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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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过秦夫人的葬礼后,我听说一件事,说是不远处一户姓郑的人家,在秦夫人自尽几日后,一夜之间人去屋空,而且走得匆忙,房舍没有变卖,大件的家具也没有搬走。 我起了疑心,暗中打听郑家每一个人,说郑家家主的侄子叫做郑茂田,以在寺庙中画壁画为生,常常出入宏藏寺,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因秦夫人总是带着春秀,我甚少去宏藏寺,只在我娘忌日时去过一次,我仔细回想,分明见过此人,衣着讲究相貌不错举止一派文气,许多女香客都爱跟他搭话,他能说会道,逗得她们笑个不停。 可是此人就那样消失了,再也没有音讯,郑家也无人回来过,院子里长满了荒草。 殷画师刚进府的时候,我知道是徐夫人为郡主找来的人,不想多事,只嘱咐了崔婆子和伍校尉,那是郡主的客人,我们府里要待他如上宾,你们务必尽心。 后来听到玉茹与他羌笛琵琶相和,事关玉茹的终身,我便特意去见了见他。 殷画师温润柔和雅正端方,我仔细听他说话,辨不出一丝乡音,可是,他与那个人太像了,我心中怀疑难消,便趁他出府的时候,搜查了他的院子。 我亲自动的手,每一寸都不放过,终于在他插花的陶罐里找到了秦夫人的珠钗,那是秦夫人的聘礼,上面刻有嫣字,我又在墙上挂着的那幅画背面找到了秦夫人的小像。 我很害怕,派人给大将军飞骑送信,说府里有急事,请他速归。 同时,我派人看着玉茹,看着姓郑的,看着郡主。 二月初二一早,郡主带人去了城外,我不敢知会任何人,只盼着大将军尽快归来。 大将军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换了十几匹快马,在凌晨的时候赶了回来。 我当时等在府门外,大将军跳下马第一句话就问:“可是郡主有事?” 我点点头,尽可能说得简短:“半月前府里来了一位画师,就是当年秦夫人险些跟着私奔的那位田郎,郡主对他十分赏识,他对郡主一片痴心,郡主今日一早去往城外长亭,说是要见他最后一面,郡主带上了所有京中来的人。” 大将军返身上马,飞驰而去。 二夫人说罢,惴惴看向福灵。 福灵面无表情唤一声晴香:“二夫人的茶凉了,换些热的来。” 二夫人喝几口热茶,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不知道郡主会不会跟他走,但我必须阻止此事,若是大将军两个妻子都被这男人拐走,大将军此生只怕再不会娶妻,也不肯再碰女人了,我还盼望着咱们府里人丁兴旺呢。” 福灵没说话,二夫人又道:“秦夫人死后,大将军多年不肯再娶,好不容易从千里之外迎娶回郡主,我不能让郡主有半分闪失。” 福灵看着她,二夫人目光闪避,低下头说道:“当年我做了他的妾室,等了三年,他终于回来了,可他从未进过我的房中,他依然住在书房……” 二夫人哭了起来:“后来程夫人问起,才知道他并不知道秦老爷做主纳我为妾之事,他一直以为我只是个管家。可他知道后,还是住在书房,徐夫人说他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你打扮得风情些,夜里过去诱惑一下他,我去了,站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不等他抬头,我飞快跑走,我开始吃斋念佛,让自己清心寡欲,我只要在他身边,为他管好将军府,我就满足。” 二夫人拿出帕子拭泪,平稳了情绪说道:“在他面前,我从来只是个奴婢。可我盼着他好,上京前我鼓足勇气跟他说,如今战事结束,大将军府里该有一位主母了,他说不急,我说要不要先物色着,这三州的女子,总有大将军能中意的,他说再说吧。后来京中来了消息,皇上已下旨为他和郡主赐婚,我们都替他高兴,盼着他早日带着郡主回来。 一直到你们成亲,我都是真心得欢喜。 可是,他待郡主太好了,他处处护着郡主,我亲手做的饮食,他说习惯了粗糙,不喜精细,郡主送过去的比我精细数倍,他却十分喜欢,眼睛里都是笑意。 我挑拨说,郡主派人去了凉州打听他的旧事,他怒气冲冲走了,好像要杀人一般,可后来,他只是隔窗与郡主高声几句,用崔mama的话说,像是小夫妻拌嘴。 我继续挑拨,当着徐夫人与程夫人的面,说郡主新婚之夜没有落红,他沉着脸走了,可是他和郡主好好的,他还托付樊夫人维护郡主清白。 郡主与他别扭,他不自在了,就去打猎发泄,从不肯对郡主撒气。 