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少爷快去会会那个萧郡主吧!”何伯又嘿嘿的怪笑起来,“那个小娘子,当真不错。若有半点机会,少爷也不可放过啊……再不如,叫老头子替你将她掳来,先洞房再拜堂,说不定她就死心塌地了,嘿嘿!” “萧玲珑骂得没错,伯何你还真是个没羞没臊的老不正经!”楚天涯乐得大笑了几声,出门而去。 何伯依旧坐在了后院的拱门石阶上,看着楚天涯远去的背影悄然的叹息了一声,自语道:“一夜之间,判若两人……楚老爷,你泉下有知可否托梦告诉老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楚天涯到了富兴客栈找到萧玲珑所在的客房,便看到门口立着那两尊奇形怪状的金刚,阿达与阿奴。 “你家主人呢?”楚天涯问道。 “睡了。”大个子阿奴面无表情的答道。 “这么早?”楚天涯纳闷的道,“我找她有事商量,二位可否通传?” “不可以。”矮个子阿达回答得干净利落。 楚天涯皱了皱眉头,看这两个仆人都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就懒得废话了,便准备走。 这时里屋传来萧玲珑的声音,“让他进来。” 阿达与阿奴便左右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请进。” 楚天涯摇头笑了笑,便准备去推门。刚伸出手时,手腕却被矮个子阿达抓住了,他咬牙低声道:“昨夜可是你欺负了我家主人?” 楚天涯不由得惊了一惊,这瘦小个子阿达的动作非但是快如闪电,手劲也是大得惊人,居然捏得他骨头都生疼。 “说。”阿奴也沉声低问。 “你们觉得,有这可能吗?”楚天涯左右看了看这两个怪仆,说道,“我要是欺负了她,现在还敢来?” 二人都怔了一怔,阿达便松开了手。然后,他二人就像是泥胎菩萨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看楚天涯一眼了。 楚天涯无所谓的笑了一笑,推门进了房间。 房内点着油灯,略有一点昏暗。进门后有个摆放桌椅用来待客的过间,中间隔了一层珠帘里面才是卧室和床。床头摆放着萧玲珑的衣物、床上又拉着闱帐,可见她真是睡了。 “方便谈谈么?”楚天涯站在了门帘边问道。 “有事就说,闲聊便免了……咳!”萧玲珑居然咳嗽起来。 “你还真是着凉了啊?”楚天涯说道,“那算了,你好生歇息吧,等你病好我再来拜访。” “你这男人怎么如此拖泥带水?有事便说!”萧玲珑不耐烦的道,说完了又是连着咳嗽了几声。 “我来找你是为商量机密要事,惟恐隔墙有耳。”楚天涯淡然道,“所以,还是等你病愈之后,咱们当面低语轻谈的比较好。 萧玲珑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是机密大事,不可耽误。罢了,你进来,搬张凳子坐到床头。” “萧郡主果然识得轻重大体,那我便无礼冒犯了。”楚天涯使走了进来,搬了一张小圆凳侧身坐在了她床边,低声道:“那我便说了——我想杀了童贯!” “那你便杀去呗!何老爷子一身非凡的本事,这点小事还难得到他?”萧玲珑躺在闱帐里说道。 “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我才想跟你谈一谈。”楚天涯说道,“真要取他性命,倒是不难。问题是他如果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军队肯定会乱,朝廷也要追查。兴许不等金兵南下,太原已是乱成了一锅粥。那样岂非是适得其反?” “这话耳熟,我仿佛听白四哥说起过。”萧玲珑说道,“薛三哥私自下山,就为行刺童贯而来。结果回山之后,他被白四哥好一阵说道。其中,就提到了这样的道理。可见,童贯这该死的jian贼,还的确不是随便能杀的!” “算起来,童贯也应该是萧郡主的彻骨仇人吧?”楚天涯道,“宋金联合攻辽,正是他带的兵。” “明知故问!”萧玲珑愤然的闷哼一声,马上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好,你别激动。”楚天涯忙道,“不如还是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谈吧?” “区区风寒,死不了人,也轮不到你来怜香惜玉。”萧玲珑漠然道,“大哥命我前来与你接洽联合抗金之事,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私人理由,我也不会怠慢了正事——别说废话了,你就直说吧!你想让我七星寨做些什么?” 楚天涯皱了皱眉头,“原本我是想委托你帮我联系薛玉,请他下山来和我一起商量收拾童贯的事情。