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原来教主是小师妹啊
沈新桐身为犀渠山庄的大小姐,剑宗宗主膝下爱女,上有立足于武林之巅的爹爹与天赋异禀为人赞叹的兄长,下有一群乖巧懂事的师弟师妹,全武林都晓得,这是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祖宗,该是受尽娇宠,一帆风顺地长到这如花的年纪的。 事实上沈新桐自己也这么觉得。 据她兄长沈虽白所说,她出生的时候难产,娘亲费尽气力,才将她生出来。她出世时窗外受了一冬严寒的梧桐突然在黎明冒出了一抹新芽,故而起名为“新桐”。她出世不易,娘亲疼她如珠如宝,爹爹不指望她当个武林大侠,也不指望她如兄长那般争气,只望她学些武功傍身,学些女儿家该学的规矩,至少出门像个样子。 她人生的前十五年仿佛泡在蜜罐子里,娘亲疼,兄长护,这样的日子安逸得有些没意思了,她便找了个小师妹护着。 剑宗祖传护短,她也不例外,她把自己舍不得用的布匹拿出来先给小师妹做新衣,把自己喜欢的发绳送给小师妹,甚至把自己最喜欢的哥哥都分给她了,平日里谁敢动她小师妹,她立马撸起袖子先抡一顿再说!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小师妹手里结结实实地栽一跟头。 被下迷药的时候,她压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就着了道。被抬进阎罗殿的时候其实她已经醒了,可周围都是红影教的弟子,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装作尚未清醒,继续躺着。 她武艺不精,却很喜欢听各路江湖趣闻,故而但凡江湖上有些名声的,她都听说过。 从身边两人的交谈中,她得知此处是红影教总坛阎罗殿,给她下药将她掠来这里的人,似乎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红影教魍魉使,而另一人则是萱谷谷主尹之行唯一的传人,人称萱谷毒仙的孟思凉了。 一觉醒转,身边竟站着魔教两大魔头,她但凡有点求生欲,都不敢在这时候睁开眼啊!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遭此对待,身上的绳子捆得她难以动弹,手脚都发麻了,却不敢出声。 她自然知道阎罗殿是谁的地盘儿,事实上在那五年里,她也曾如一时兴起般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到这个地方,问问那个人 究竟为什么要离开犀渠山庄。 然而,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沈虽白说见到了十一的时候,她晓得她平安无事,还风生水起地活在这世上,其实有一丝庆幸。 当岳溪明被救回来,她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得有些莫名的羡慕。 五年都没见到的人,忽然间再度同他们扯上关系,即便这“关系”令人不大愉快,至少十一还愿意和兄长说话呀。 她心里总抱着一丝期望,期望十一能坦诚地告诉他们,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为何走得那么突然? 可当真被绑到这里,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任谁被如此绑着,心里也不会有多舒坦的。 然而她并没有什么仔细权衡的空闲,便听到魍魉使季望舒与萱谷毒仙道了声“教主”,她心里咯噔一下。 来人是谁,她心里已经有底了。 五年分离,一朝相见,却是这般尴尬的光景。她知道十一变了,沈虽白和岳将影都告诉过她,十一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陪她上山下河胡闹的小十一了。 她嘴上应着,心里不信罢了。 闭着双眼,习武之人也能感觉到有人走近了,那人蹲在她面前,凑近了打量着她,她猝不及防,一阵紧张。 那人毫不客气,伸手就捏她的脸,边捏边念念有词。 “唉呀,犀渠山庄真会养孩子,瞧瞧这水灵灵的小姑娘,跟嫩豆腐似的,送去黑市找个门路,能卖多少银子啊?” 这话她听着就不乐意了。 那位魍魉使接过了话茬。 “江湖黑市属下还算熟悉,犀渠山庄的大小姐,少说也值千两。” 她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孟思凉又道:“诶?我记得黑市有个齐三娘,一家包子铺专卖人rou包子,若是个细皮嫩rou的小姑娘,三娘定然高兴坏了!” 这话说得她一阵发怵,赶忙睁开眼! “别别别!别把我卖去做人rou包子!” 江湖传言,武林邪道建了个地下黑市,地点不详,只听岳将影说,那里头往来之人皆是邪魔歪道,食人骨,寝人皮,每日都有活人送进去,便如走进了鬼门关,再也不见出来。 