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陛下……”青年痛苦地闭了闭双眸，却依旧以强而有力的意志控制着自己，尽量镇定地说，“如果他不能得到重罚，则不足以震慑他人。”如果试图杀害陛下都可以逃脱惩罚，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多人燃起野心呢？反正即使这样做了也不会死，不是吗？ 他也很想拯救艾米亚，可是……他错得太离谱了。 如果仅仅只是伤害身为哥哥的他，那么艾斯特觉得自己也许会尽量将事情朝轻的方向抹去，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并不是这样简单。 艾米亚那个笨蛋接受了绝对不该接受的诱惑，做了绝对不应该做的事情！ “他做了什么？” 女孩的疑问让青年微微怔住：“当然是……”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聘用了魔王吗？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教会了魔王文字？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想要和魔王结婚？” 艾斯特简直要惊呆了，陛下这是…… “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完全是功劳吧。”女孩合上手中的书，义正词严地说，“自由生长在异界的魔王陛下，因为发动魔法阵失败，不小心流落到了这个世界，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甚至短暂失忆，也忘记了如何使用语言。是艾米亚给了她工作，又教会了她语言，并且成功地俘获了她的‘芳心’——哇，自己用这个词真恶心。”她吐了吐舌头，接着说，“然而，在婚礼上，魔王陛下因为与魔神大人的共鸣，突然恢复了记忆，继而认识到，自己曾经立下誓言——在成年之前绝不会考虑嫁给任何人，于是无奈地打断了婚礼。紧接着，被她召唤出的守护者们，因为误会了什么而对艾米亚惨下毒手，他被揍成了一个猪头，啊，真是一个凄惨的故事。” “……”青年扶额，“陛下，这是什么？” “真相啊！”莫忘在前两个字上加了着重音。 “可是……” “艾斯特，我比你更知道，艾米亚有罪；”少女微微提高音量，打断了对方的话，她说，“也知道，他应该接受惩罚；还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事情颠倒黑白，十分可耻。但是……但是我坚持自己的判断，我认为这是最好的。” “为什么您会这样想？”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青年的眼眸蓦然瞪大，寒冰样的蓝色眼眸中燃起了炙热的火光，但紧接着，他快速地将其敛去，轻声说，“陛下，您永远不会失去我。”哪怕化为亡灵，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绝不会前去魔神大人身边安息，而会执着地继续陪伴在她身边。 “你撒谎！”女孩没有发现自己的话语中有点歧义，“如果我真的处罚了艾米亚，你绝对会不再做守护者了吧？” “……”终于理解了她话语中含义的青年，有些失落，同时又有些惊讶，有些喜悦，陛下居然了解自己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一方面，你是‘罪人’艾米亚的哥哥；另一方面，你觉得事情是因自己而生。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你都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再做守护者，是这样没错吧？” “我……” “不许骗我！”女孩陡然抬高声音，气势凛然高洁，“此时此刻，我不想得到欺骗。” “……是的。”艾斯特合了合眼眸，“您说的完全正确。” “艾斯特，”女孩走近青年，突然抬起手中的书，毫不客气地砸到他脑袋上，“你才是真正的罪人啊！”说话间，她蹲□，将书丢到他的面前，“说好的‘哪怕竭尽这条生命，也必然守护在陛下的身边，助您达成心愿’呢？都是谎言吗？” “不。”青年快速地否认，“即使不再身为您的守护者，我也会……” “你还能做到什么？”女孩反问，“一个带罪的家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弟弟，和一个被剥夺了‘第一守护者’之位的哥哥。你还能为我做到什么？端茶叠被送开水吗？现在我可不缺做这种事的人。” “……” “陛下……”青年的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苦笑，“您真是……” “真是什么？犀利过头吗？是你太蠢了！”莫忘站直身体，双手叉腰说道，“太复杂的问题我不懂，但算术题还是会做的——处罚了他，你就没了，放过他，他就还在。”多简单的问题，需要想那么多吗？ “我很感激您的看重，只是……” “既然感激就报答给我看啊！还是你以为回到家后天天给我上三炷香就算报答？”有些气急的女孩索性伸出手，一把提起青年的衣领，“给我好好地承担起责任啊，你个笨蛋！每一次，每一次，都完全不和他人商量地做下决定。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牺牲很伟大？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背负了一切，其他人就会心安理得地好好活下去？你太傲慢了，艾斯特！” “傲慢……”青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得到这样的评价。 “是啊，傲慢！你不是我的奴仆吗？那就乖乖地听话！有什么资格替我下判断？！” “陛下，我只是想维持公正。”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艾斯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镇定，“艾米亚的的确确犯了罪，如果仅仅因为是我的弟弟，就可以免于惩罚，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莫忘痛苦地抓头发：“啊啊啊啊！你这个家伙怎么就固执到了这个地步啊！”完全说不通肿么破？这家伙正直过头了啊混蛋！她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看到我罔顾律法，甚至认为，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那家伙免于惩罚的话，你对于这个国家就是有害的。” “正是如此。” 女孩忍无可忍地又往他脑袋上砸了一拳头：“听我说完再接话！！！” “……” 二更 这一拳头砸出去后，莫忘觉得心头积攒的火气似乎消散了些，她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呼出，让剩余的火气跟随呼吸一起飞走。紧接着，再次说道：“说实话，艾米亚的确做了非常大的错事，但是，我觉得他最大的罪过不是伤害我，而是伤害自己的哥哥。”