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志高中（８）

    寒冬腊月、寒气袭人。

    学生们在热火朝天的食堂吃完午饭后，趁着余热未消，全部一路小跑着进了教学楼。所有人恨不得将全身皮肤都罩进衣服里，不愿受刀刃刮rou般的寒风肆虐。

    周逸吃完饭后却没有立即选择回遮风避寒的教室，而是在学校户外的宣传栏前直直地站着。

    宣传栏里有一块属于格志校报的展示区域，“电子游戏”小组的体育作业由于写得格外出色被刊登在了校报上。

    “周逸，你还在看呢。”吴映雪走到他身边搓手跺脚地说道，“干嘛不回教室里看现成的校报，站这里多冷啊。”

    像是配合着她的话，此时正好有一阵大风刮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呼啸摩擦声。吴映雪被这阵风吹得摇摇欲坠，她皱起漂亮的五官大声喊到：“周逸，你还不回教室吗？”

    周逸在大风中静静站着，他人高腿长，定力十足，像颗树干子般牢牢杵在原地不动摇。

    风势逐渐转小，披头散发的吴映雪看着身旁玉树临风的周逸，不知怎么突然在这片恶劣环境里隐约感受到了一股浪漫气息。她一边不停打着寒颤一边含情脉脉地道：“说起来我挺不好意思的，这篇文章全部是你写的，我根本没出力，可也以小组组员的名义一起沾光登报了。”

    她现在不着急催周逸回教室了，这里虽然冷风刺骨，但天地四周只剩他们两个，而他近在咫尺。

    周逸却好似看够了，他终于有了动作，大长腿一迈，疾步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吴映雪立即小跑几步跟上，前方的周逸有着模特身材，冬季厚实地校服穿在身上一点不显臃肿，他不仅长得帅气、脑袋瓜还聪明。她带着满心欢喜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起回到了温暖的教室里，吴映雪立即发出了融化般地感叹：“啊，终于活过来了。”

    她还想拉着周逸继续说会儿话，却见他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的座位。她犹豫着是否要跟过去，但最终停下了脚步。她毕竟是女孩子，在外面广无人烟的时候可以暂时放下矜持主动凑上去，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得保留住高冷班花的尊严。

    周逸回到座位刚坐下，旁边同桌凑过来贼兮兮地恭维了一句：“周独秀同学，不愧是全校第一啊，就连体育作业也第一。明明我们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出来的，为何你会偏偏如此优秀？”

    同桌夸人的方式里带着玩笑成分，如果放在平时周逸自会调侃回去，但今天却没有了心情。他随口应付了两句，从课桌里拿出一张试卷做了起来。

    做题只是打掩护，他在心里默默哂笑道：刚才吴映雪说她没有出力，可他又出了多少力呢？论文的资料大部分是方晚晴整理的，他提供的初稿也被她修改了大半，可以说这篇文章从初始数据到最终形成基本都由她一人完成，说穿了他也不过是沾了她的光而已。

    但她连个文章署名都没有呢。

    周逸优秀惯了，时常被人夸奖，但这次却受之有愧。在椅子上心绪难安地坐了一会儿后，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发现离下午上课时间还早，他想了想后决定去找方晚晴道个谢。

    他放下水笔重新站了起来，在路过吴映雪的座位旁时，听见她疑惑地问了一句：“周逸，你又去哪里啊？”

    他简短地回道：“厕所。”

    周逸三步并两步地下了教学楼，脚步飞快地朝隔壁行政楼的办公室跑去。少年人藏不住事，必须要马上解决心中的疙瘩才能安心。他在方晚晴的办公室门前调整了下自己的急促呼吸，礼貌地敲了两声后轻轻推开了门。

    房内，方晚晴正和谢婉婷坐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谈心，她俩看见周逸出现后都怔愣了一下。

    “原来是周逸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方晚晴反应过来微笑着问了一句。

    周逸犹豫了一下，他没想到谢婉婷也在，不过这也说明方晚晴确实一直在开展工作的。他正打算告辞离开，却听谢婉婷先开口说道：“方老师，我先走了，还有作业要订正。”

    方晚晴从善如流道：“恩，那你先去吧。”

    谢婉婷乖巧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并慢慢走向门口，周逸在她走近时体贴地侧过身子留出空间，她低眉顺眼地与他擦肩而过。

