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都市小说 - 亲爱的王尔德[歌剧魅影]在线阅读 - 狄奥尼索斯剧场山羊之歌(全)

狄奥尼索斯剧场山羊之歌(全)

    王尔德从自己的一叠书中拿出一本牛皮笔记本, 放在已经收拾一空的餐桌上。

    “这是我写的几页希腊游记, 大约有8个章节,不知道你们写到哪里了?”

    霍克利马上拿起本子读了起来:”阁下——先生, 我写了一些,但是好像和您的主题有重合的部分。而且, 我感觉自己写的不太好。”

    “我也写了几个主题了, 有巴特农神庙, 雅典日落, 奥林匹克之光, 今天去了狄奥尼索斯剧场后准备再写一篇。”丘吉尔小姐没拿到笔记,狠狠地瞪了霍克利一眼。

    “主题相近没有关系,都是写希腊, 总离不开遗迹和历史,正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互相对照。至于写的不好——我会给你修改建议的。”王尔德微笑道。

    “先生,我的文章真的能发表吗?”丘吉尔小姐顿了顿, 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仅是文字, 你的画也可以作为插图刊登出来,芝加哥邮报的文艺评论版愿意连载。当然, 因为版面原因, 可能只是节选。”

    “那已经够好了!”凯瑟琳双手握在胸前, 脸上泛出了比吃小羊羔rou时更鲜艳的红晕,”要是我的家人看到了——谁也想不到!”

    王尔德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兴奋:欧洲的职业性别歧视无需多言, 移民当然把这种风气带到了美国。他的母亲简埃尔吉是一位诗人和政论家, 但她发表文字的的时候, 却只能用男性的化名。这一次,如果不是由他来主笔,凯瑟琳无论写的怎样,都会因为名字被报社直接搁置——人们喜欢传奇的女性,往往是在那位女性成为传奇之后,大家都是不怎么乐意让身边的女性变成传奇的。

    “你的家人不会高兴吧。”霍克利翘起嘴角,把笔记递给了她:”和车夫约好的时间快到了,我去看看马车来了没有。”

    马车已经到了。

    狄奥尼索斯剧场对三个人都并不陌生。这个剧场就坐落在巴特农神殿的脚下,从悬崖边俯视就能看到。何况,王尔德跟随导师希腊游学的时候就到过这里,霍克利和丘吉尔原本就来过雅典。

    但是,在刚刚讨论过报刊,文章和插图后,在美餐了一顿当地佳肴之后,再度站在这个一片废墟的剧场前,霍克利和丘吉尔竟然有了一种由心而生的震动。好像自己突然和这块地方有了某种联系似的。

    车夫问道:”请问我该什么时候来接呢?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剧场的演出要晚上才开始。”

    “我们看了演出再回去。”王尔德说道。

    ---------------周日更新------------------

    傍晚的剧场比早晨看起来更有生气,破损断茬都被淡淡的夜色掩盖,灰白色的石块又被夕阳映得隐红。加上剧场里的一两百个游客走来走去,互相交谈,一时间竟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狄奥尼索斯剧场还在全盛时期,在希腊公民的瞩目之下准备《酒神颂》。(1)

    王尔德坐在环形观众席的前排,听着几个道具师大声用当地话喊来喊去,一边用自己新学的几个词汇猜测他们的意思。霍克利坐在他身边,腰背挺直精悍,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无所事事的憋闷,一下一下地开合着手中的钢笔。凯瑟琳一个人站在剧场边缘,从高处俯视它的全貌,一边刷刷地用炭笔涂抹着。纸上的作品已经接近完成,她在右下方用花体写下自己的全名。

    距离演出只有十多分钟了,台前的工作人员还在跑动和喊叫。虽然他们看起来很卖力,但是拖沓的脚步还是透出了一种'其实我并不在乎'的味道。

    “咔哒”,右边的霍克利再一次合上了钢笔。

    王尔德伸展了一下肩膀,对霍克利说道:”加尔,你知道'山羊之歌'吗?”

    “山羊之歌?”霍克利愣了一下,才从钢笔上回过神来:”您是说希腊悲剧?”

    “是的,不过说是悲剧也不准确。这个词最初的意思是没有经过柔化加工的严肃作品。我们把它翻译为悲剧,只是因为这些作品大都以悲剧结尾。比起'希腊悲剧',我更喜欢'山羊之歌'这个说法。”

    “听起来很有趣——呃,阁下,您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离开一下。”霍克利站了起来,他们已经在这堆石头上呆了三个小时了,他的肌rou迫切地需要一点19世纪的空气。

    “去吧,但是不要太久。今晚的'山羊之歌',可是被亚里士多德评价为'十全十美'的,希腊山羊们唱出的最好的那支歌。”王尔德笑着抬了抬手,再次把目光放到舞台一侧的工作人员身上。他们急急忙忙地搬运着两把椅子,直到把它们挪到舞台中央。伴奏的乐队成员调试着里拉琴,间或能从众人的包围中,看到演员们披着希玛申走动的身影。

    “霍克利先生,您这是去哪儿?”加尔走上几级台阶,就迎面遇上了抱着画夹的凯瑟琳。

    “我去抽支烟。”霍克利有点想笑,她抱着画夹的神情,好像英国女王抱着她的皇冠。

    “哦,尽管去吧,可怜的霍克利先生。比起这里,你更适合华盛顿。”凯瑟琳一眼就看穿了对方脸上的话外之音,回敬道。

    “这句话同样适合你,丘吉尔小姐。”被刺痛了的霍克利收起了掏出一半的烟盒,转身和她一起走下楼梯:”你懂得什么是'山羊之歌'吗?”