但听你刚才说他回山之后都被责骂了,那便罢了。” “奇怪。薛三哥的本事虽是不差,但你身边不是有个现成的何伯吗,又何须劳动薛三哥下山?”萧玲珑问道。 “种种原因刚才我们也说了,对童贯,不可以施以暗杀。”楚天涯说道,“但薛玉当初曾经是大名府兵马钤辖;对于童贯在河北督军时的种种罪状,他是知道的。所以我想,如果薛玉能出来指证童贯并将他的事情公之于众,能否让童贯丧失他在胜捷军里的威信、并引起太原百姓对他的愤恨,从而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呢?——当然,我这也是黔驴技穷了没有法子的笨法子;好像,也不是太行得通。” “原本我还以为你有点小聪明;现在看来,你的确是笨得可以……咳、咳!”萧玲珑咳得厉害,也没忘了冷嘲热讽。 楚天涯笑道:“那就请郡主殿下指点一二?” “我没什么可指点你的。阴谋诡计,不正是你们南人的专长么?”萧玲珑说道,“据我所知,薛三哥知道的那些所谓‘童贯的罪状’,还都是你教给他的说辞,他又哪里当真知道什么童贯的秘密?再者说了,就算薛三哥当真知道,又有谁信他一个太行巨寇的话?还有,你以为童贯的事情,胜捷军里的人就真的不知道吗?大多数的人还不是敢怒不敢言、或是习以为常、甚至是一丘之貉了?” “哎……所以我说,这招很有可能是行不通的。”楚天涯挠着头苦笑,“时间太紧了!我这一时,是当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于是我转念一想,贵寨既然派了萧郡主前来,想必正是因为萧郡主机敏过人智谋百出。所以,我才厚颜前来讨教一二嘛!” “咳……你拍马屁的功夫,当真是不怎么样。”萧玲珑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楚天涯分明听出,她的话语已经不似刚才那样冷漠和刻薄了,其中甚至还夹杂了一丝笑意。 还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哪!——楚天涯心中暗自好笑,便对萧玲珑道:“不知萧郡主,可有妙计赐教?” “妙计谈不上,但有一件事情我却是旁观者清。”萧玲珑说道,“既然童贯手握大权又在胜捷军里威望极高,那么,无论是军民百姓还是各山各寨的江湖好汉都不好对他下手——但是,他如果死在了另一种人的手里,却未尝不是一件极妙的事情!” “一语点醒梦中人!”楚天涯顿时宛如醍醐灌顶,大喜的一拍膝盖,忘形之下忍不住飙出了一句,以前在警队里常说的一句口头禅—— “萧郡主,我真是爱死你了!” “……你可以去死了!” 第29章 公平交易 趁萧玲珑还没有发飙之前,楚天涯飞快的溜了。 出门时,阿达与阿奴都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你又欺负我家主人?” “没有的事。我和你家主人之间不知道有多和谐。”楚天涯笑着说道,但又问:“我看她是受了风寒,病得不轻。现在正值入冬,若不及时医治会病得越重,极伤身体。你们可有替你们家主人请医师来诊治?” 二人都摇了摇头,阿达小声道:“主人从不吃药,最恨医师。” “为什么?”楚天涯皱了皱眉头,“哪有病了不吃药的道理?” “主人……怕苦。” “哈哈!”楚天涯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却怕吃苦药啊!——罢了,我有办法让她吃药。” 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阿达与阿奴相视一眼,各自面露喜色,一同抚胸弯腰对楚天涯施了一礼,“有劳楚大官人!” 楚天涯笑了一笑,又推门走了进去。 “萧郡主?”他小声的唤道。 “你还敢回来?……咳、咳!” 楚天涯生怕她从帐闱里扔出一把飞刀来,因此小心的前进了两步便停住,说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我跟你没什么交易可谈的。趁我现在还没动手,你赶紧消失!”萧玲珑没好气的道。 “你就不想听一听?” “不想!” “杨家梨花枪!” 萧玲珑一手就扒开了帐闱并探出头来,“怎么交易?” 楚天涯见她满头云鬓披散下来,脸色干涩苍白带些病态的潮红,嘴唇也有些干枯,一夜之间的确是憔悴了许多去。 不过,她现在这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清丽之态,比之平常时一身男装的冷艳扮相,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娇柔与妩媚。 