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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五,启蛰日。春雷响,万物长。 夏青到这来后困于楼观雪身边,从来没踏出过摘星楼。 这一日黑云重重,笼罩着九重宫阙。 隔着十里潇湘竹林,那座浮屠塔今日呈现一种诡谲的血气来,红雾蒙蒙,把象征吉兆的紫气淹没,邪得很。 楼观雪换了身洁白的衣袍,精神似乎有些不佳。 夏青在顶楼边台上,盘腿坐着,震惊地看着那浮屠塔血光冲天。 他好奇地问:“这是大妖要出来了?” 楼观雪倚着偌大红柱,乌发如缎,衣袍宽大,殷红的漆衬得他眉眼更为苍白,有一种诡异的冷意:“没有,出不来的。” 夏青:“那这是怎么回事。” 楼观雪笑:“惊蛰万物生,除却虫兽,妖邪也蠢蠢欲动。” 夏青长见识了。 楼观雪又道:“我昨日吩咐下去,他们今晚应该会送一群鲛人上来。” 夏青愣住,视线收回唰得转头,对上楼观雪带了点浅薄笑意的眼眸。 “让你见见活鲛。”楼观雪顿住,想了下又补充道:“不摸也可以。” 夏青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楼观雪还真的说到做到。 夜晚的时候,夏青见了一屋子的鲛人。都不是纯鲛,却也是万中无一的样貌。 鲛族有个很明显的特征是耳朵,尖尖的,耳垂耳廓的皮肤很薄,晶莹透明像块玉。有男有女,十五六岁左右,穿上做工繁杂的华丽红衣手和脚都又细又白,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 整整齐齐跪在大殿中间,局促不安,呼吸都放得很轻。 夏青第一次见到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尖地发现每个鲛人脖子上都挂了个细小的牌子,上面写着名字,就跟货物一样。 “陛下,您看这些够不够?” 还是那个老太监,忍着恐惧,毕恭毕敬问道。 楼观雪坐在榻上,淡淡勾唇,没有说话,视线却是越过乌泱泱众人看向夏青。 夏青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楼观雪动了下唇,无声说,过来。 这场景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摘星楼外春雷隐隐,蛰伏在黑紫乌云里,闷热又潮湿。 犹豫了一会儿,夏青还是飘了过去,飘到了楼观雪旁边,一脸“你干什么”的不耐烦。 楼观雪手指执起一只金樽,抬袖借着喝酒的功夫,压低声音笑道:“叫你过来看清楚点。” 夏青冷冰冰:“都说了,我不感兴趣。” 楼观雪:“你会感兴趣的。” 夏青心生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这个预感就成了真。 楼观雪继续用那种慢条斯理的声音问他:“夏青,你猜引恶鬼上身的阵法要怎么弄?” 夏青的表情僵硬,直直盯着他,嘴里的脏话差点骂出来。 楼观雪唇角一扬:“书说用童男童女血祭,我猜幼鲛也可以。” 夏青大脑瞬间被点炸,暴躁:“我不想上你的身!我再说一遍,我不想上你的身!楼观雪你有完没完!放了他们!” 楼观雪靠着床榻,别过头闷声一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玩的笑话。 他这一笑,跪满整殿的鲛人瞬间毫无血色。 夏青也是气得发懵。 这个疯子,这个变态。 楼观雪将杯中酒饮尽,放在一旁对老太监说:“把孤前些日子得来的那只雪狼带上来。” 老太监脸皮子堆出笑意:“遵命。” 夏青咬牙切齿:“楼观雪!” 咚! 楼观雪面无表情,突然发作,把手中的杯盏扔了出去—— 直直擦过跪在最前方红衣鲛人的眉心。 金樽脚锋利冰冷,瞬间划出一条血痕来。 酒盏滚落地上发出极响的声音,刺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那个鲛人瑟缩一下,鲜血流满了脸,张嘴,已经被割了喉舌的嘴却发不出惊呼。被驯化的极为乖顺的眼眸不染纤尘,惶恐又害怕。 夏青也被搞愣住了,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 楼观雪垂眸,对上那个鲛人的眼,唇角极缓、极慢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传闻里鲛人一族曾是海洋霸主,生性暴戾,纵横大海,以雪狼为食。恰好前些日子孤得到一只雪狼,今夜赏给你们,莫要让孤失望啊。” 海洋霸主,纵横大海。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带笑,听不出情绪。 这时老太监已经招呼着几个带刀侍卫,扛着一个三米高的大笼子走了进来。 黑色铁笼里关着一头雪狼,毛发上全是血和污秽,身躯庞大如一座小山。现在处于凶残狂暴的状态,喉咙里发出呜呜低吼,獠牙撕咬着栏杆,兽眼一片血红,充斥着饥饿、贪婪和杀戮。仿佛只要一开笼子,这头狼就能冲出来活活将人撕碎。 老太监笑得褶子堆叠,讨好地说:“陛下,按您的吩咐这头狼已经饿了足足十天。” 楼观雪颔首,淡淡道,“嗯,把笼子打开。” 老太监再次谄媚点头。 夏青冷着脸抿唇站在一边,上次他过来只看到舞女跳楼的一幕,没有看前面发生的事。现在身临其境看楼观雪杀人,除却血液冰冷,就是莫名其妙的烦,从骨子里灵魂里涌出来的厌恶。 兽笼打开的瞬间,雪狼猛地往外冲,眼睛滴血般贪婪饥饿看着外面跪满地的鲛人。只是它脖子上捆着一根链子,喘着粗气、磨牙允血,怎么也出不了笼,困兽挣扎,在原地暴躁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