醒过来,就看见给我发信息,说你到家了,我没多想,就睡了。”

    “信息给我。”

    叶念文站起来,急急伸手。

    赵楚楚低头拿出手机,翻找了微信里的对话,递给叶念文。

    4月9号00:07分,叶思北给赵楚楚发的信息,带着她家的定位,留了一句:“到家了。”

    叶念文愣愣看着,秦南走上前,也看了信息,他伸手从裤兜里拿出叶思北手机,输入密码,熟练打开微信,翻找出当天记录。

    没有记录。

    “肯定是范建成……”叶念文握着手机喃喃分析,“他开车带着我姐到了小区门口,然后用我姐的手机发了信息再删除,电话也是,也是他打了又删了!凌晨的时候,我姐已经没意识了。”

    “信息我没给警方。”

    赵楚楚垂眸:“我一开始就想,叶姐怎么说,我怎么说。她说没意识,那就没意识。”

    “那你为什么改口?为什么说安全套的事儿,不是你告诉我姐的?”叶念文不愿相信,他盯着赵楚楚,“你撒谎,你肯定在撒谎!”

    “我最近总在做梦,”赵楚楚没理会叶念文,她看着叶思北,她想,这大概是这里唯一能明白她的人,“我梦见我们被关在一个笼子里,有好多人用棍子、用利刃在外面戳着我们,让我去咬你,让你来咬我,他们说我们都是罪人,犯错了,所以受到惩罚。”

    赵楚楚神色有些恍惚,叶思北注视着她憔悴的眉眼。

    她并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可她却和她一样,剪了头发,洗干净指甲,穿着长袖长裤,素面朝天。

    “我总在想我做错什么,我不该当销售,不该去酒局,我该给家里人打电话,该把你留下来。我每天都在问,我为什么没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