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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月上中天,这个时候三儿潜入太尉府肯定有要事,沈俞心知肚明,赶忙拉着他走进书房。左右环顾,确信四下没人,这才将书房的门关上。 书房东侧摆着一张红木桌案,其上放着数十笔筒宝砚,名人字帖,书香雅气满溢室内。沈俞燃起角落绢灯,瞬间将书房照的亮堂堂的,随后走到夏泽身边,声音极低:“泽儿,昨晚的事,是不是殿下做的?” 夏泽避之不答,开门见山道:“太尉,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对于这个疏离的小儿子,沈俞倒是颇为爽快,“什么事?但说无妨。” “明日早朝,希望太尉可以参江隐一本。” 夏泽音色平平,没有任何情绪,却在沈俞心里掀起惊天动地的波澜。凝着那张清俊的面庞,他愣了许久,才道:“是殿下让你来的吗?” 闻声,夏泽修长的手指抚摸了一下腰间金令,稍微迟疑,又垂在身侧,“不是。”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沈俞负手而站,眯起的眼睛异常明锐,直言道:“明天我若是参了江隐,沈家在朝堂之上再也无法明哲保身了。” “太尉早有准备不是么?要不然,上次也不可能在礼示贺宴上帮着公主。”说到这,夏泽似笑非笑,“既然要站队,那就干脆利索点,还能为沈家博得一个感念。”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沈俞神色微凝,抬手捻了一下腮上的胡须。 自从收到皇上御匾后,他就一直在思忖以后的路。这一年来朝堂之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尤其是在地方官吏的任选考核上,不公之事多有发生,底层官员怨声载道,不时有折子递上京城。可惜这些官员人微言轻,折子大多被江隐的人私自截下。 万岁爷耳目通天,对这种事自然心知肚明,但他暗地纵容,等的就是江隐膨胀自大。 如今江伯爻出了丑闻,暗藏女尸是小,私通敕剌是大,万岁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拔除脓疮的大好时机。本以为今日上朝万岁就会对江隐动手,谁知却没有。 他回来寻思,或许是断头铡还不够锋利,无法把江隐的爪牙斩草除根。 真如夏泽所言,他也在考虑这,一个可以让万岁和公主感念的机会,他要不要抓住呢? 父子两人沉默对视,眼中神色各有千秋。 书房内不时飘来清雅浅淡的檀香,与沈俞的沉然相比,夏泽一派云淡风轻。他不过是突然想探探沈俞的真实想法,尤其是对公主的帮扶,究竟是不是虚情假意。 他并不介意的沈俞的最终说辞,因为公主金令一出,沈俞不答应,也得答应。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提出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条件。 “泽儿,明日上朝,我可以参江隐一本。”沈俞顿了顿,慈眉目善道:“但你要答应我,日后你我以父子之礼相对。” “……” 夏泽皱起眉头,眼光有些耐人寻味。 “不瞒你说,我本想安然度日,沈家却被殿下捏住了把柄。”沈俞如实侃侃道:“全因你那个不争气的二哥,豪赌三千两白银,来源自然不清不楚。所以,我只能站在殿下那边,为保沈家余生安稳。” 夏泽闻言愣了许久,忽然心头明朗,冷哂道:“难怪太尉这么急着让我认祖归宗,说到底,还是为了安抚公主。” “并非全是。”沈俞嘴角低垂,不时叹气,“我的确亏欠你们母子,日日夜夜都未曾安稳过。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殿下的事不过是一个契机,让我有了面对你的勇气。你回沈家那天,我就做好了打算,若说以前是被逼无奈,现在则是真情实意。为了沈家,也为了你和公主的未来,我愿意在朝堂上搏上一搏。” 诚恳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夏泽的思绪,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一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万岁跟公主的想法一样,拔出江家,铲除野心勃勃的老官吏,不过是为了保太子的中宫之位。”沈俞看的透彻,正色道:“既然不能独善其身,那我就送佛送到西,从此以后,鼎力支持东宫储君。” 柔和的光影下,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仿佛又注入了当年的英姿勃发,神采奕奕间,轮廓锋利异常。 东宫,储君。 想到瑛华为之付出的惨痛代价,夏泽不禁攥紧拳头,“太尉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九鼎。”沈俞铿锵有力道。 话音落地,书房寂然无声,恐怕掉根针都能听见。 夏泽直直盯着沈俞,本以为要用上公主金令,却没想到沈俞这么轻巧的就答应了。 半晌后,他冲沈俞拱手一礼,“既然已经达成共识,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夏泽踅身要走,沈俞却拉住他的胳膊,面上扬起讨好的笑,“泽儿,你能不能……先叫我一声父亲。” 夏泽踌躇一会,淡淡道:“等太尉参完江隐之后吧。” 留下一句话,他离开了书房,身影一跃消失在了夜幕中。来也匆匆,去也无形。 沈俞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好半天才笑道:“臭小子,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他对着月色叹气,复又将书房的门关好,回身坐到桌案前,从抽屉下层翻出几封密信。 沈俞自南伐回到朝堂,一路爬到太尉这个位置,走的是中庸之道,靠的是左右逢源。不少官员求助无门,都会向他一诉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