    这时方晚晴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心里清楚周逸来找他的思想活动，想着收服大计的首次验收时刻终于来临了。

    她笃悠悠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糖果，并递了一颗过去：“巧克力刚才都吃完了，水果糖吃不吃？”

    周逸走上前来接过糖果看了看，发现是橙子口味的。他低头拨弄了一会儿橘色的包装纸后轻声说了句：“这次的课题作业……谢谢你的帮助。”

    这是他俩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对她恭谦有礼地说话，方晚晴非常满意他此刻表现出的乖巧姿态。

    这样才对嘛，小兔崽子就该有小兔崽子的样子。她在心中扬眉吐气，脸上仍保持了温和的笑容：“其实，我也要谢谢你。”

    周逸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小兔崽子既然已驯服，接下来她就以公益人兼老师的身份关心开导一下他吧。方晚晴好心地想着，虽然周逸并不在她的项目名单内，但她就当日行一善了。

    想到此，她朝他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在与你们相遇后我也改变了很多。其实你原先看得没错，我之前确实对这份工作不够认真，带着得过且过的混日子想法。”

    周逸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他刚还沉浸在对她感激又愧疚的情绪里，突然又听到了这样直白的话语。

    方晚晴见状忙安抚道：“你先听我说完。我起初混日子是因为我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所以始终对它燃不起热情，不过现在我已经发现了它的意义所在，从今以后都会怀着负责的态度去努力做好它。”

    周逸问出了关键问题：“你发现了什么意义？”

    方晚晴答道：“给别人带去温暖与成长的意义，相对的也给自己带来了温暖与成长。”

    她边说边在心里淡淡地想着：她家庭健全，没有负债，父母虽然只是普通的工薪阶级，但从没有给她施加过赚钱压力。同样的，她也没有受过情伤，从没有求之不得，爱之不幸。一切看似都那么顺利，但她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直到这次进入格志高中后她终于找到了答案。

    因为高中时期自己的盲目选择导致了她踏上了一条看似平整安全实则逐步丧失对生活热情的错误道路。她读了不喜欢的大学专业，上了不喜欢的班，没有坚持自己的梦想。

    原本以为这份不如意的工作还会继续消耗她的活力，但通过这段时间与学生的接触后，她感到自己得到了成长。原来这份工作也有着非一般的意义，也像画画一样是一门艺术哲学。

    方晚晴有所感悟地道：“我在对谢婉婷开展服务的时候曾问过她一个问题，现在也想问你一下。”

    周逸面露疑惑。

    方晚晴问道：“你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逸不带犹豫，平板地答道：“高考，还能是什么。”

    “不是。”方晚晴给予了否定。

    “那是什么？”周逸追问道。

    方晚晴笑道：“你可以去问下谢婉婷同学，我告诉过她答案。”

    周逸扯了扯嘴角道：“不说拉倒，懒得去问。”

    方晚晴却道：“你就当帮我试探下谢同学到底有没有理解我的讲话，就当是临时充当下公益项目的志愿者了，这么做挺有意义的，不是吗？”

    周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撇了撇嘴道：“看我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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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逸心里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对公益项目志愿者的身份感到光荣，他虽然在方晚晴面前表现得不以为然，其实在放学后立即找上了谢婉婷。

    “你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周逸记忆力惊人，将方晚晴的问题一字不改地问了一遍。

    谢婉婷在周逸主动走向她时就犯起了“心脏病”，她一边掩饰着心慌意乱，一边晕晕乎乎地答道：“……是高考吗？”

    “……”

    周逸沉默了会儿道：“我要方老师告诉你的答案。”

    “啊。”谢婉婷似是反映了过来，她想了想道，“明白自己心里到底喜欢什么。”

    周逸闻言皱起了眉头：“还有呢？”

    谢婉婷道：“然后选择自己喜欢的大学专业，今后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周逸陷入了思考。

    谢婉婷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喜欢什么？”

    周逸没有回答，而是随口反问了一句：“你喜欢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问她问题，还是这么私密的问题，谢婉婷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加速了，她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豁出去地说道：“我喜欢羽毛球。”

    “羽毛球？”周逸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你能考体校吗？”

    谢婉婷无法再说话了，她感到自己的喉咙口已经开始泛疼，眼眶也不可控制地红了起来，她匆忙地与他道别后便转身小跑着走了。

    周逸奇怪地看着她突然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蹦远了，他不明所以，耸耸肩膀后离开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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