    直到里拉琴和长笛一起奏响,两人才不得已停了下来,各坐在王尔德的左右两侧,看向台上的演员们。

    “我首先召唤你,宙斯的女儿,神圣的雅典娜,在召唤你的姐妹阿尔忒弥斯,她是这地方的守护神,坐在那圆形市场里光荣的宝座上——”

    在圆形的剧场中间,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他的歌喉却是与身材完全相反般的洪亮,响彻了整个剧场。

    “我忍受的痛苦数不清,全邦的人都病了。这闻名的土地不结果实,妇人不受生产的疼痛;只见一条条生命,像飞鸟,像烈火,奔向西方之神的岸边。”

    老人的身前,一个高大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当之前歌声的余韵还在回响,他已经放声唱了起来:”老卡德摩斯的儿孙,城里正弥漫着香烟,到处是痛苦的呻~吟,你们为什么坐在我面前,捧着这些缠着羊毛的树枝?我不该听旁人的传报,我,人人知道的俄狄浦斯,亲自出来了。”(2)

    和老人的声线不同,他的音域宽广而低沉,好像大提琴奏响后琴腹中的余音。最后一缕黄昏的光线渐渐淡去,照亮舞台的是周围点亮的烛火。男主角的面貌只是依稀可辨,他的声音却让霍克利都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仔细聆听起来。

    无论是巴黎,伦敦,还是旧金山的一流剧院,都建设得如同神龛一般高大辉煌。绅士淑女们完全可以在薄薄的丝绸晚装外面裹上毛皮大衣前来,享受舒适的室内环境。但是雅典的夜晚是很冷的,白日阳光的温度使得晚风显得更加冰冷。开放式的设计让二层楼高的巨型吊顶灯无处悬挂,也让音乐像是风一般吹散出去,消弭在起伏的海浪间。

    但是王尔德却感到自己的胸腔和俄狄浦斯一起震动,在这孕育出戏剧的古老剧院,聆听来自遥远过去的《俄狄浦斯王》,让他整个人都好像浸入了温水之中。

    ----------我是周六的分割线--------

    啊,忒瑞阿西斯,天地间一切可言说和不可言说的秘密,你都明察。你虽看不见,也知道我们的城邦遭受了瘟疫。报信人传达了福玻斯的回答:这场瘟疫唯一的挽救办法,全在我们能否找到杀害拉伊俄斯的凶手,把他处死,或放逐幽境。如今请利用鸟声或其他预言术,拯救城邦,拯救你自己,拯救我,清除死者留下的污染吧。舞台上的俄狄浦斯王高声歌唱,以一种君临的气势和音调。和他截然相反的,是和他对唱的老人那高而尖利的嗓音:

    我是瞎子,可是你有眼也看不到自己的灾难,你不知道,你是你已死和活着的亲属的仇人。你父母的诅咒会左右地鞭打着你,可怕地向你追来。你现在虽然看得见,可是到了彼时,你眼前只会是一片黑暗。你不知道你的婚姻——在平安的航行之后,你的家驶进了险恶的港口。那时候,哪里没有你的哭声?你会和你的儿女成为平辈,世间再没有比你更受苦的人了。

    这是全剧的华彩段,所有的观众鸦雀无声,只有演员们的歌声如角斗士一般拔剑相向。受民众拥戴的俄狄浦斯王突然被告知自己是让整个城邦陷于瘟疫的罪人,他错手杀死的老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迎娶的王后是他的母亲,他为了逃离那个可怕的预言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却恰恰应验了神谕。命运无法改变。

    王尔德听着这一段关于来日惨景的描述,却想到了自己。他得意之时,觉得自己是无冕之王。无论到哪里都一呼百应,耳中尽是赞誉之声。及至锒铛入狱,身败名裂,至亲离散,贫病而亡。俄狄浦斯王刺瞎双目后被流放的痛苦,他真的也曾体会一二。回想起来,他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我和拉伊俄斯有过一个儿子。因为神的预言,他把那个婴孩脚肿用铁丝穿了,仍在树林里。拉伊俄斯是在一个三岔路口被强盗杀死的,你绝不是那个凶手。王后轻柔婉转的歌声响起,紧接着是男主角低沉的叫喊:夫人,你说那是一个三岔路口?

    俄狄浦斯王的悲剧,是从失手杀人开始。而他的悲剧呢,是从认识道格拉斯开始吗?不,也许更早。命运看似巧合,却绝不意外。哪怕是早有预知,哪怕是重来一次,既有的轨迹不会改变。人无法逃离命运,就像是无法逃离自身。

    伟大的俄狄浦斯王发出了悲痛的叫喊,王尔德听到身边的凯瑟琳抽泣起来。

    (1)起初希腊并没有戏剧,这个剧场是为了酒神狄奥尼索斯设立的,表演的是悦神的节目,唱的是酒神的故事。后来泰斯庇斯第一个在演出中加入了第二演员两人对唱,从而产生了戏剧。

    (2)摘自《俄狄浦斯王》剧本。

    to be 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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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发现2月就这么过去了

    3月又是新的一个月!加油!

    现在基本是周日晚上更新。

    今天写的比较多,因为回来的早,情节也喜欢。

    大家希望我一口气把希腊这边写完,还是穿插一点魅影的戏份?

    先把这段戏剧补完。话说这时候弗洛伊德比王尔德的原生还小两岁。他的'俄狄浦斯情结'还未面世。不过从剧情来体现两代之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是不成立的,因为王子从小被别人收养,父母对于他都是陌生人。

    其实,这是一个人类文明史上最早的路怒族的悲惨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