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不共戴天的仇恨?我听罢,询问司马懿,难道是曹cao杀了那人的父母不成?司马懿摇首,不知算不算是为曹cao开脱,他道,曹cao不曾动手伤那人亲眷分毫,只是,那人老母的死与曹cao的某个举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品味着这些话,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几乎立即就认出了那个身影,猜测到了那个人是谁,可是,我不敢问,不敢提,我怕过早地知晓事实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似乎,我总是习惯这样自欺欺人,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 站立于那人的帐帘前,司马懿好似刻意地避过唤那人的名姓,只道:“先生,懿携了一个故人来见你。” 但是,无论司马懿怎么刻意地维持神秘感,那人的身份终是有揭穿的一刻。我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轻轻地飘来,满含倦怠却音色不改,“你们进来吧。” 掀起帐帘,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宽阔而颓唐的背影,那背影身着素缟,披麻戴孝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至亲的人才故去不久。然后才是整个营帐的样貌,简单而倾颓,宽阔的床榻上,置放着整整齐齐的被褥,没有一丝褶皱得好似无人睡过一般,方长的桌案上稀稀疏疏地躺在几分书简,借着一旁摇曳的灯光,微弱可见盈盈的灰尘。 我心中一恸,想唤那人却又有些哽咽,许久发不出声。直到那人转身,薄凉对我笑了笑,亲昵地唤我,“月英。”我才恍有所觉地逼着自己出声,沙哑的厉害,“徐叔……”建安十三年,刘军逃亡,徐庶老母为曹军所获,曹cao以此为挟,逼徐庶叛刘入曹,徐庶大孝,应约地拜别刘备转投曹cao。可惜,其母性烈,在得知自己拖累独子后,毅然绝然地自缢身亡,以行动表明自己往后都不会再成为独子的负累。 迟疑了片刻,我欲言又止,“徐叔,你……”该怎么说呢?节哀顺变,可是,真正的丧母之痛又岂是一句节哀顺变可以缓解的。若是徐母泉下有知,也不望你过于愧疚?可是,逝者已逝,所谓的泉下有知不过是凡人的自我宽慰罢了。 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一直凝视着徐庶,想用眼神告诉他,我想宽慰他,让他看开些。他似乎也明白我眼眸中的含义,轻轻一笑,“徐叔无事,月英你不用担忧。” 我咬唇颔首,心中却是更加觉得乱世残忍。 接着,徐庶邀我和司马懿到桌案前入座,备上热茶,说道:“仲达,我就知晓,你出征定会将月英带到我这来。” 司马懿意味深长地笑笑,“我不在,也就只有你这儿最为安全了,你知道的,我还不想她死。” “可是我不知晓,你不想阿硕死,是因为孔明所托,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平淡的用茶,徐庶说此话时,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闻言,司马懿顿了顿取茶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答:“皆有。” 而我总觉得徐庶的话有言外之意,不过,比于徐庶的言外之意,我更在乎的是,司马懿护我安然无虞怎会和孔明牵扯上关系。 我问:“徐叔,为何仲达不想我死和孔明所托有关?” 看看我又看看司马懿,徐庶转而询问司马懿,“你没将此事告知她?”司马懿摊手,轻浮扬笑,意为没有。 知晓司马懿的答案后,徐庶再度望向我,答:“此事你还是问仲达的好,毕竟这是他和孔明之间的事情。” 我自然而然地转首,盯着司马懿,等待他的回答。他倒也没有丝毫尴尬,也没有丝毫隐瞒地道:“先生见你为曹军所获,又知元直要前往曹营,便写了封书信让元直交予我,托我救你一命。” 我蹙眉,现在倒是想明白,为何司马懿会那么巧的出现在长坂了。 “可有交换?”