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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昂忙应了。 刘协又翻了几个折子,看一眼天色,道:“你回府吧。你这新婚燕尔的,总是在政务上泡着,回头嫂夫人该拿朕问罪了。当初你们成婚那一夜,就得罪了嫂夫人。” 曹昂又有些无奈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处理了城中豪族,皇帝原本压在身上的山好似轻了一些,平时言谈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身为皇帝,有时候性质来了也称呼他一声哥哥,叫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刘协谈到此处,笑道:“一直忘了问,那日你回去,嫂夫人没找你麻烦吧?” 当初曹昂的新婚夜,变成了长安城中的屠戮之夜。 曹昂一直跟在皇帝身边,杀人理政,等到第二日傍晚时分回到府中,便一头睡去了,等睡醒了,不等跟新婚夫人说上一句话,又要忙着分田地,处理流民等事。所以夫妻俩这新婚之夜,直等了半个多月才算补上了。 曹昂虽然比刘协年长,但是这么直白跟人聊起新婚之夜这等事情来,还是难免有些羞涩的,因问的人是皇帝,只好忍羞笑着,也不能反驳。 刘协心里有数,一笑放他走了。 曹昂才出未央殿,就见杨修衣衫翩翩而来。 杨修见了他,笑道:“曹都尉走了?我估摸着你得这时辰走,这不就掐着点来了么?” 曹昂看一眼天色,已是入夜时分,道:“宫门快要下钥了。” 杨修笑道:“我宿在宫中。” 曹昂一愣,就见杨修一路畅通无阻入了未央殿——汪雨颇有些熟稔得迎着他,显然杨修这个点来见皇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曹昂微微皱眉,最近这位尚书令的儿子倒是跟陛下越走越近了。 陛下虽然信杨修,他却对杨修的父亲杨彪总有些警惕。 刘协一见杨修,就忍不住摇头笑,放下手中奏折,“德祖今日又有什么高见了?” 杨修快步上前,用一种“快看这个大宝贝”的神色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来,“前几日与陛下论新政的措施,总觉得不够条理明晰,所以才会被陛下一问便倒。我这几日在家中,那可真是夜以继日,理了这一份文书出来,写得清清楚楚——陛下,您瞧瞧。” 刘协笑道:“那朕是得瞧瞧。” 自从杨修表明了心迹,要背叛他自己出身的阶级,为更伟大的事业而献身,这段时日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天天都来未央殿,夜夜都有新思路。 看着杨修,刘协总算明白了,历史上为什么那些新政变法最后总是失败的很彻底。年轻人异想天开也就算了,理想总是很美好,却忘了眼下要先站稳。就好比失败的王莽新政一样。 如今的杨修也是一样,若要说道理,谁都不如他博学多识。若论煽动性,谁都不如他口才好。 如果刘协真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皇帝,就很难不顺着杨修的思路去向光明而伟大的未来,重蹈王莽的覆辙。 但是年轻人这样的理想是可爱的。 刘协不想打击杨修的积极性,于是也就听着,还认真跟他讨论一二,弄得杨修越发认真起来。 刘协只当每日繁重政务之后、沉重现实之外的一项娱乐活动,就好似听杨修说书一般。 “怎么样?”杨修坐不住了,不顾礼节挪到皇帝跟前来,“写得不错吧?你看着第三条和第七条,就是上次陛下给臣挑出来的问题,您看,我这次都修好了……” 刘协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这是青年人才会有的蓬勃热血。 他点头道:“果然不错。” 杨修果然喜悦,笑道:“臣可没有问别人。陛下说过,此事不可为外人道。” 刘协手指按着那文书,感觉再这样下去有些不忍心了,微一踌躇,问出了半个月前就该问的那一句,“你父亲怎么说?” 第109章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远看有各种各样的面具,但是对待亲近之人,就会流露出本真的性情, 甚至会像个孩子。 杨修也是如此。 刘协最初接触杨修, 带着历史中固有的印象, 后来发现他有世家子弟飞扬的性情不假,却绝非轻薄之人。后来在宫中,杨修作为郎中,的确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待到刘协带他出行,自长安至潼关, 从秦岭走到黄河畔, 穿行在干旱的农田里三个月, 刘协发现, 在那个翩翩公子的外表之下,杨修还有一颗属于年轻人的心, 鲜活而又热切,而且饱含了丰富的同情心。 刘协不知道别人看到会怎么想, 但是他看到捧着新出炉的文书给他看的杨修,真的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天真的孩子。 当真要背叛自己的出身, 谈何容易?当理想落到地上, 真的要闹到父子决裂么? 如果刘协真是一个十四岁的年轻皇帝, 当真照着杨修所写去大刀阔斧改革,杨修与他那身为尚书令的父亲要如何互相妥协?不,这样的变革中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 杨修脸上的热烈笑意淡了一些, “家父……” 刘协看着他。 杨修轻声道:“只要这变革对天下百姓有益处,家父也断无阻拦之理。” 他就低头在刘协面前。 刘协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叹道:“德祖啊……”他心中清楚, 杀豪族之后,长安城中震惊,这一刻那些原本阻挡他的士族才明白过来。此刻长安城中的军权,握在他这位皇帝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