她可不想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一睁眼,便见眼前的绯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她,娇颜玉骨,顾盼生辉,眉眼里盈满狡黠之意。 “看,这不是醒了。” 她眼看着她挣扎着滚到了地上,磕得胳膊腿儿都疼,也不曾伸手扶一把,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好不容易同小师妹见上一面,却如陌生人一般,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犹豫之色。 她不由得感到生气。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顾如许将笑未笑地勾着唇角,客客气气地告诉她:“沈姑娘,长话短说,你现在是个阶下囚了。” 那一瞬间,她有些蒙圈了。 …… 顾如许觉得这位犀渠山庄的大小姐倒有几分意思,此时此刻,她难道不该大呼小叫,惊恐无状,扬言等她重获自由后定要铲平这座阎罗殿,然后屈服于魔教教主的“yin威”之下,无助地嘤嘤嘤吗? 自打见过了岳溪明这个皮到让人脑子疼的女主之后,再见到这个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的男主亲妹,她也不必那么惊讶了。 转念一想,她与沈虽白乃是同门师兄妹,如此以来,说不准从前的顾如许与沈新桐一早便认识,这位沈大小姐似乎还比她小那么点儿,瞧着也就十四五岁,芳华之年,平日里多半是个被宠坏的小祖宗,都被五花大绑了还问这几个意思呢。 她想了想,还是捞了沈新桐一把,好歹让人家先坐起来,再慢慢折腾。 “你为何绑我?”沈新桐问。 她粲然一笑:“沈小姐不必紧张,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请沈小姐来阎罗殿小住几日。” 闻言,沈新桐低头看了那绳子一眼,皱了皱眉:“将人捆成这样,便是红影教的待客之道?” “本座听闻沈小姐颇会惹事,且伶牙俐齿,万一半路跑了,怕是不好找。”她气定神闲地给她解释了一番,“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同一个坑,总不能栽两回。” 沈新桐听得一头雾水,挣了挣胳膊:“你先给我解开,你们有何目的,说就是了。” 小师妹变成了魔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过这会儿她脑子尚且好使,既然小师妹将她掠来阎罗殿,必然有所图谋。 “你们剑宗近来行事颇为张狂,本座不过是想稍加提醒罢了,你的命对本座来说不值钱,但是于犀渠山庄,于沈宗主和沈虽白,该是挺重要的。”她笑眯眯地拍了拍沈新桐的头,“你觉得如何呢,师妹?” 沈新桐怔忡地望着她:“我哥哥和爹爹做了什么,我压根不晓得,你将我掠来,无非为了要挟他们,我的想法你需要知道吗?” 顾如许微微一笑:“你还挺实在。” “你若真心问我,我需得先纠正一件事。”沈新桐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她,“首先,我是你师姐。” 顾如许:“……” 看着一脸笃定的沈新桐,她陷入了沉思。 季望舒与孟思凉也愣了愣,孟思凉诧异的看向她:“教主在剑宗的辈分……原来这么小的吗?” 沈新桐斜来一眼:“剑宗论辈分不问年纪,只论入门先后,我比她整整早一年入门,自然是师姐。” 顾如许嘴角一抽:“什么破规矩……” 所以她从前是管一个小姑娘叫师姐的吗? 她起身,沉思片刻,又低头看了看显然比她年纪小的沈新桐,啧了一声。 沈新桐被捆得十分难受,挣扎了两下,手脚便抽筋了。 “松绑。”顾如许道。 “可教主……”卫岑还记得上回绑那恭仪郡主时折腾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若是再来一回,哪里吃得消啊。 “先松开吧,以沈小姐的功夫十年内都别想从阿舒手里翻出浪来。”她摇摇头。 当初岳溪明那是轻功卓绝,便是手脚功夫差些,至少跑得快。至于沈新桐,她早早便问过系统了,这就是个半桶水,在季望舒手底下估摸着三招都走不过。且她受了一回教训,多日前便吩咐下去,将墙边所有高出墙头的树都挪走了,还将各处的墙头都堆高了一丈,要么沈新桐是个壁虎精,才能徒手爬出去。 “是。”卫岑上前,给沈新桐解了绳子。 束缚许久的手脚疼得一阵酸一阵麻,刚解开,沈新桐就险些磕到桌角上去。只感到手不像是自己的手,这脚也不像是自己的脚,全然不听使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这怎么了?”季望舒记得教主吩咐过将人毫发无损地绑回来,故而只下了迷药,刀剑棍棒那是半点没敢往这姑娘身上招呼。 