不知是不是渐渐地为乱世所浸染,我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司马懿出于曾经的主仆之情答应孔明救我,而是出于某种利益的交换。 “算有,也不算有。”饮茶入口,司马懿详细解释,“先生在书信中提醒我,我想要达到我的目的就必须寻个法子安了曹cao的戒备之心以及获得他主的认可。” 听罢,我又盯着司马懿看了许久才挪开目光。 “其实,你也不用同我置气。”未几,司马懿又言,“你我知己一场,即便先生不言,你有难,我也定会倾力相救。” “这我倒是相信。”徐庶附和。 我扬眉,瞧了瞧司马懿的面庞,失笑,“你多虑了,我不曾置气。”顿了片刻,为了证实我所言,我补了句,“我也相信你会救我。” 虽然,初听闻司马懿并不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救我,我有些失落,但是,思虑着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好,我愿意相信即使孔明什么也没有说,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救我。此外,当我知晓,在我已然成为战俘之时,孔明还欲要救我的时候,有一种无法言表的喜悦缓缓地燃起,渐渐地填满我的整个心房。 我说,“谢谢,仲达,谢谢你。”我很感激,即便我曾那般决绝地要与你断交,你还愿将我当做知己,还愿救我。 而司马懿似乎有些不习惯我突如其来的道谢,先是怔了怔,良久才得意扬笑,“即为知己,无需如此客气。” 我举杯,以茶代酒,敬司马懿,“虽然我不希望此番曹cao可以夺下江陵,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归来。” “如此足矣。”司马懿举杯饮尽。 随后,我们三人畅谈许久,直到夜半三更,才分散离去。 翌日,司马懿随军出征,我又是去寻徐庶。 此番,徐庶早知我会来,备好了热茶,备好了棋盘以待。看见棋盘,我忍不住地想起很多人,想起司马徽,想起老爹,想起孔明……随即,暗自叹息,如今,自己和这些人不是相距甚远就是生死永别,怕是难再有机会悠闲地对弈一番。 “徐叔,为何名士都如此喜爱对弈。”与徐庶相对而坐,我注视着棋盘、棋子,随意地问道。 平淡落子,经历过丧母之痛的徐庶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他抚须言:“与其说名士喜爱对弈,倒不如说名士更懂得,人生似棋局,本以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料不到世事无常,局势易变。”说完,他对我和蔼一笑。 那一瞬,我有错觉产生,以为自己还身在隆中与司马徽对弈。对弈中,司马徽给我说了许些浅显却又内蕴丰富的道理。 同时,我知晓,徐庶蜕变了,他变得比以前更为沉稳了。或许,往后,我再也不会瞧见,当时嬉笑的他,调侃孔明,“你就自谦吧。”当时拍桌大笑的他,认同孔明,“你倒是真有管仲、乐毅之才。” 双手微颤地拿捏住白子,我鼻翼发酸,沉沉地道:“徐叔,我思念司马爷爷了……” 闻言,徐庶身形有些不稳,险些打翻手边的棋盒。他长长地叹息着,大手抚上我的发顶,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怜惜,“其实,徐叔我又何尝不思念他,有他在的那段时光当真是人生得意时啊。” 所以,“徐叔,找机会随我回刘营吧。”离开了司马徽,你又何尝能忍心离开孔明,离开曾经带给你无数欢愉的襄樊之地。 无奈地摆手,徐叔凄苦一笑,“月英,那太难了。” 难?是了,太难,太难了…… 终究,我还是落下了泪来,滴滴哒哒地落在棋盘上,“那……徐叔,日后切忌保重。” 苦笑颔首,徐庶望着黑白子逐渐增多的棋盘,带着对人生的透彻:“往后,我不会再争了,不会再想建功立业了,我只求庸庸碌碌、平平凡凡地度过余生,其他,再无所求。” “嗯……平凡好……”可是,很多人都注定不能平凡,例如,徐庶,又例如孔明、司马懿等等。 “月英。”再度唤我,徐庶认真地提醒我,“莫要再轻易牺牲自己,你们总以为那样最好,却不知对于活着的人来说那是怎样的一种痛。不管孔明予你的情意如何,他不希望你死,不希望你有任何不测。他不善表达情绪却不代表他不会痛,所以,那般思慕他的你,怎么能忍心让他痛?” 我一怔。 他,真的会为我的牺牲痛吗? 曹军荆军不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