二月二早起回来,他满身披霜,眉毛和睫毛上挂着冰珠,他问是不是郡主有事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听我说了画师的事,他的眼神里满是绝望。 我在他身边近十载,从未想到他会这样在意一个女人。 我又羡又恨,我是盼着他和郡主好,又不想让你们太好。” 二夫人看向福灵:“若是郡主和大将军一直这样别扭着,倒是遂了我的意。” 福灵不语,二夫人自嘲笑道:“郡主莫要让我遂意才好。” “你又是何苦?”福灵忍不住开口道。 二夫人一声长叹:“我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守着这个名分,做他的如夫人,为他管好这个家,省得做个无用之人,在他面前无话可说。” “所以你在分外在意掌家之权?”福灵问道。 “是。”二夫人恳切说道,“妾不是为了作威作福,也不是为了其中的好处,只是为了大将军,为了他多年前救我于水火,还给了我出路。” “秦老爷说你天生是个管家的料,我也这样认为,从此以后,这大将军府就你管着吧,我也省心。”福灵说道。 她愣了愣,不置信问道:“郡主信我了?” “我准备去信你。”福灵笑笑。 她激动得站起身,扑通跪倒在地,磕头说道:“郡主大恩大德,妾当全力报答,妾会用所作所为让郡主知道,妾值得你的信任。请郡主以后将妾当作是你的奴婢,尽管驱使。” “我身边这几个,我都不会任意驱使她们,你做好分内之事就行。”福灵和气说道,“起来坐着说话。” 二夫人站了起来,感恩戴德看着福灵,有些赧然得笑:“妾还是站着侍奉吧。” “你是大将军府里掌家的二夫人,继续拿出以前的气势,周到细致不卑不亢。”福灵笑道,“大将军说过,府里没人敢拿琐事去烦他,都是二夫人的功劳,我也觉得,没有二夫人,就没有这将军府。” 二夫人倏得通红了脸,又是兴奋又是羞涩,搓着手道:“妾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福灵点头:“你在我这儿呆了不少时候,说了许多的话,她们总在外面探头探脑,估计是有什么事要讨你的示下,你忙去吧。” “郡主可还有别的话要问?”二夫人忙道。 “我想起来了,会随时问你。”福灵笑道,“今日多谢你如此坦诚。” “妾以后也会对郡主坦诚的。”二夫人表一句忠心,还不忘为大将军说和,“郡主不要不理大将军,让他回府,打也好骂也好,关起门来说话。” “我没有不让他回来。”福灵摆了摆手,“回去吧。” 二夫人喜滋滋去了,来到院门外对崔婆子道:“快去告诉廖先生,就说郡主让大将军回府呢。” “廖先生刚刚回军营里去了,骆驼过来说是大将军的头疼药没了,廖先生一边往外走一边骂人,那么斯文的人,骂人的话张嘴就来,他还说大将军不知死活什么的。”崔婆子道。 二夫人变了脸色:“听廖先生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大将军有头疼的旧疾,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崔婆子道:“大将军这些年来去匆匆,都没怎么在府里住过,一应饮食起居都是军营中派人照应,二夫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是啊,他吃什么穿什么,有没有头疼脑热,我是一概不知,论理说他的家应是让他能安心的所在,可这府里都是些依靠着他指望着他的人,却没有让他觉得贴心的人,我一心为他打理的将军府,其实算不上是他的家。”二夫人叹息,“以前竟从未想到这些。” 崔婆子忙宽慰她道:“如今不一样了,大将军成亲了,成亲后常常回府,能常回来住着,这里不就是他的家了?” 二夫人点头,压低声音道:“你去跟郡主如此说……” 福灵趴在火炕上仔细想着二夫人的话,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崔婆子进来说道:“二夫人打发奴婢过来禀报郡主,军营里来了人,说是大将军这几日心里大不自在,吃不好睡不好的,便犯了头疼的老毛病。” 福灵愣了愣:“头疼了吃药不就行了?” “因为疼痛难忍,大把大把得吃药,吃得过了量,把备着的药给吃完了,新的还没配好。”崔婆子接着说道。 福灵有些不耐烦:“军营里那么多军医,加紧配出来就是。” “刚刚骆驼来请廖先生回去,说是疼得忍不住,满头是汗脸色苍白满地打滚呢。”崔婆子又道。 “来不及配药,那就针灸啊,就那么硬忍着吗?”福灵烦躁起来,“军营里的人都是些笨蛋不成?” “郡主要不要到军营里瞧瞧大将军?”崔婆子试探道 福灵站了起来,随即又坐了回去,大声道:“我又不是郎中,去了有什么用。” 崔婆子无奈去了,福灵小声跟自己嘀咕:“凭什么我先去看他?我才不去。可是,都疼得满地打滚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