孟思凉呵了一声:“还能怎么,捆得太久,手脚抽筋,习武之人底子好,歇一会儿便能缓过来。” 沈新桐疼得直哆嗦,胳膊腿儿仿佛都脱了节,还有点酥酥麻麻的痒,弄得她这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气恼地望着顾如许:“十一你究竟想做什么?……嘶……”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酸疼,难受得她直不起腰。 “自然想跟你那没事找事的哥哥谈上一谈啊。”顾如许走上前,还没等蹲下,沈新桐便扑了上来,她气定神闲地抬起手,坏心眼儿地往她腿上戳了两下。 “哎哟疼疼疼!——”沈新桐登时蔫了,搓着自个儿的腿直哼唧,这酸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别急别急,沈小姐还是心平气和一点好。”顾如许笑道。 “你上回绑走明jiejie,这次又对我下手,就是为了折腾我哥?”沈新桐抱着膝盖,哆嗦着问。 “折腾谈不上。”她莞尔,“本座已经是个被逐出师门的人,同你们也不再是师兄妹了,你们自诩正道名门,而本座是歪魔邪教,自古正邪不两立,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事就不必来往了。可你哥呢,近来愣是想试试虎尾拔毛,本座心里不大痛快,自然也不能让他太痛快。” “十一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沈新桐错愕地瞪着她。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顾十一”,她认识的那个十一师妹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不会拿她去威胁她哥哥。 顾如许眉目含笑,端的是昳丽如画,风华灼灼之姿。 “沈小姐,本座变得如何,与你何干呢?” 闻言,沈新桐僵住了。 她想起了那个传闻—— 想起了父兄告诉她,被血染红的长岭,想起江湖上流传甚广的“踏血红梅”,这些当初她听之后怕,却又不敢相信的传闻,在看到她的笑容的瞬间,令她不寒而栗。 “卫岑,思凉,看紧沈小姐,若是敢跑,便捆起来吊房梁上,若嫌聒噪,点哑xue便好。阿舒,你跟本座来。” “是。” 说罢,她便与季望舒一道出去了。 沈新桐想喊她,到了嘴边的那声“十一”,却被突然立在眼前的一把重剑吓得硬生生吞回了嗓子眼儿里,抬起头,正对上卫岑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将笑未笑的孟思凉,背后一股子凉意直冲天灵盖。 这俩无论哪一个,她似乎都不是对手。 顾如许走了,眼下逞凶也不晓得逞给谁看,她权衡再三,选择抱着双膝,往角落里缩了缩。 卫岑:“……” 孟思凉:“……” 哟,这个老实。 且说顾如许与季望舒离开正殿,转眼便收起了那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方才那句“与你何干”说得她自个儿都一身鸡皮疙瘩,这些个名门正道人士怎么都那么喜欢刨根究底呢?绑了便是绑了,还总存着一丝真情感化的心思。 所以说身为反派意志须得坚定不移,任你说得声情并茂,热泪盈眶,也不能怀疑自我,秉持着一颗搞事的心,一条道儿走到黑。 况且这还关系着她的寿命,上辈子她才活到二十岁就成了舍己为人的精神标杆,可不想这辈子连二十的边儿都够不着就嗝屁了。 “教主。”季望舒疑惑地望着她,“您吩咐属下将沈新桐绑来,是为了见沈虽白?” 她顿了顿,点头:“剑宗近来查到此生阁头上,再让沈虽白查下去,不知会牵扯出什么来,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教主打算如何做?” “给沈虽白寄封信吧,把人约到湖边,将沈新桐也带上。” 季望舒想了想,道:“属下这就去给您挑件衣裳。” “嗯……嗯?你等会儿!”顾如许赶忙拉住她,“准备什么衣裳?” “您不是打算去见沈少侠么?” “可信不是还么寄出去吗?” “飞鸽传书,半日便可达,沈少侠若担忧沈新桐的安危,必定快马加鞭,赶到琼山,属下估摸着青州至阎罗殿,不过一日脚程,若是快些,明日晚饭前便能到了。” “哦……”她怔楞地眨了眨眼,“这与衣裳有何干系?” 季望舒微微一笑:“您两个月没见沈少侠,明日自然不能马马虎虎地应付,有损您的威严。” “……这,这样吗?”她听得有些懵。 她的确该有个反派boss的样子,不能太随意了,不然显得她太好说话。阿舒平日便照顾她的起居,为她准备衣裳,也在情理之中。 这话乍一听的确没什么错处,且顾虑颇为周全,可她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季望舒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