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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也不追击,只快步踏下阶梯,脸上的冰霜尽数融去,敛起纷乱的衣角,朝着所有护他历劫的将士、太妃和百姓诚恳一拜。 “植本孤介,幸得诸位路鸣不平、拔剑相助,今日侠骨豪情,植毕生不忘。” 张辽立即将他扶起:“是非公道,唯乎人心,今日公子能脱身险境,是众望之归,也是因果相循。” 这话既是宽慰,也是警示。 他们之所以敢拼死一护,并不为功名利禄,也不为营私讨好,只因他数年来宅心仁厚、种下善因,得此善报。若还一位沉溺在悲切中做出不法的事情,无益于黎民苍生,那么谁也不能再救他于水火之中。 曹植神色一肃,沉道:“张公用心,孤都明白了。” 将之羁押丞相府,是引蛇出洞。 留待司马懿刀兵相逼,更是为了令他终能顿悟! 而在死生一刻,出言点醒他的…… 他转眸回往丞相府高高的台阶,以低势往上看,果然看见那斗笠下熟悉的面孔,正微笑看着某处。 曹植顺着他的视线而去,却见是方才仗义执言的环夫人。 想来是二人早有计划,直等把他逼到绝境,才伸出援手。 曹植微微一笑,倒也不去多想。 司马懿的兵马撤去之后,张辽的亲兵也大多打道回府,余下值守的森严看管丞相府、安抚沿途受惊的百姓。 一时间人声散去,风声静悄。 李隐舟深深看向阶下那清丽的身影,久久不语。 今日的一切应对与发作都在计划之中,唯独环儿的出现令他有些始料未及。 他们能拧成一线对付司马懿,本就是利害相关。 曹植一死,则曹家旧臣更受打击,司马懿独揽大权,是故张辽必出手;亲子相残,必有一败,太后也终不会坐看此事;而曹丕残忍,曹植仁厚,若无曹植的保护,异母庶出的弟弟更不安全,因此太妃们也敢于一拼。 对吴而言,诡计多端、足智多谋的司马懿也是曹氏爪牙、千里之害,不可不除! 是以,他废不了多少口舌,几方游走一圈,便很容易地促成了此事。 这一场对抗注定以众敌寡,司马懿输在人心向背。而李隐舟自己未曾想到的是,自己刻意跳过的环儿竟肯率先挺身而出,率领太妃立于两军之中拖延住司马懿的攻势。 此番奔走,他本想全其心愿,帮这些太妃保住仁善待亲的曹植。 若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其实没有必要出这个头。 他的傻meimei啊,嘴上说得那样无情,却用环夫人这个身份,同样保护着她遥远的故土江东。 暮色渐落,和风缓缓,天边一抹赤金的斜阳将云层点染上绚烂晚霞。 环夫人及一行太妃坐上马车,随着悠长“吁——”的一声,马蹄踏碎尘土,扬起一地轻烟。 那搭下的车帘,也便掀开一角。 李隐舟正准备回首,忽见环夫人从车窗中探出头来,两只手指压在唇角,用手牵起一个俏皮的笑容。 他眨了眨眼,转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宵风扬起凌乱的额发,视野里那张俏丽温柔的面孔渐渐模糊在一片烂漫霞光中。 李隐舟摘下深压的斗笠,勾起唇角,对着那愈行愈远的车碾展以笑容。 …… 于此同时,街角处,围观的百姓也在魏军的安抚下散入各家。 谁也未曾注意到高高的屋檐上,一袭黑色的剪影蹲踞已久。 终于看完这相府门前的好戏,那人将架好的□□一收,转身没入沉沉夜色。 “秉将军,今日临淄侯府前……” 到了住处,他落笔写了几字,又有些头痛地丢下笔,想了一想,还是将竹简丢进火塘里头。 一瞬的焰光照上他的眼膜,将那沉沉的目光镀上一层闪烁的光点,也映出他勾起的唇角与颇有兴味的笑意。 身侧的小兵毕恭毕敬地请示道:“今日丞相府前的事情,不回报赵将军么?” “算了,这等小事不必惊扰他老人家。”他大大咧咧往后一仰,靠着墙壁打起盹来,“何况我看那李先生能折腾得很,一时半会死不了,我们还是改日动手好了。你,盯紧点,可别让人死在那司马懿手下了。” 第144章 “陛下, 司马督军来了。” 天色暗沉,灯影重重,八盏高低错落的烛火将整个寝殿照得通明。 窗外, 低压的天际滚着乌云,无边细雪漫洒在不夜的深宫, 还未积起便叫灯火融去, 沾湿了檐角, 也将红墙碧瓦洇上深深浅浅的水痕。 曹丕正端坐于案前,心不在焉地批着关于临淄侯案的一摞案卷。 “你是皇帝, 不是世子, 更不是公子, 该好好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 想想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太后的话犹然在耳。 一介妇孺,懂什么政事?母亲这话不过是为了回护他那好弟弟罢了! 自立为帝以来,他始终是这样想,更不曾放下立诛曹子建的心。奈何张辽明摆着阻拦, 太后又多加施压, 除了应允司马懿血洗宇篁馆, 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一举斩草除根。 直到司马懿遭遇拦截的消息传来, 群臣的抗议雪花似的飞上案头,他才开始思索太后这话的深意。 想得深了,背后不由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