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之争
争斗最开始的起因,不过是个必然,但那肯定跟贝贝无关。 傻姑娘在温泉酒店的前台工作,她的搭档是一起从墓园里调过来的同事苏炎。那是个有着爷们儿般宏伟梦想的女子,眉眼间透着凌厉,寸土必争,她的可贵就在于她对于金钱毫不遮拦的欲望,表里如一,不生一丝的矫揉造作。 苏炎比贝贝大了最多两天,也是个年逾三十的老闺女了,长得却是娇小可人。她个子不高,有着一张如周迅一般灵动的俏脸儿,小巧而白净,鼻头透出淡淡的青色来,像是还没成熟的三月里的杏子,嫩绿裹着纯白。细腻的头发贴合在两鬓上,略显病态的柔顺,那是上帝一个玩笑,这小妮子的骨子里丝毫没长出柔顺的基因,像她白皙而修长的大腿一样,是人都能被她板得溜儿直。 有人美美得娇俏,有人美美得清雅,苏炎大体就属于清雅中带着娇俏的那种,得天独厚。她告诉贝贝,女人选男人就好比是去西餐厅里点餐,男人总跟服务生差不多,它们会先给你点开胃菜,让你打开心扉,然后再把高热量的主食给你,这道主食可能真不如开胃菜吸引你,不过还好,最后当你还觉得意犹未尽的时候,他们撂挑子了,这个时候你终于想撤单了,但甜食已经来了,都是垃圾奶油堆砌的味道。这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是一个套餐,任何时候你想换掉都要从新开始,而且钱得照付。 贝贝瞪大了眼睛听着苏炎的理论,她没敢支声,那小妮子就像一只盛气凌人的耗子,抖擞着一身的毫毛,她的话,贝贝没听懂,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儿道理。 苏炎还说了,她说如果你尚有足够的资本,依然年轻漂亮,那你就可以在开胃菜的时候从新选择,如果你再多有点资本,独立而自信,你就可以在任何时候从新选择,好吧假如你再多有点资本那你就干脆不要选择了,你可以直接尝试混搭。但最后她说:“我不建议女性朋友选择最后的混搭,毕竟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对女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这下贝贝听懂了。 —— 苏炎就是再有点资本的典型,独立、自信,贝贝断定那理论是她在吹嘘自己。 苏炎的男朋友是个教授,大学教授,体面又体面的工作,就在市里唯一的那所二本大学里。她和教授男友之间的关系,大概类似于骏马和骑手,没什么你侬我侬的,那妮子最大的快乐在于游刃有余的摆弄那个书呆子,搓圆捏扁,呼来喝去。苏炎说她并不爱教授,这一点让人坚信不疑,因为她总是用白眼仁儿去看教授打来的电话,就像,就像,贝贝形容不好,像是皇后娘娘看着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太监?大体如此吧!不过也难怪她,大概没有姑娘能爱上教授那样较真而刻板的奇怪男人。在苏炎的嘴里,教授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怪兽,脑袋里装的所有东西用到当今社会里都是糟粕,是大粪,是要被丢弃的。 “感谢上帝吧!是和谐社会把这帮书呆子给救了,得亏是还有个大学,可千万可别出来溜达,就呆在大学里,只有大学才能保护他们,让他们在这残酷的世界上活下来,而不是被迫跳楼。”苏炎总这样说,高昂起纤细的脖子,像在朗诵一首诗歌,把她的嘲讽宣泄得五彩斑斓,但是她还是选择了嫁给教授,因为教授能给她的不仅仅是钱。 嫁给有钱的暴发户你顶多就是个长得漂亮的花瓶,但若是嫁给了教授,那你那你那一身的书香气质就跟二八待嫁的姑娘一般再也掩藏不住了。用她的话说:“贝贝,你不懂,那不是一个档次。” 贝贝的确是不懂,她总被说得一头雾水,难道她嫁给谁就变得是啥了?