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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绎赢了又如何,色|欲都是耽人的。 在这一点上,他还比不上林荆璞看得远、拎得清。伍修贤与谢裳裳要接林荆璞离开邺京时他不走,留在皇宫斡旋;如今北境要拿他当人质,他便悉听尊便。 北境必然是有林荆璞想要的东西,可他不该这么快便在筹谋布局中撇开了魏绎,留他一人在邺京应付。 魏绎心绪如麻,脚踩着金盆,听着殿里香灰掉落的声音,半晌,他又冷冷望向了偏殿的方向。 他孤单了近二十年,却头一次咀嚼到了“寂寞”二字的滋味。 可他知道眼下自己无暇顾及与林荆璞那点荒诞可怜的露水恩情。 北境势力介入,邺京的水比以往都要深,魏绎得赶着去搅和这?趟浑水。 深宫难眠,林荆璞咳到半夜才睡,天还未亮便又醒了。 北境使团一早又拿着礼部发下的文书来偏殿请林荆璞去驿馆,筹备启程前往北境的事宜。正殿的主子一早便去澜昭殿仪事了,近日也从不过问偏殿的事。 两人住在一间宫殿,难得这?三日愣是没见?过一面,说过一个字。 林荆璞上了使臣的马车,今日来接他的不是阿哲布亲派的使臣,而是林佩鸾的人,林佩鸾想要见?他。他眼下是即将发往北境的人质,与北境诸人往来,也不必避讳太多。 到了驿馆,林荆璞下了马车,忽觉得车外一阵酷热难耐。他顺手要去腰上取扇子,才发现空空如也。 “林二爷?”驿馆的跑堂问他。 林荆璞温润如斯:“无事,出宫忘带钱袋了,没碎银。” 他便从另一侧的腰上拿出几个铜板,凑齐了赏给了他。 跑堂哈腰:“谢二爷!” 北境的使臣看不懂中原的这?些门道,颇有些不耐烦,便催促他上楼。 林荆璞便跟着他上去。 这?屋子不大,香炉与锦衾皆用得是最好的品级,孙怀兴办这?点事还是周到。林佩鸾正坐在那缝补衣裳,身旁还有个五六岁大的男孩。 “来了。”林佩鸾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请坐。” 这?个“请”字说得生分,林荆璞便也行了个礼,才坐了下来。 男孩不怯人,好奇扒着林荆璞衣袍上绣的竹,瞪着眼睛问:“这?是什么?我在草原上从来没见?过。” 林荆璞一笑,柔声对他道:“竹子。日后你留在邺京,便时常能见到了,它一年四季都是常青的,如同北境的草原一样。” 林佩鸾放下针线,拉住了他的胳膊:“阿达,你去外面找布和叔叔去玩吧。母后有事要与这位先生说。” 阿达懂事点头,从桌上拿了风车,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林荆璞不由生笑:“这?孩子生得乖巧可爱。” 林佩鸾却生冷,漂亮的瞳中并无半分慈悲:“他年纪还小,不通人事。不知自己将来为了活下来,注定会比常人艰难百倍。” 林荆璞尝过这?种艰辛苦楚,不禁皱了眉头,又立刻拿温情笑意掩盖了过去。 “阿姊唤我来,是有何事?” 林佩鸾轻笑:“我嫁到北境十五年,是前任汗王格仓的女人,已不是什么大殷的公主,可你名义上还是大殷的王。这?声‘阿姊’,我受不起。” 她眼底并无恨意,已被岁月冲刷得半点不剩。她的脸不显沧桑,只留浅韵。 她仿佛是座神庙里供着的美人像,美而失于活泼灵动,愈发显得她高高在上,气势凌人。 林荆璞也无愠色,摩挲着指腹,猜她的用意:“你是为了人质一事来找我的。” 林佩鸾反问:“你在前日宴上答应做北境的人质,究竟是何用意?” “刀已架在脖颈上,我要命,没得选。”林荆璞去倒了茶喝,云淡风轻。 林佩鸾:“大启皇帝心仪于你,你分明有的选。” 林荆璞手中的茶杯一顿,又笑道:“阿姊怕是有所误会。我与他只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而已。” 林佩鸾半年前还在北境,期间多少也听说过些他与魏绎事迹,见?他眼下这?般从容无情,又无奈嗤笑:“心性如此,你真是皇家的好儿郎。” 林荆璞稳稳搁落了茶盏,默不吭声。 “但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你若是为了帮魏绎招安贺兰军,以为不惜一切代价将我留在邺京,贺兰洵便会投顺归降,便是大错特错了。” 林荆璞轻轻挑眉:“哦?” 林佩鸾缓缓起身:“世?人常有传言,说他贺兰洵当年一意孤行攻打北境,乃至后来成为朝廷叛军是为了我。还说他常年压着北境边境,也是为了护住我和阿达,未免都太可笑了些——” 她顿了顿,思绪拉远,平和道:“我与贺兰洵年少时的确曾有过一段两心相许。后来,我便被父皇送上了和亲之路,起初担惊受怕,夜夜思家但不得回;而那些jian佞合谋饿死了贺兰洵的兵马,杀光了他京中族人,他愤懑难平,连家都没了。贺兰洵骨子里是个忠臣,他被迫守在天|行关十三年,是因无路可退。家国仇恨当前,我与贺兰洵的肩上都是沉甸甸的人命,我守我的子民,他守他的士兵。时过境迁,少年懵懂的情爱早已淡忘。真要说我与他的情谊,也只剩那么点惺惺相惜。” 暖风入屋,吹得风铃作响,林佩鸾下意识地想去扶云鬓金钗,可头顶只有细长的异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