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孩童的哭声逐渐变大。 到最后，简直如同近在她的耳旁。 女孩觉得自己的汗毛几乎都竖了起来，冷汗也很是自觉地跑了出来，她下意识停下脚步，而后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了女孩的眼前。 ——喂喂，开玩笑吧，巨人都出现了？！ 来自暗夜中的漆黑巨人，却有着歪歪曲曲的外表，乍看下去如同跌入泥土中、又被人踩了很多脚的布娃娃，肮脏破烂，一只眼眶中的眼珠消失了，左手扭曲，右腿断裂，胸前破了巨大的口子，大片大片的泥土从其中涌出。 “那是……” “呜……呜……” 女孩惊讶地发现，那酷似孩童的声响居然是眼前这巨人发出的。 硕大的体型与稚嫩的声线，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件事物此刻居然结合在了一起，将双方反衬地越加可怖。 “呜……呜……呜……” 等等！ 莫忘的脸上露出了近乎惊骇的神色。 那是…… ——看来，想躲也躲不掉了。 女孩深吸了口气，握紧手中泛着银白色光芒的短弓。 ——既然如此，那就揍它！ 面对黑暗，有人毅然地选择了抗争，有人却选择了任其吞噬。 前者如女孩。 而后者…… “……” ——什么声音？ 紧抱着膝盖的少年下意识抬起头来。 令人窒息的漆黑空间中，有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 ——谁在叫他？ “……” ——谁？ “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可是……你是谁？ 声音却渐渐停息。 ——为什么……不叫我了呢？ 果然，是假象吗？和那个时候一样…… 多年前的场景无法抑制地浮现在脑中。 幼小的孩童躺倒在“黑屋”的门边，隐约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哭喊捶打了好几个小时、几近精疲力尽的他努力了很久，才勉强睁开了眼睛，可是，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他等待了很久，却最终什么都没有等到。 没有人呼喊他。 没有人拯救他。 没有人……需要他。 一切都是假象。 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了黑暗中。 过去是这样，现在也依旧是这样。 好可怕，好害怕……谁都好，谁来带他离开？ 谁都不会来的吧？ 少年伸出手捂住耳朵，如果没有人会呼唤他，他也根本不需要听到。 少年重新闭上眼眸，如果没有人会拯救他，他也根本不需要看到。 少年静静垂下头，将头贴向膝头…… 如果什么都做不了，至少他还可以选择。 上一次，是他被留在黑暗中；而这一次，是他主动…… 一道光蓦然出现！ “！！！” 即使闭着眼眸，却依旧能感觉到那照射在眼皮上的明亮光彩。 ——假象，真的会有这样逼真吗？ ——要再相信一次吗？ ——万一依旧是虚幻呢？ ——但如果…… 行动先于心理做出了选择。 不知何时，少年已缓缓睁开眼眸，最先映入他眼中的，是一道神圣而温暖的银白色光芒，被这样温暖的颜色照耀的一切事物，就好像得到了某种洗礼一般，那无论如何都无法驱散的黑暗……退去了…… 少女稚嫩而纯真的脸孔，于光芒中浮现，这是一张他熟悉的容颜，明明是熟悉的，在这一刻却又觉得陌生，又也许是光芒造成的错觉，它看起来充满了某种奇异的美感。无法用“漂亮”这类浮于表面的词汇来形容，真要说的话，大概是“高雅”“圣洁”之类的词语要更加合适吧？ 她用温暖的眼神注视着她，紧接着，她朝他伸出了手：“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真的都结束了？”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噩梦，真的会这么简单地结束吗？ 仿佛被他的话语所惊到，女孩眨了眨眼睛，随即，笑了。 这是一个温柔而包容的笑容，她就这样笑着晃了晃手，示意他抓住：“嗯，都结束了。” “握着我的手，我拉你出来！” 明知道残留在心头的魔障也许不会这么简单就画下句点，少年依旧难以抑制地伸出了手。也许是因为一不小心就被那笑容蛊惑了，也许……是因为他其实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期待像这样的情景发生…… 大手与小手交握。 掌心相贴。 少年微眯起眼眸。 ——好暖和。 下一秒，他被整个地从污染身心的黑泥中带了出去。 “……总算结束了。”莫忘长舒了口气，她低头注视着被自己从泥偶腹中扯出的、跪在地上的少年，担心地问道，“穆师兄，你没事吧？” “……” “穆师兄？”女孩心中的担忧更甚，虽然她是一看到他就出手没错，但在那之前……他到底遭受了什么啊啊啊！她弯下腰小心地推了推少年的肩头，“我说……咦？！”什什什什什么情况？！ 被扯到跪坐在地上的少女脑袋贴在紧抱住自己不放的少年胸前，耳中尽是他急促的心跳声，整个人呆滞了。 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不会吧？ ——但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了。 ——不管从各个方面说都优秀异常的师兄……居然怕黑？ ——怪不得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的表情就有点奇怪。 ——原来是这样吗？ 女孩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但连忙压下微勾起来的嘴角，因为……咳咳咳，这似乎有点不太厚道。怕黑而已嘛，她小的时候也怕啊，没什么丢人的……大约…… 不过，也难为他了。 明明那么怕黑，居然还一个人在完全看不清任何事物的迷宫中待了这么久。 那么现在的行为也可以理解了。 “咳……”莫忘想了想，伸出手小心地拍了拍少年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 “……”穆子瑜的背脊微微一僵，片刻后，整个人终于从持续依旧的恍惚中回过神来，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不仅暴露了自己有严重幽闭恐惧症与黑暗恐惧症的事实，还说出了那样软弱的话语，做出了这种堪称羞耻的行为，实在是……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苦笑。 如果少女此刻能看到他的容颜，想必会惊讶，因为这个笑容虽然苦涩，却比她以往所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真实得多的多。 但莫忘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兀自地轻拍着他的背，胡乱地说着安慰的话语：“只是怕黑而已，没什么了不起，我以前也怕啊，虽然现在不……不，我的意思不是那个，还是不对，人艰不拆……不，似乎不小心给拆了……qaq” “嗷~嗷~没事了~” 少年满头黑线，她这是在哄孩子吗？ “不、不然我给你唱催眠曲……不对，万一睡过去了好像就危险了……qaq”糟糕，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嗤！” 少年的轻笑声传来。 感受到他胸腔鼓动的少女僵住，同时意识到自己似乎又犯蠢了，于是她泪流满面地将人推开，抬起头来：“师兄？你恢复了？”既然能笑了，就代表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嗯，托你的福，已经完全地恢复了。”穆子瑜微笑着点了点头。 “……”错觉吗？明明师兄是在笑，她却觉得自己被讽刺了……不不不，肯定是错觉，因为，“师兄是好人！” “……”她怎么无时不刻都在发卡？ “……”糟糕，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