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方灼本来想装作自己睡了,犹豫许久,还是将手机拿过来扫了眼信息。 君有烈名:你睡了吗? 小太阳:?没有。 君有烈名:聊聊? 小太阳:冷。 君有烈名:你钻被窝里面打字,过会儿再冒出来缓口气。 方灼心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可一只手放在被子外面,不到几分钟就变得冰冷僵硬。 小太阳:你不能睡觉吗? 君有烈名:我睡不着。 小太阳:? 君有烈名: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言简意赅?扣扣发文字不废流量。 可是它废手! 君有烈名:我今天第一次喝酒,怎么它还能醒神吗?我现在特别亢奋。 君有烈名:你说我是不是醉了? 小太阳:你没有醉。 小太阳:但你确实是在耍酒疯。【头秃】 君有烈名:【嘿嘿嘿】 君有烈名:我刚刚刷网店,刷到了一家卖鸡窝的,为什么要给我推这种店? 君有烈名:【图片】你觉得阿秃会喜欢吗? 那是一个草编的鸡窝。 阿秃会不会喜欢方灼不知道,但方灼已经发现严烈对鸡祥物的爱十分的塑料。 偶尔想起来就给它买个房子,想不起来连它是公是母都不在意。 再也不会被他欺骗了。 方灼用无言表示否定,希望严烈自己参悟。 手机还在震动,随着亮起的屏幕一条条地往外跳信息,在这寂静的夜里不断挑战方灼的神经。 君有烈名:其实我是想给你挑一个新年礼物,但不知道你会收什么。 君有烈名:不知道你会不会收,不知道你愿意收什么,但是我想送。 看着还怪委屈的。 见对方一点都没有要停止的架势,方灼忍不下去了。从床边抓过外套,披到身上,冷得瑟瑟发抖,又赶紧抱住被子快步跑出房间。 她出来时,严烈正在往手心哈热气,抬头看见她,坐直了上身,笑道:“咦?你感受到我的召唤了吗?” 方灼说:“你太烦了!” 叶云程已经睡了,两人说话放得很小声。 严烈往边上挪了点,把自己的被子卷起来,给方灼腾了一点空。 方灼坐下,无奈道:“说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严烈继续低头打字。 方灼想把他的手机夺走,好笑道:“有什么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我没拿手机出来!” 严烈说:“我在找我的待办事项清单,还有我的购物车!” 方灼起身要走,严烈赶紧将她的被子拽住,认错道:“好吧,我不找了。” 两人安静地坐着,身后是静谧无边的夜色。 严烈酝酿了会儿,叹了口气,坦白道:“我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方灼说:“你聊。” 严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无法思考。 方灼在边上的时候,给他机会,他却无法思考。觉得只是这样坐着就很好了,担心太过放松,会说出什么奇怪的、不合时宜的话。 方灼等了片刻不等他开口,放缓语气,主动问道:“你为什么不回家呢?你就算在自己家里打地铺,也比睡在这个地方舒服吧?” 严烈愣了下,数息后才答:“不想回去。” “你要是觉得不高兴可以不回答。”方灼没有转头看他,用平静得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问,“你爸妈对你不好吗?” “没有哪里不好……”严烈后仰着头,沉吟道,“说不清楚。” 方灼不懂正常的家庭关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她知道,显然,那是一个不受严烈喜欢的家庭。 她想起上次跟严成理打照面时,严烈那近乎失态的表现,照着回忆仔细分析了一遍,觉得严成理大概是一个不懂交流、比较独断的人,连严烈那么厉害的人都没有办法处理。 方灼问:“你和他说过吗?你不喜欢。” 身边的人呼吸变得绵长,在方灼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才低沉说道:“没有办法说,他们不理解的。” 方灼迷茫道:“是吗?”那方逸明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片刻后,严烈轻声道:“我跟你说,但是到了明天,你要全部忘掉。” 方灼说:“好。” 严烈:“听不懂的地方也不可以问为什么。” 方灼:“行。” 严烈斟酌着,要从什么地方开始描述。 “他们有很多重要的事,全部都排在我的前面,从我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他们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到半夜的时候,喝得醉醺醺地回来。” 他们总是有很多过来人的经验、苦衷,不将小孩子的情绪放在心上。 “生活所迫”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这样他们就有权力可以不去谅解他,却能要求他来谅解自己。 可他本质也是个自私的人,他没有办法那么豁达。 “人在低谷的时候做什么都不顺利,他们会借着酒劲争吵、打闹,砸家里的东西。可是在数落对方的时候又会表现得特别清醒。我不知道酒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把人只剩下坏的一面。” 方灼也没喝醉过,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敢于让理智出走,到无法自我控制的程度,但直觉应该不是。 她是个很尽责的听众,对所有的描述只是点了点头。 严烈抬手抚摸额角,某一块皮肤上还有不明显的粗糙触感,被刘海挡住。 他很喜欢摸这个伤口,再思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能让他快速变得理性而冷酷。 “我小时候跟着奶奶过了几年,和他们不亲近。他们试过跟我建立感情,挺短暂的一段时间,后来发现不成功,我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就放弃了,全身心地去追求自己的事业。” 那是他过过的最糟糕的一段时间,堪称兵荒马乱。 他甚至怀疑过,两人当初选择离开a市重新发展,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严烈挺讽刺地说:“我又不是自动贩卖机,只要他们投币,我就能推出他们预期的商品。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多渴望我的亲情。” 方灼在努力思考,只是没有出声。她总是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给予什么样的安慰。 根据她有限的社交经验,目前最好且最普遍的方法,或许是向严烈展示方逸明的糟糕,以证明这世上倒霉的人不止他一个。但方灼知道严烈并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严烈说:“我不明白。” 他们曾经的艰辛是真实的。他们在年轻的时候着实为了金钱的自由劳碌了半生。 严烈不明白的事,那么困难的目标,他们都用几年、十几年的时间去达成了,为什么到了自己的身上,耐心就开始失效?仿佛他是个不值得投资,无关紧要的人。 “算了。”严烈说,“他们只是希望我能自己变得懂事而已。” 方灼终于找到一个能附和的点,忙道:“你已经很懂事了,理想儿子……我没有说要做你爸爸的意思。” 严烈大方地没有计较她的口误,在黑暗里叫她的名字:“方灼。” “嗯?” 严烈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这样的想法很……矫情?” 方灼声音大了点:“好,你要开始冤枉我了是吗?” 严烈嘴角翘了翘,“那我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 “我不需要!”方灼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为什么要申辩?” 严烈往下滑进被子里,躺在柔软的枕头上,又叫了一声。 “方灼。” “嗯?” 严烈很天真地问:“所以你会耐心地获取我的好感度吗?” 方灼问:“我现在有多少?” 严烈思忖了下,说:“很多很多。”“那就好。”方灼问,“那还挺好打的,我什么时候获取的?” 严烈在脑海中检索了一遍历史记录,低声笑了出来,说:“我自己给的。” 第45章 一颗小太阳(她想严烈肯定喜欢这种小孩...) 严烈是个很犯规的人,他无心说出的话不能细想,容易叫人迷失。 方灼当时没有出声,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对方的思路开始回忆,一切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便利店外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关心,也许是迷途的城市里突然照亮的一盏灯。也许是细密雨幕中倾斜过来的天蓝色雨伞,也许是某个特殊的、温柔得不真实的笑脸。 起始于分不清真假的玩笑,又结束于欲言又止的克制。 当方灼抱着各种晦涩思绪入睡的时候,梦境里也全是犹如被溪流冲刷过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