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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远处,一只擎天巨兽嘶吼着,高高支起前足,瞬间踏碎了面前围攻的人群,扑哧一声,溅起半人高的血浪。 撼动天地的震颤自足下传来,巨兽朝着他的方向步步前行。 围攻之人源源不绝,前赴后继杀剿巨兽,誓死不罢休一般,然双方力量太过悬殊,那些人在巨兽面前不异于蝼蚁一般,顷刻间被踩为rou泥。 “不……”李元悯仅能发出一声低弱的气音。 他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巨兽愈来愈近,前行带来的巨大的血腥气浪将他吞没。 他几乎无法站立,艰难地睁开双目,蓦地瞧见了那只巨兽浑身上下密密麻麻插满的箭矢,原来它身上的暗色皆是箭羽,一层填满了,无数的箭矢又插进缝隙中,一层又一层,源源不断。 巨兽焦躁地朝天嘶吼,踏溅更多的血浪。 厮杀无穷无尽。 “不……”他哭喊。 巨兽终于倒伏在了他的面前,如山高的身体压向了他,可李元悯奇异地却不感到害怕,只是伤心,莫名地伤心。 一阵巨大的力量裹挟着他,圈进了一个暖和平静的天地,巨兽呜咽,口中鲜血涌出,漆黑的瞳仁半暗不明。 李元悯走进了去,额头靠在它湿漉漉的鼻尖,泪流满面。 “不怕了。”李元悯蹭着他,哽咽着,“……不怕了。” 所有的杀戮声渐去,周围的血腥气如浓雾骤散,在这一番尸山血海中,李元悯与奄奄一息的巨兽依偎在一起。 “不怕了。” 李元悯低喃。 便是梦里也能感到它身上热度。 夜风渐渐平息,待冰轮越乌云而出,银色倾泻大地,西殿陷入一阵宁静。 李元悯的眉头渐渐舒缓,一颗泪珠自眼尾滑落,慢慢干涸在乌黑的发丝中。 *** 秋选那天是一个好天气,连下了三日的大雪霎止,天色放晴,皇城的上空碧蓝、万里无云,辽阔如平静无波的昙海。 好些年以后的李元悯还会记得那一天。 那是他命运的分歧,他做了一个与上辈子截然相反的决定,从此,命运开始逆转,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晓自己将去往何方,只惶恐着,坚持着。 他像一个泥泞中前行的老耋,前途茫茫,然而毫无退路,身后是幽暗的深渊凝视着他,似乎随时等着将他吞没,他只有前行才能摆脱这份被凝视的恐惧。 钟粹宫内,起迟了的王贵妃尚在内殿梳妆,三位皇子正于外殿候着。 李元朗、李元悯坐于堂中下首,正座上的正是月余未曾露面的四皇子李元旭,他早已换上了隆重的蟒袍,正斜靠着枕撵,时不时往嘴里丢几颗茴香地豆,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这些日一直被看管在偏殿熟读五家,早便关得烦了,昨儿傍晚王贵妃才解的他的禁,偏生今日还有场硬战,更是胡闹不得,念此他额上便突突突地发疼。 漏刻上显示的时辰已是卯时正中,青荷率宫女们进来,添了第三回 茶。 “母妃还未曾妥当?”李元旭颇有几分不耐。 青荷福了福身子,道:“娘娘这些日本就觉寐失调,为了今日秋选,更是竭虑良多,到底是累了,今日起的是迟了。” 李元朗听罢,似是感慨,叹道:“母妃着实辛苦了。” 李元旭摆了摆手,满不在乎:“母妃到底是想太多,舅父已说了,司马忌那只老狐狸素来与左相大人不和,怎会让嫡子去当大皇兄的黄门侍郎,难不成还有比本殿下更好的选择?” 李元朗笑着称是。 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李元悯,对方依旧是那副没有人气儿的态势,他双手垂在身侧,低着下巴,一副任人鱼rou的模样——他理应如此,亦本当如此,可李元朗却是知道,这幅孱弱皮囊下绝不是这般。 那日连廊所发生的一切已成为心间沉疴,叫他每每深夜思及,必难免心惊。 可他说不出哪里不对。 叫他更为忌惮的是,他居然短短数月便拿下了曾视他狗彘不若的王贵妃,这些日子以来,俨然成了钟粹宫的贵客,地位甚至隐隐有越他而上的苗头,叫他如何安枕。可他偏生不知这一切究竟如何发生的,更要紧的是——这贱妇子究竟意欲何为。 他眼底浮着暗黑的浪涌,不动声色审视李元悯半晌,对方依旧没有丁点反应,如同僵化的木偶一般,静静坐在椅塌上。 不由微微眯起眼睛,心下一番算计,遂旋过头去,朝着上首的李元旭温声一笑: “多日不见四弟,倒是清瘦不少,想必这些时日功课颇有进益。” 不说还好,一说李元旭便烦恶地啧了一声。 “二哥难不成不知我素来厌烦那些之乎者也,进益倒谈不上,只这几日可把本殿给折腾坏了。”似是勾起不愉快的记忆,李元旭眼中暗沉,带着几分怨毒,“曹纲那老匹夫最是迂腐固执,这几日就差没把我的皮给揭了一层,着实可气,偏生一时耐他不何——此仇不报非君子也,日后我定要教他明白得罪本皇子的下场!” 若是知道李元旭的为人,便知此话定不是说说而已。 李元悯恍惚一瞬,定了定身形,紧抓住扶手。 赤虎军军师曹纲,如今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太学院学士,上一世的后来,性格刚烈的他因开罪四皇子,被贬至白身,后为猊烈所启,投效军营,二人一个骁勇无匹,一个能谋善断,端的是风云际会,赤虎军原不过边陲之地五千护城军,短短数年,便发展成一把颠覆天下的劈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