嫁给谁还不是该是啥还是啥?难道水到了海里偶尔抖搂得高点,就变成浪了,可浪够了不还是水吗?苏炎就不曾因为嫁给教授变得脱胎换骨,她依然是雅致的外表下,通俗易懂的虚荣女人心,所以当总台售卡提成标准出来的时候,苏炎的热血也跟着提成沸腾了起来,同时沸腾的还不止苏炎一个人,几乎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小伙子、老爷们儿都沸腾了,最先来抢这块蛋糕的还并不是苏炎。 —— 早先来温泉宾馆的时候,贝贝和苏炎是两个完全捏合不了的人。她们之间的互相厌弃早已经升级到根本不能同处一室的地步。没有人能做到同时跟她们两个一起说话,可偏偏就是这两个人愣是被活活拧到了一起,开始互不合作的相互拆台的日子。两个人很快打得霹雳火炮,任谁都不能平息她们之间的较量,最终把两个人团结成一套活的,是温泉宾馆的经理,杜总。 杜总年逾四十,风姿绰约,必须用这样闷sao的词来形容他,否则总是不妥帖的。他喜欢用菲拉格慕的一款男士香水,恬淡而年轻的味道,显得杜总脸上的皱纹越加突兀了些。时代的进步似乎就在这片埋死人的地方隔绝开了一般,对于杜总的高额工资,甚少有人能够理解,却也无人胆敢置喙。无论是如何高档的工作,都不如拉皮条赚的多,事实果真如此。洗浴中心的老总,不外乎就是个大皮条客,可就是他,拿着全公司最最高昂的工资,五千块。 说真的,五千块的工资在洗浴行业真就算是要饭级别了,你说都混上拉皮条了,才赚那点儿钱是不是寒碜了些。温泉宾馆里包捏脚的小丫头片子,一个月都赚小一万了,四十好几才赚五千,杜总实际上也是不甘心的,成天挂在嘴边上的话:“我杜某人要不是看在跟邵老板多年的交情上,真就不能接这活。” “交情?啥交情?老板去洗澡,他给找过按脚的?”苏炎总是这样说,说给同来的同事方琳娜听。 “那你到别接呀!” 接下来是女人们骤起的笑声。 —— 也难怪他杜某人让人笑话,杜总来的时候也是煞费了苦心的,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跟自己一起混过江湖的小兄弟阿刚。阿刚亦是人如其名,长得榔头瘪棒的,大脑袋直接砸肩膀上,许是劲儿太大了,不但把脖子砸没了,还在两肩中间砸出个窝进去个坑儿。他不擦香水,但是他总是带着条擦了香水的手绢,像是用香水泡过的,那味道跟杜总身上的一模一样,直冲鼻子,走哪就抖落得到哪,配合着他扭捏的身型,很有线条。小细胳膊小细腿的,除了肚子大,哪都没有超出正常范围,浑圆的大脸嘴角上长了一颗痔,痔上飞扬跋扈的甩出两根长毛。 杜总当真是没想到干墓地的老板,买卖做了这么轻松,还能这么抠。时常抱怨在拉皮条的这帮伙计里面,这样的工资根本见不得天日,他甚至都不好意思开口。五千块随便哪一个洗澡堂子的部门经理都得赚这些了,就连彭程那种自己打杀的野路子,每个月也不止五千块不是。 就是这样的待遇杜总留了下来,许是跟贝贝这帮没见过市面的傻子差不多,赚的少也只能痛快痛快嘴,该干还是干了。 很快杜总也盯上总台的会员卡售卡提成了,那是块大肥rou。俗话说得好,世上的人本就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做了坏事就是坏人,做了好事就是好人,假若这样也就简单了,关键是,人们大多不会总做好事,也不会总做坏事,让人蒙圈了不是。 —— “以后,阿刚是咱们的大堂经理,希望大家能好好的合作。”那天杜总就这么说的,刚说完就听见苏炎那划破天际尖酸刻薄的嘲笑,想是呲之以鼻的紧,不得不出点声来提个醒。 小兄弟阿刚到还是很自在,杜总把一个如此艰巨的任务一扬手甩给了他,阿刚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给他点甜头,也算是留人了。其实阿刚贱是贱点,还真是个胆小怕事儿的乖孩子。