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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少女穿着黑色的士官制服,深棕色的长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光洁的额头上满是沁出的汗水。她的站姿笔直,双手握拳,正响亮地向教官报着自己的编号。站在场边的尤金无声地看着她——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薇诺娜舒展开的五官中,一对浓密的眉毛和灼灼有神的眼睛最为显眼,像极了年起时的女将。 等到薇诺娜在夕阳下朝他一步步地走来,尤金的眉毛还因为念旧而微微蹙着,唇角却已经扬了起来,是个非常温柔的微笑。 在尤金介绍自己之前,薇诺娜先开了口:“我记得你。” 尤金怔了怔:“因为角斗?” “不,从你在学校的时候。”女孩摇了摇头:“你要陪我散步吗?有什么话可以边走边说。” “好。” 尤金和女孩并肩走着,渐渐远离了人流量大的地方。到了学校边缘的林场,薇诺娜开口道:“你既然来了,是想让我退赛吗?” 尤金看着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我不想杀你。” “我知道你很强,但你也不用这么看不起我。”薇诺娜笑了:“而且你要是真的忍心动手,也不会特地跑到这里来。” 尤金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有什么非要从角斗中获得的东西。就算你想要向你母亲证明自己,也有别的方式。” “和我母亲没有关系,我有自己想要达成的愿望,也有为之送命的觉悟。” “所以你要为了角斗而角斗?”尤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你从小待在这里,更应该知道能活着有多奢侈。” ——他还记得当时得知薇诺娜愿望时的荒谬感,因为那是格外简单却毫无逻辑的一句话——“赢得角斗”。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蔑视生命。”薇诺娜的面色不变,目光却愈发地坚定起来:“我是想在赢得角斗之后,得到接触‘遗产’的机会。” 尤金在毫无防备中听到了这个词,只觉得有人拿着冰锥往他的头顶刺了下去,先是极端的冷,再是极端的疼。强烈的应激反应让他一阵的恶心,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脑后的血管突突地跳着疼。 “……是谁告诉你的?不可能是你的母亲。”尤金的呼吸声重了一些,咬字显得格外用力。 “你要是将军女儿的话,总有人会为了讨好你而告诉你一些秘密。”薇诺娜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你知道接近‘遗产‘意味着什么吗?”尤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压抑着自己想击碎什么东西的冲动:“你母亲和我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进来的,但是你明明有选择。” “我既然想接近联盟保守得最好的秘密,就有为了这份好奇心付出代价的决心。”薇诺娜直视着尤金的眼睛,“我倒是想问你,如果你已经知道了角斗的真相,为什么又要再一次踏上角斗场?” 尤金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向薇诺娜解释自己的计划。他闭了闭眼睛,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你母亲根本没有让你来参加角斗,对吗?相反,她应该强烈地阻挠过你。” 薇诺娜笑了。她的笑容里充满了那种少年人才有的固执,不管不顾,不留退路。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做决定。你要是真的像你表现的那么担心我,不如就此退赛吧。” 尤金看着她,薇诺娜的目光也如一柄利剑般回看过来。这个女孩果真像极了她的母亲,性格看上去明明并不昭彰,却偏偏在做出决定之后,死都不会回头。 对视了许久之后,尤金仿佛是落败了一般微微低下头,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消散了干净,连背脊都弯下去了一些。 然后他缓慢地伸出手,在薇诺娜的发顶上拍了拍。 “你以前明明那么小的。”尤金笑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薇诺娜怔住了。尤金看向她的眼神里看似宽慰,偏偏又夹杂着了些许的酸楚。 是那种年长者看着长大了的孩子的眼神。 “场上见吧。”尤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地离开了。 留下薇诺娜在原地,让笑容慢慢地回落了。到最后她扁了扁嘴,垂下眼睛,微微地红了眼眶。 ……她能够记得尤金,是因为自己以前被亲卫弄丢的时候,这个人第一个找到了自己。在卫队长大呼小叫着集结人力的时候,这个人趴在了地上,保持着她的视线高度,慢慢走过了她可能去的道路。到最后,尤金在成人的视线盲点里发现了自己,把她扛在了肩上。 她能够“骑大马”的时候并不多,但是回想起来,总会觉得那时的自己很幸福。 …… 尤金一个人走在暮色中,已经完全明白了女将安排名单的用意。那不是对他的逼迫,更像是一个母亲放下了尊严的请求——她是在不择一切手段地阻止她的孩子靠近“遗产”。而尤金,是唯一一个有动机也有能力在不杀死薇诺娜的前提下击败她的人。 她在阻止薇诺娜走向一条注定会后悔的道路,就像当年她试图阻止尤金一样。 ——“尤金,答应我,不要接近那个‘遗产’,不要向它许愿。” 尤金没有听从她的劝诫,所以到了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最重要的人死在眼前。 经历过这些的人,不会想让别人重复自己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