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底捞明月
四月,树叶开始茂密,层层叠叠的堆砌着,落日余晖给本就嫩绿的叶子,布上氤氲的柔光。 但此时宁苑,和氏正紧紧的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窗户边的软塌不言不语。 “夫人已经两日未进水米了,再这么下去身体可吃不消!”和氏身边的大丫鬟巧罗急切的站在正房门口,手上托着红木食案,上面摆放着一碗rou粥,热气腾腾。“和嬷嬷!您进去劝劝夫人!” 和嬷嬷正伸手挑帘,看到自己奶大的夫人魔怔似的抱着姑娘,而姑娘一脸灰白之色,眼瞅着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怕是不行了,她心里就这么个想法,深深吸了口气,夫人是自己从小看到的大,她的性子自己是再明白不过,看起来温温婉婉的一个人,性子是再倔强不过的。 “给我吧。”伸手接过巧罗的托盘,脚步轻轻的走了进去,将手中的rou粥放在榻上的小桌子上,一脸心疼的看着看着和氏,“夫人,您好歹吃上两口,这时候您再不顾着自己的身子,谁来帮你照顾姑娘。” 原本呆怔的和氏,听了奶娘的这番话,两行清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奶娘,我吃不下。”窗外的光影是那么的好,一片祥和带生机勃勃,金黄的光辉撒向了和氏,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孩,被落日余晖照着的小姑娘,灰白的面色都好似红润了不少。 “渺儿昨日还拉着我的手,说她想习字想泛舟游湖,今日怎么这样了!奶娘,你告诉我,我的渺儿还这般小,上天怎么不垂怜垂怜她!”和氏字字哀切,只听得和嬷嬷也心痛不已,若姑娘扛不过去,只怕夫人也扛不住了。 “夫人,莫急。姑爷已经前往大名府延请名医,马上就回了。夫人,您如今还是顾好自己的身子为主。”说着将rou粥又往和氏面前推了推,和氏便郁郁的吃了几口。 眼见着靛蓝似绸缎的天空一片片的移到西方,黑色的夜空也要追了过来,忽闻外面一阵兵荒马乱,和氏另一大丫鬟巧玲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来不及行礼,便道,“是老爷,老爷回来了!” 浑噩的和氏,了无生气的眼睛燃起了一丝亮光,还没来的及问些什么,却见苏观和,她的夫君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只见苏观和大步走到和氏面前,伸手揽起那病弱女孩,“夫人,你久等了,李成大夫正在偏厅候着,我抱着渺儿过去。” 和氏一脸不舍的松了手,见苏观和抱着渺儿又是风风火火的出去了,自己也连忙起身想要跟出去,却起的太猛,一阵眩晕又跌了回来,和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沉稳的道,“夫人,您慢慢起,姑爷请的李大夫,我略有耳闻,乃是治疗小儿疑难杂症的好手,有他在,姑娘定然会转危为安。” “奶娘说的可是真的?”和氏一脸殷切的望着和嬷嬷,和嬷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夫人放心,老奴何曾骗过你。”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这次渺儿能挺过来,我定然不再束缚她,以前是我想左了,渺儿身子不好便老箍着她,以后绝对不会了。”和氏内心重新燃起希望,她的渺儿定然无事的! 那头,苏渺的房间里,小小人儿身上被施好几处针,苏观和看着直皱眉头,面上也透着不忍,待过了好一会,大夫才停下手,又细细的诊了脉,开了一副药方,命人拿去照着抓药煎服。 苏观和向李大夫拱手,“大夫,不知小女病情如何?” 李大夫捋着自己稀疏的山羊须,斟酌了片刻才道,“老夫刚才发现,令爱似乎先天甚有不足?这,这次病情来势汹汹,不好说。” 苏观和按捺住自己的急切,“李大夫说的甚是,小女自出生起便有些呆愣,之前请过几次脉,均说小女胎里便带了不足,需细细养之,但这次也是不小心才着了凉,没想到病情愈演愈烈。不管怎么说,万望您能救治小女!”说完又是长揖至地。 李大夫连忙起身扶住苏观和,“苏大人莫要如此,真是折煞我也。苏大人就是不说我也定当全力以赴。如今我已施针暂缓住病情发展,待两副药下去,具体情况就看明日早上了!” 是夜,原是和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的巧双,如今专派来伺候苏渺,她细细的给苏渺擦了身子,端着盆走了出去。 不一会,房门口出现了个小小人影,约莫六七岁的稚童,在门口犹犹豫豫,最后把门开了个小缝,正往里探头,巧双正端着一盆热水过来,“谁呀?”她把水放在地上,快步向前几步。 那稚童见有人马上到跟前,原还想躲一躲,犹豫犹豫还是站定了脚步,巧双走近一前,原是老爷的原配之子,小姐同父异母的兄长——苏于修。