楚天涯定眼看了她不到两秒钟,萧玲珑便马上放下帐闱又缩了回来,“有话快说!” “这交易就是,你让我给你请医师诊病吃药;然后,我想办法让何老爷子,教你杨家梨花枪。”楚天涯说道。 萧玲珑沉默了良久。 “怎么,不乐意?” “这种赚尽便宜的交易,只有傻子才不愿意。”萧玲珑的声音柔和了一些,说道,“但我不能欠你的人情。我拒绝。” “那你是承认你是傻子喽?”楚天涯呵呵的笑,“都说了是交易,不存在谁欠谁。昨晚何伯说的那个条件纯属瞎扯,你不必当真。其实何伯这人很好说话,我请他教我拳法,他立马就答应传授我关中红拳,都不用拜师认祖这些繁文缛节。我觉得,他既然认得杨家梨花枪,就多半会使。但要让他教你,你就不要再逼问他的身份来历。可能正是出于这一层顾虑,他才矢口否认。再者,就算他当真不会杨家枪,但昨天他不是还说过,他会另一套枪法么?……我感觉,他所说的‘另一套枪法’,未必就比杨家梨花枪差了!” “你还想得真是周全……”萧玲珑低吟了这一句,又半晌没声。 “你自己考虑清楚。”楚天涯说道,“我坐在这里喝杯茶。茶喝完时,请你给我答复。” 萧玲珑没有答复,仍是沉默。楚天涯便坐在了过间的桌边,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喝。 良久以后,萧玲珑才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实在是势单力薄,所以希望将来,你也能在适当的时候帮我一把。”楚天涯说道,“就如同救薛玉一样,我并非是要行侠仗义,而是另有自己的目的与动机。所以,你大可不必以为欠了我什么。我们之间只有交易,如此而已。” 半坐在床上盖着一条厚棉被的萧玲珑,咬着嘴唇轻皱着眉头,心道:这个人很聪明,仿佛能读懂人心。他知道,他越是表现得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越不会领他的情。于是他只把眼下之事,说成是一棕纯粹的交易……不管怎么说,他这样的做法,总好过那些口蜜腹剑的虚伪欺骗。 “好吧,成交!” 楚天涯呵呵的笑着起了身,“那你就好生歇养。太原我熟,稍后我就去给你请来医师。从今天起,每天晚上何伯都会教我练习红拳。待你病愈之后,随时可以来我家中。” “嗯……” 楚天涯便告辞而走,径直去了城中的药馆,聘请医师。 他刚走没多久,萧玲珑便将阿达唤了进来。 “阿达,是你告诉楚天涯,我怕吃药、讨厌医师的吗?”萧玲珑问道。 “小人有罪!”阿达一膝就跪了下来,低着头。 “你们也是为了我好。不怪你,你起来吧!”萧玲珑轻声道,“是我太过任性,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现在我都已经不是什么郡主了,仍是改不了这臭脾气。阿达,当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你和阿奴就一直跟着我、保护我,到现在都已经十几年了。现在我已是国破家亡举目无亲,你和阿奴,就是我的亲人。要说这天底下,也就只你们两个人最了解我……阿达,今天我要问你一件事情,你必须说实话。” “主人请问。” “我……是不是真的很难相处、很讨人厌?” “不是!”阿达不假思索的答道,“主人貌若天仙高贵端庄,天下没有人不喜欢主人!” “我要听的是实话……”萧玲珑咳嗽了两声,又道,“阿达,如果连你都不肯跟我说实话了,我再活着岂非是很悲哀?” “这……”阿达显然十分犹豫。 “你站起来,说吧!”萧玲珑轻声道。 阿达从地上站了起来,侧身的站着都不正眼去看那床闱,低声道:“这样的话……不该出自我这奴仆之口。” “没关系。”萧玲珑道,“其实在我的心中,你和阿奴既是我的家臣,也是传授我武艺的师尊父兄。现在我们一同亡命天涯,你们又都是我共患难的知己。我很想从你口中听到,你对我的真实评价。” 阿达很是为难的点了点头,咬着牙把心一狠,说道:“郡主,你很聪明也很率真,大气磊落性如男儿,情真义重坚贞不渝……” “我更想听你说一说,我的不是之处。” “就是有时候,性情偏激与火烈了一点;偶尔,会图一时之快意而忽略了其他。但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阿达小心翼翼的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郡主不必对自己过分苛责。” “我知道了,谢谢你阿达……”萧玲珑咳嗽了两声,轻声道,“以往我是郡主,根本没有想过我有多任性,脾气有多坏。现在环境不同了,我必须要审视我自己,改变我自己。否则,我这样的性格会不停的伤害到我身边的人。其实……能被我伤害到的,都是真正关心我的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