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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隐舟没想到她提起这个。 孙茹却接着道:“那时候,我以为是你害得母亲不能生育,害得我们母女被人看轻。所以就……” 她低了头,显然想起自己做的荒唐事,原想笑一笑掩饰尴尬,可唇角如何也不能弯起,只能紧紧抿着。 李隐舟道:“都没关系了。” 他也不可能和几岁的孩子计较,该清算的都清算了,该结束的也早就结束了。 微寒的春风拂面而来,杨柳招招,迎风成浪,卷起薄薄一层江岚。 孙茹的声音跟着发颤:“你还给我取了那样的名字,叫我怎么能不误会你。” 李隐舟微皱了眉,静静听她说完。 孙茹抬起头,眼神竟有些委屈:“我只知道忍苦为茹,草芥为茹,后来小姨才告诉我,茹不只有那个意思。” 茹是牵连的草。 可和她牵连的人,又要远走了。 孙茹的眼底酸酸的,泪便一下子滚落下来,一滴一滴淌下削尖的下巴。 她知道这样很无赖,很孩子气,可她没有别人可以求了。 本想忍住眼泪好好请求他,可越是拼命地拧着眼皮,泪越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隐舟微俯下身,凝望她泛红的眼角,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郑重其事地与她承诺。 “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我保证。” …… 话别一响,船在吉时启程。 站在至高的甲板回望吴郡,淡青的柳色分拨行船划开的水痕,烟波中的古城愈行愈远,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 一去数日。 落地,便听赵云低沉平稳的声音。 “夫人,公/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一章明早见,还在修 第112章 一至公安, 布置一新、张灯结彩的小筑已阔然出现在面前。 如孙尚香所言,刘备娶的是谁并不重要,贤惠的甘夫人早备好了一应婚嫁事宜,只等新夫人下船, 便可就地成亲。 与此同时, 驻于柴桑的孙权也给出了此事的回音。 既然刘备求娶, 阿香肯嫁, 老夫人的头点过, 他这个做兄长也无甚异议。 命运依然走在它注定的轨迹上,将历史的车轮一圈圈往前推着。 李隐舟以孙尚香侍从的身份陪至荆州, 刘备不仅不苛待他,还将之奉为座上宾客,三五不时送来两箱古籍医经、奇书异志,忙里偷闲时, 还亲自和他下棋说话。 李隐舟便照单全收。 一派祥和里, 婚礼订在三日后举行。 尽管筹备匆忙, 这场婚宴依旧办得极尽奢华, 刘备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向天下昭告孙刘联盟坚不可摧的金石之谊。孙权本人虽并未亲自来贺,但流水介一船接一船送来的贺礼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西川一带的名士汇聚于此, 举杯庆贺他们的主公在坐拥荆州后, 又得佳人。 觥筹间, 不知是谁恭维道:“难怪一直不肯嫁人的孙小妹都动了凡心, 原是在等着主公!都说孙仲谋少年英雄, 可某如今见主公风姿, 才知小儿无知,终归是历尽劫波者,方成大器!” 历尽劫波、方成大器? 刘备竟扬起一丝略自嘲的笑。 孙权与自己, 天生便是两类人。 孙氏小儿生来就有扬名天下的父兄,有他们留下来的半壁江山、文臣武将。他不知创业之艰辛,不晓位居人下的苦楚,更未有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功败垂成的悲哀,不曾体会逝者如斯岁月老去的惶恐。 那双冷傲的眼令他看了便生厌,厌恶那足够挥霍的青春,厌恶那永远高高在上的姿态,最厌恶的还是那与生俱来的幸运。 今天,他娶了孙权的嫡亲妹子,与之结成兄弟。 通过这样一桩设计来的姻亲,他终于在某种程度上与其平起平坐,同分天下。 这三十年来,他告诫自己,不忮不求,方为君子。 而今他终可不做君子,可撕下那张仁义温顺的面孔,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枭雄! 数十年压抑心间的沉郁与阴暗在这个瞬间喷薄而出,竟令他颤抖的手有些端不住杯。 澎湃心潮中,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 他沙哑了嗓音,沉痛地说起前半生的种种不如意:“我自年少师从卢植公,讨黄巾、伐董卓,只算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后蒙皇帝错爱,受衣带诏,终未成功,险些命丧曹贼之手,妻儿不保……” 刘备说得老泪纵横,满屋的人听得感概万千。 众多宾客中,唯有诸葛亮未曾陷入狂热的回忆中,他拣了角落的一隅独自饮醉,仿佛一切的欢声笑语、长吁短叹皆在隔墙之外。 那样独自的冷静疏离,李隐舟也曾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 心头于是分明地知晓,诸葛亮必是洞悉了什么。 似意识到他凝然注视的目光,诸葛亮不觉冒昧,倒举杯遥遥同他一贺。 李隐舟付之淡薄的笑,掩袖饮下一杯浓烈的蜀酒。 …… 刘备终是醉了,流逝的岁月不能回头,曾健壮的体魄也在数年流离中衰老下来。痛饮数杯后,他连站都不太稳当,只能扶着赵云的手跌撞走向自己的新房。 次日,雄鸡唱白,天便早早亮了。 宿醉的刘备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尚未来得及品尝惆怅的滋味,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