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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为江顾会对此进行质问甚至发怒,可出乎意料的是,江顾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他只是很轻很轻地道了一句:“那我是不是见不到师尊了。” 穆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 江顾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力的难过。 见他如此,穆叶有些不忍,想了想,他还是给江顾透露了一点实情:“我听纪成师兄说,其实水月仙尊内里外里并无致命伤,就是一直昏睡,醒不过来。” 闻言,江顾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转过身,目光微亮,颤声道:“此话当真?” “纪师兄所言,应当不会有错。” “那便……好。” 江顾边说边蜷起身体。此刻他额上冷汗一片,显然是痛极。 樱花随风落,曾经是少年最爱的景色,现在却残忍地划出一道他与最想见之人的分界线。 而此刻的水月镜天清浅殿,谢遥躺在床上,同样是满脸痛色,冷汗阵阵。 “这到底怎么回事?”沧月仙尊面上不复往日的威严,只有焦急与心疼,“为何水月每次醒来都会浑身疼痛难忍,心魂空之毒的症状分明不是这样!” 皎月仙尊同样面含担忧:“估计是与三年前赤狰兽之毒有关。心魂空虽然难解,但至少发作起来不会让人受很大折磨。可见他这个样子,估计是体内的心魂空被赤狰之毒冲撞,发生异变。” 话音刚落,床上的谢遥忽然蜷起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似乎是冷得厉害。 沧月仙尊见状,立刻握住他的手为他输送灵力。他与谢遥的灵根属性相冲,无法输送太多,只能时不时送上一点暂缓他的疼痛。 谢遥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随后继续陷入沉睡。沧月仙尊见此,小心松开手,起身同皎月走到殿外。 素心湖依旧平静如昔,与往日并无不同。立在湖上竹桥上,沧月仙尊扶着栏杆,凝着远处沉声道:“接下来会如何?” “接下来……”皎月仙尊愣了愣,随即轻声道,“师兄,你知道的……” “我自是知道,”沧月仙尊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地想问一问。” 他原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法接受。 明明下山前还神采奕奕地跟他斗嘴的人,回来就成了这样。 甚至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从这四日的情况来看,”皎月说得很平静,“接下来,水月每日的清醒时间会越来越少,五识会随着毒性的发作慢慢消失,再接着就是三魂七魄,最后……” “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纵使这话重复听过数百遍,沧月仙尊还是忍不住闭眼,心中一颤。 他缓声道:“若是尽力延缓,有多少期限?” “最多三年。” “只有三年?” “已是极尽全门派之力了。”皎月道,“若不是师兄用心血为水月炼了几颗保命丹药,他根本撑不到回来。” “三年时光对一个修仙者来说,”沧月仙尊道,“不过沧海一粟。” “可对水月来说,却是日日如坠炼狱的折磨。” 沧月仙尊转过身来。 皎月道:“师兄,容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千年来中了心魂空之毒的人不过寥寥,能撑这么长时间的人更是罕有。先前你怕水月乱折腾不让他下山,整整囚了他十年,后来又为了定他心性,为他收了徒弟。可这一切结果如何?他还是下了山,为了徒弟毒发,甚至增添无数痛楚。” “修仙虽然是逆天而行,但冥冥之中仍是难逃天意。师兄若强留水月性命,以后的三年,他便会日日如此,痛苦地清醒,昏睡,再清醒,再昏睡,直到永远醒不过来。” 沧月仙尊道:“我答应过师尊,要护好他。” “可你们从没问过他愿不愿意,”皎月道,“愿不愿意被护着,愿不愿意被困在山上,愿不愿意收徒,愿不愿意……这样活着。” “那就让我眼睁睁看自己的师弟死!” 沧月仙尊终是抛却一门之主的身份,失态质问道。 “难不成我就愿意吗?”皎月也是罕见地动了怒气,“这么多年我翻遍世间无数医书典籍,致力找寻治疗之法,可次次都是一场空!水月亦是我师弟,我比师兄更想让他活着!” 见着昔日温润和气的皎月如此动怒,沧月仙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皎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敛起怒气,低头行礼请罪:“皎月有错,请掌门责罚。” 沧月沉默一会,扶起他的手,道:“你有什么错。” 错在他。 微风撩过湖面,画出丝丝波澜。又是一轮斜阳入山,沧月仙尊眺望远处覆满金黄的辽阔山林,突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他是这偌大仙门的掌门,是筑方说一不二的人物。人们敬他重他,同样也畏惧他。若是他愿意,天下珍宝奇材尽可纳入囊中。 可他救不回自己的师弟。 真是没用至极。 “水月还有多久能醒?”他疲惫询问道。 “约莫半个时辰。” 沧月点点头:“待会我们再去看看他。” “师兄……”皎月有些欲言又止。 沧月知道他想说什么,开口道:“你不是说我从未听过他的想法,总是把事情强加在他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