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不黑
冬天似乎下雪才是应景,这般入了寒冬,轻易见不得雨才对。 时至深夜,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只有渐渐打落的雨声,雨滴打在街旁的摊位上,打在屋檐上,然后从青砖黛瓦间流淌下来。 一辆马车在街角停下了。 “顾大人,咱们到了。”一道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传出,溶解在雨声之中。 马车里,顾小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拉开帷幕,缓缓下了马车,一旁,钱鹿斗笠下的目光一下凝起。 夜空漆黑,只有斑斑点点的星星亮着微弱的光,雨中,唯一的光芒好似只有眼前的纹蓝白蟒。 眼前之人所穿的再不是那件寻常的锦袍常服,而是锦衣卫千户的月白大蟒。 顾小年将下巴上的丝带慢慢系紧,随后看过去,淡淡道“带路。” 钱鹿看了这人冷淡的目光,凛然一惊,连忙从车辕上跳下来。 他个头矮小,此时带了斗笠,显得更是滑稽。此时他跳着脚在前方引路,身上的气机逐渐变得若有若无。 身后,顾小年负手跟着,渐起的雨势完全将他避开,好似此间遇到了看不着的屏障。又像是,这里是天地间剥离出的一处地方。 一处深巷,四下黑暗而寂静,细密的雨哗啦落了下来。 “大人,那暗门就在前面。”钱鹿轻声道。 顾小年看他一眼,“你不跟着?” 钱鹿摇了摇头,然后咧嘴一笑,“在下于路上已经想明白了,或许老薛已经遭遇不测了。此番是大人功劳,在下要是跟着,说不定还是累赘。” 顾小年看他半晌,缓缓点了点头,而后便朝巷中而去。 黑暗和雨渐渐淹没了他的背影,钱鹿一直看着,目光仍是那般摇摆不定。 最终,他暗叹一声,握紧的手掌一下松开,他将手里的瓷瓶重新放入了怀中。 “面对他,这世间奇毒,也要能用出来才行啊。” 钱鹿目光闪了闪,先是另取了一枚药丸服了,而后抬手在身上几处xue位点了几下,张口便吐出口血来。 血很快便被雨水冲走,而他的气息从一瞬的萎靡之后,便彻底消失掉了。 然后,他竟是直接冲入了眼前的黑暗。 他本就是为薛灵玉而来,在钱鹿的心里,他可不信顾小年会顺手解救对方。 对方可以当一柄刀,是生是死自然无所谓,但自己所求的一切,当然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 顾小年找到了那扇暗门,然后利用气机之便感应到了地下靠近的那道身影,以隔山打牛之劲将对方震死之后,这才小心地掀开青石板,踏了进去。 黑暗之中,他看了眼身前地上的身影,直接迈了过去。 台阶不算长,但这处地道却有些曲折。 半刻钟之后,顾小年看着眼前景象,不由怔住了。 这是很大的建筑群,相隔数十米便镶嵌着一颗夜明珠,使得四处虽然黑,但仍有蒙蒙的光亮。 而他所能看清的,竟是直接以地底下的石头和泥土镂空造就的一些建筑。 寻常房屋住所,甚至还有模糊的宫殿。 他能感应到模糊的气机,似乎在地下这等地方,他对‘气’的感应都变弱了几分。 而那些气机无疑都是属于人的,可偏偏,没有一处有属于人的光亮。 烛光或是烟火,统统没有,只是一种死寂。 哦不,还有水声。 顾小年看着那些从四周姑且算是墙壁的裂缝里淌出来的水,汇积成小溪的样子缓缓流过,这里像极了一个山中居所。 仿佛是山洞那般的建筑洞天。 他一直在利用奇门风后之法遮掩着自身的气机,此时顺着脚下的路而缓缓前行。 地面是铺就的石板,而非硬质的土面,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泥土腥气,顾小年抬手,用手绢捂了口鼻。 他没有盲目寻找,而是直接走去了最靠近的一所居处。 在陌生地方找人,自然还是直接找本地的土着来问得更快一些。 …… 住着的人似乎什么也没有发觉,顾小年进了屋子,走到了床边。 姑且算是床吧,他皱了皱眉,因为这里实在是简陋的很。 看着隐约能看清的床上之人的稚嫩面孔,顾小年心中不由浮想,“难不成是什么家族里不受待见的子弟被发放到了这里?” 他嘴角弧度一闪而逝,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来的心思去管别人。 手指轻弹,一缕气便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床上那人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 然后便看到了一条狰狞的大蟒,准确的说,是床边的那道身影。 下意识的惊叫没有喊出来,因为顾小年抬手虚握,无形之气直接掐住了对方的喉咙。 “我问,你答,别乱叫,不然就杀了你。” 顾某人的语气有些冷淡,眼前这小男孩儿只能快速眨着眼睛。 “很好。”顾小年笑笑,这小子还是懂事的。 他的手掌刚一松,黑暗里,眼前这人晶莹剔透的眼睛里便闪过了凶光。 顾小年愣了下,他当然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出手,而且还是对自己出手。 床上的孩子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挥出了拳头。 顾小年有些疑惑,他只是凝了凝眉,眼前之人便仿佛被定住那样,一动不动。 或许能动的,就只有那将暴虐藏得很深的双眼,此时眉眼灵动,竟是显得很可怜。 但顾小年当然不会被再骗过,他皱眉问道“你怎么,还敢动手呢?” 说完,他好似才想起对方被这自己从天地间借来的势禁锢了一样,但感觉着丹田气海中在快速消耗的内力,顾小年就像是忘了一样。 对方的眼神很坚韧,并不是没有害怕,相反的,那种惧怕很清晰,可是,对方刚才就是反击了,动手了。 每个人的疑惑或是明悟都不一样,就像是g点似的,很难说清楚。 而顾小年此刻,就是一种懵然的状态。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只是老实配合就好了,又不会真要了他的命,竟然还要动手? 而且,还是一种同意后欺骗下的偷袭。 顾小年有些不明白,所以,他认真想了想之后,才问了句,“你是想死么?” 床上站着的小男孩一下愣住了。 顾小年看着他,忽地笑了笑,对方的武功甚至还比不上颜岑,可就是这么作死了。 而看到他笑了,眼前男孩眼里也带上了几分讨好,似乎是很想说些什么。 但顾小年没那个兴趣。 一声轻响,原本站着的身影倒在了床上,他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里面带了讨好。 顾小年用手绢捂了鼻子,抬脚向外走。 既然自己找死,那就送他一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