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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个Jr.名利场上,她注定是个落败者。 最初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处境,是在某个同学的生日派对上。 国际学校同学间的社交主场其实不在校园里,而是在层出不穷的课外活动里——生日派对是其中门槛最低的一个。 “你参加过同学的生日派对吗?”郑莹颖笑着问苏禾。 就在自家别墅草地上办的派对,门外一排停的全是各色豪车。同学们穿着舒适随意的便服,已经悠闲自在的各自吃喝玩耍。她爸开着自家送菜的那辆新海苏锐把她送到别墅门口,反复强调要把作为礼物的果蔬篮送出去。恨铁不成钢的催促她赶紧下车,指责她你怎么这么扭捏这么虚荣呢? 她穿着过于用力的小礼裙,提着有机果蔬篮走进别墅。每一步仿佛都能感受到旁人错愕的目光,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只消一次生日派对,差距就一目了然的摆在了所有同学和家长的面前。 ……然而衣服、车子、礼物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郑莹颖笑着,“关键是,别人都办了生日派对,你是不是也要办一个?你家房子没花园,是不是该租一个档次差不多的酒店宴会厅?要花多少钱准备回礼?林嘉图那次送了全班同学每人一只当季上市的ipod。你不能总占别人便宜吧?” 苏禾:…… 她也只能承认,“这样的朋友确实交不起。” “是啊。不过,等到你真要准备派对时,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大家都有别的事,没空去给你过生日。就算当时嘻嘻哈哈的答应了,真到了那天也不会去。”郑莹颖顿了一顿,自嘲的笑着,“而且也只有你会为礼物的事惴惴不安,觉得自己占了别人的便宜没归还。几千块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你非要提人家还嫌你琐碎呢。” “去同一个海岛度假,出国去看同一场球赛,参加同一个国际夏令营——每一样促进、加深友谊的东西,都需要花钱,巨量的钱。最后形成的圈子,根本就牢不可破。因为就算别人不设壁垒去邀请你,你也根本就没那么多钱去跟上别人的社交步调。” 更何况,从小浸yin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攀比心、鄙视链? 而他们的轻蔑固然比普通孩子更文明和含蓄,却也更根深蒂固、难以反抗。 郑莹颖的父母送她进国际学校,苦口婆心的告诉她,爸妈花这么多钱送你去读书,你一定要有出息啊——所以跟她绝大多数同学不同的是,郑莹颖知道自己家很穷。 所以别人邀请她去参加什么活动,她想一想父母心疼的脸、想想自己提着果篮走进花园时如踩在刀尖上的步伐,就只能故作轻松的笑着说,我那天有别的事。就算勉强去了,她也根本就不快乐,时时刻刻都怕被别人轻视,怕给父母增添更多的负担。 到最后,就连去上学都让她感到痛苦不已。 可她能体察父母的不易,父母却不能体察她的痛苦——骂她别人请你你不去,你怎么这么不合群?我们送你去国际学校,不就指望你能交几个有钱朋友吗?怕别人看不起?看不起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赚的!你一个小孩子你怎么这么虚荣! 直到郑莹颖进入青春期,叛逆心彻底爆发,摔着东西仰头冲着她爸的脸吼——因为你们穷啊!你让我不要跟人攀比,那你别送我进所有人都在攀比的学校啊!你让我合群,跟同学交朋友,那你给我零花钱啊,随手几万块,你有吗?他们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我全都没有,全都低一个档次,人家冷眼看我我还得傍着人家,我就不要脸了啊! …… 所幸,初二那年夏天,她爸炒股赔了很多钱。 是的——对郑莹颖来说,是所幸。 班主任不耐烦的催着她交下学期的学费和活动费时,明明是这么煎熬自尊的场合,她心里却无比的舒畅想笑——因为她很快就要摆脱这所学校了。 大概意识到她家破产了,他们班那个刚刚被富二代女朋友踹掉的班主任撕下假面、口不择言,分明是在借机发泄心中怨恨。林嘉图从门口路过时,听到他的羞辱言辞,随手摔掉架子上一只花瓶,笑嘻嘻的说,“哎呀,老师你声音这么大,吓的我手都滑了。” 在他那双总是笑眯眯的——就连不悦时也是笑眯眯的桃花眼的注视下,老师知趣的闭上嘴巴走开了。 郑莹颖暗恋了这个男孩儿这么久——从那次生日宴会上,他当众走到她面前接过果篮,说“哇,这是果蔬花艺吗?好漂亮。低温保存能放久一些吗?我不舍得吃掉”那一刻,她就一直偷偷的喜欢他。 却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能在他面前抬头挺胸,云开天明的看向他的眼睛,“谢谢。” 他说,“你家是不是……” “嗯。我应该是要转学了吧。” 他其实无所谓的——喜欢上他的时候郑莹颖就知道,他是个再典型不过的富二代。所有的帮助都是随手并且不走心的,只是他的家教和“我能、我敢”的傲慢使然而已。他们就是路人同学,他并不真的关心她到底会怎么样。 她拎得清。 所以她说,“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 ……可惜之后还是见到了。 “差不多就是这么种学习环境吧。”郑莹颖说,“不必别人欺凌你,你自己就能意识到高下。自己就能焦虑起来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