这一给不要紧,一个地痞无赖出身的装登少年,面对这总台里一群自命不凡的大学毕业生,可想难度不小。况且还有那样一个巨大的利益跟着。没几天,少年便力不从心起来,如果他没有一开始就想着如何独占总台提成的话,也许一切还会好一点儿,但是如果毕竟是如果,真就只是如果。 杜总的确是个高手,为了让自己带出来的兄弟多赚点提成,他巧妙的规定了总台的会员卡实行全员售卡制度,任何人售卡都有提成,总台售卡总台所有成员平分,不属于任何人独有。这个政策出台的那天,贝贝她们刚刚拿到第一个月的提成,姑娘分到八百块,是她原来一个月的工资。到嘴里的糖果还没有好好品尝就被通知这是最后一块,以后没有了,贝贝只有些悻悻然,但苏炎这猴子岂能善罢甘休,最后一个蟠桃了,这要人如何得了。 热火朝天的争夺战开始了,所有重要的人物都很快出场,原本以为都是同一个地方调转来的,应该更加团结才对,但在利益面前,第一个向总台发难的变是方林娜。 方琳娜,一个不但是个懂得利用自己,关键还舍得利用自己的女人。女人有了这两点,何愁太着调,方林娜很快就顺着不着调的路子飞奔而下。在墓园这样贫瘠的工资下生活,人人变成了井里的青蛙,方林娜却是第一个仅仅依靠老公每月不到三千快的工资,买车买房的潇洒一族,她的一身衣服总要上万才肯穿出来溜溜。在温泉宾馆开业之初,方林娜是第一个不爱来的,来了以后也是第一个视利益为己任的,她的转变是彻头彻尾的,也是立竿见影的,不久后当她又一次让转变升华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跟龚琳娜差不多,这娘们儿太有霸气了,她的腰身永远是笔直的,跟小高跟儿鞋的细跟儿戳成了一条直线,摇曳生姿,藐视众生,可惜她的对手是苏炎。苏炎就像高傲的女战士一样,霸占着自己的战场,第二个月的售卡,像是一场争夺战。如果没有杜总的出现或许真的苏炎会把所有人板得溜直了,可惜这一次也是如果了。杜总义无反顾的参与了战斗,并且帮助方林娜和阿刚战胜了女战士苏炎。 —— 人其实真不怕穷,人怕的是比较。 高手对决升级的那天,杜总和阿刚都站在总台前面,面对着娇小的苏炎,那个四十岁的皮条客手里掐着总台的硬塑卡座,每说一句话都在大理石吧台上狠狠的敲一下,框框的,镇得三响。贝贝一直以来的混沌都被这三响的敲击捂扯清晰了,她没有站在杜总一边跟苏炎继续战斗,而是摒弃了前嫌,果断的站在苏炎这边,她不能让苏炎一个人为总台去申辩,或许她真的就只是为了自己一个人,但那是她的战友,不能也没有理由退缩。 无论过程如何,甚至无论初衷是什么,一切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苏炎的失败是不可改变的,她的失败就在于立场。当你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争夺利益的时候,那你一定会是企业里斗争的失败者,一定会被老板舍弃掉,你所有说的话都必将是谎话,都会最终遭到怀疑。 就像那些宫斗剧里,任何女人想得是她们自己,而不是皇上,那结果都是可怜的。只有你站在维护公司利益的立场上,那你说的所有谎话才变成了真的,你不仅不会遭到怀疑,还会被领导倍加认可,因为他终于知道,原来你就是他安排在别人阵队里的卧底,一个不要回报,一心为公的善良卧底。而苏炎的失败就在于此。 很快苏炎被调离总台的岗位,回到原职,灰溜溜的。贝贝在浑浑噩噩中过了第二个月,没有了苏炎,她的高提成戛然而止。那天彭程一脸期待的等着她回来,做好了饭,问她提成呢?那一刻,贝贝感觉荒诞极了。他耷拉下肩膀,好半天的才说起房租又该交了,姑娘顿时感觉被一口大锅压在下面。 那之后,她开始自己推销,很快就在金钱的刺激下变得能说会道,人见人爱起来。 本书首发来自百书楼(m.baishu.la),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