赶忙行礼,“公子。” 那小人看到巧双行礼,也不搭腔,只紧紧抿住自己的小嘴,末了才回了一句,“我来看看meimei。” 巧双闻言起身,默默回身端起水盆,也不问为什么小人儿不白天随老爷夫人来看,只回了一句,“公子,请随我来。” 苏于修,年八岁,是苏观和与其原配的孩子,苏渺出生后也没见得多待见苏渺,苏渺如今已有四岁,虽长相白净,像年画上的娃娃,但实在呆滞,不若同龄的小孩爱哭爱闹爱娇,看起来整日呆呆傻傻,苏于修更不待见她了。 如今苏渺重病,苏于修前来看她也算稀奇,巧双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公子不过八岁孩子,平日里有些嫌弃姑娘也是自然的,如今夜深人静还来偷偷的看望姑娘,怕是心中还是对姑娘很有些兄妹之情,于是巧双安置好手中的水盆,又出去了。 屋里只留下苏于修与床上静静躺着的苏渺。苏于修只看见苏渺平常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瘦的脸颊都好似凹进去一般。 苏于修从小便知meimei与旁人不同,吃胖点都十分不易,而如今小小人儿整个人好似埋进了被子,原谅他在生母去世的时候,还只是个咿呀学语的婴儿,他如今还没有怎么感受到生死离别的苏于修内心只觉得微微刺疼,就像,就像他上次爬树,不小心被树皮刮到的感觉。 他探着身子,伸出自己白胖胖的小手,轻轻的抚摸了下苏渺因为生病而泛着病态潮红的脸,“meimei你快些好起来吧,你如果快些好起来,我攒的饴糖全给你吃!”说着他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最近苏于修开始换牙了,门牙掉了说话有点漏风。 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继续道“meimei,你若好起来,我也再不说你痴傻了,大不了哥哥的聪明分你一半!”说着小旋风似的跑了。 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的巧双不由一笑,见苏于修头也不回的跑远了,于是转身进了房门,仔细把房间所有缝隙都关好,取了被褥便在苏渺床前打起了地铺。 而埋在被窝里的苏渺,只觉得浑身难受,却怎么也动不了身体,最后努力良久只屈了屈手指,随后又昏睡了过去。 天还没亮,和氏就来到了苏渺的房里,绣舍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如今不过二十二三的她,这几日虽因女儿重病不醒憔悴了些,但也依然是好颜色的时候。 床上的苏渺状态依旧不是很好,和氏拿着帕子细细的给她揩了脸上的汗,却看苏渺的汗好似泉水不停往外冒,怎么也擦不干净,蛾眉紧蹙,让和嬷嬷快些去请李大夫前来诊治。 天蒙蒙亮,李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见苏渺这状态,他也有些着急,他虽在药物中加了去热发汗的成分,但苏渺身子弱,分量没有开太重啊! 细细把了脉象,却见脉象混乱,李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又观察苏渺体征,见其虽发汗不止,却没有别的不好的迹象,只好对和氏表示,先观察一下再说,如今也不好再喂苏渺喝药。 听闻此话的和氏,便守在了苏渺的床前,紧紧的握着苏渺的小手,盯着自己的女儿。 而没过多久,却见苏渺脸色突然青紫,呼吸不畅。“渺儿!渺儿!”和氏呼喊了几声苏渺的名字,但见苏渺没有任何反应,且身体还剧烈的抽动起来。 和氏大喊,“快寻李大夫来,快寻李大夫来!”而正换洗手帕的和嬷嬷也瞧见了苏渺的抽动,手上的帕子啪嗒一声落入盆中,还是巧玲机敏,快速的跑了出去,前去寻李大夫。 而另一个世界,心脏起搏器正持续加大电量,一女青年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最后那心电图还是变成了一道直线。 而这边和氏正抱着苏渺大哭,眼泪啪嗒啪嗒打在了苏渺的脸上,“渺儿!渺儿!你醒醒啊,渺儿——” 模糊中感觉脸部湿哒哒好像洗脸没擦干净的苏渺,眼皮打了半天架终于睁开了,她直愣愣的盯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和氏,只见和氏娟秀的面庞满是泪痕,哭的眼睛都肿了。 苏渺下意识伸手擦去眼前人的眼泪,喑哑着嗓子终于说出了这好几天来的第一句话:“莫哭。” 听到苏渺稚嫩的声音的美人和氏,骤然停止了哭泣,红肿的眼睛透着惊喜加诧异,直勾勾的盯着苏渺稍显疲惫但晶晶亮的双眼。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苏渺这才缓过神,这穿着古装的美女谁啊? 女儿!女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