因为自身的经历，女孩很难谅解“伤害家人”的行为，她很清楚，被伤害的一方会有多么的痛苦。 “但是，艾斯特，你怨恨他吗？” 青年怔了怔后，诚恳地回答说：“不。”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撒谎，她一定能看出来。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这个滥好人，“八成还觉得责任完全在自己吧？没教导好他什么的，对他关心不够什么的，居然没注意到时间差太失职什么的……如果，”女孩提出了一个假设，“我是说如果，他只做了‘伤害你’这样一件错事，而且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知晓，你会原谅他并为他隐瞒吗？” “……” 无需等待，女孩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答案：“一定会吧。”她摊了摊手，“我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既然他都可以原谅自己的弟弟，她为什么做不到？ “可是……” “从头到尾，他真正伤害到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吧？”莫忘的表情严肃起来，她认真地说，“如果他还严重伤害到了其他人，我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但事实上，我们两个就是倒霉的被害者，既然你可以原谅他，我为什么不可以？至于影响，只要我们不把真相说出去，谁会知道呢？” 不等对方回答，她接着说：“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但是，我觉得，最大的罪人不是他，而是诱惑怂恿他的人。如果处罚了艾米亚，又失去了你，简直就像是满足了他们一样，这种输了的感觉会让我非常非常不痛快！” “……”这个理由…… “哼！”女孩轻哼了声，“反正我是魔王陛下，有任性的权利吧？说？有没有！” “……有。”明明刚才还一本正经气势十足，怎么突然就…… “那事情就这样定了！”莫忘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拍了拍自家守护者的脑袋，“敢反对的话，哭给你看！” 青年不禁无语，不可否认，这还真是强而有力的威胁——他真的会害怕看到她哭。 “咦？”女孩的手突然在青年的脑袋上仔细摸了把，“奇怪，怎么有个yingying的……包？哪来的？” “因为小小姐陛下您刚才拿书砸了艾斯特前辈的头啊！” “啊？是、是这样吗？” “呵呵呵呵，艾斯特，你也有今天，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了吗？！” “不，这和格瑞斯前辈你没关系吧？” “赛恩，闭嘴！” “来吧，艾斯特，我帮你治疗。” “玛尔德……”面瘫青年头挂黑线地注视着从书架后冒出的三人，“为什么你们会在？” “当然是因为商量事情啊！” “呵呵呵呵，艾斯特你真是蠢爆了，果然我才是最强的！” “不，这和格瑞斯前辈你真的没关系吧？” “赛恩，闭嘴！” “艾斯特，不要躲，让我摸摸头治疗。” 艾斯特：“……”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混乱的状况？ 无奈间，他看向女孩，发现对方正朝他眨了眨眼睛，而后竖起了个可爱的拇指，好像在说“笨蛋！不和其他人商量好，怎么来说服你啊？”，明明刚才听他提起艾米亚的时候摆出一副吃惊的脸，结果……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吗？真不愧是陛下。不知怎么的，青年想到了相识最初那个总用怯怯目光看着他仿佛非常害怕的女孩，那个会因为家人的无视而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泣的女孩，那个…… ——不知不觉间，陛下真的是成长了很多啊。 艾斯特不禁想起母亲曾对他说过的话：“我亲爱的艾斯特，你一直这么成熟可靠，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轻视任何女人，因为她们远比你所想的要坚强地多，也成长迅速地多。不仔细注视的话，也许某一天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丢下，而对方也已经走到了很远很远、很难追上的地方。” 现在想来，她虽然不负责任，却是那样睿智。 ——所以，从此以后也依旧让我好好地注视着您吧，陛下。 “成功捕捉！”一双手牢牢地抓住青年的脑袋，有着浅青发色的青年勾了勾嘴角，低声对自己的老朋友说，“艾斯特，只把目光投注到他人身上，自己就会不小心掉进沟里哦。” “……” “不过，”玛尔德戳了戳艾斯特头上的大包，“你这个早就已经掉进沟里的人，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吧？” 艾斯特：“……”有这样的朋友到底是应该觉得幸运，还是觉得担忧呢？ 总而言之，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的顺利。 其余三位守护者对于“艾米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意见，大概就是—— 格瑞斯：“哼，就是那个被我打败的小白脸吗？艾斯特的弟弟果然和他一样废柴。” 莫忘：“……”重点歪啦！ 赛恩：“哈哈哈，我记得当时狠击了他的肋骨，不知道断了没，早知道那是艾斯特前辈的弟弟就不下那么重的手了。” 莫忘：“……”他是真的不知道吗？而且……天然呆切开果然都是黑的！ 玛尔德：“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莫忘：“……”是啊，他晕过去了嘛！ 所以，艾米亚就这样捡了一条狗命，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而剩下的知情者唯有勇者大人和他的小伙伴们了，但是，他们似乎没兴趣管这些闲事。勇者大人正忙着备课以帮自家小青梅疯狂补习，白猫布拉德忙着缠艾斯特，白狗萨卡缩在王宫的厨膳间里蹭吃蹭喝就不肯走，白鼠尼兹正在默默地使用能力复制粘贴王宫图书馆中的典籍，而“疯狂的小鸟”金毛尤雅不知怎么的与赛恩这只金毛看对了眼，两个人成天到处斗殴，据说艾斯特看到维修报告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拔出剑把一人一鸟冰封了整整一天！ 而在几天后，随着女孩的补习画上句点，她回那个世界的日期也要到了。 在那之前，莫忘得知了一件事——艾米亚想要见她。 思考了片刻后，她答应了下来，反正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应该不至于再伤害她，再说……真打起来，近身战的话，身为魔法师的他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大概是因为登基或是别的缘故，她的自带魔法居然全部被提升到了中级，简直是个奇迹——其实本身某一项是有可能升到高级的，可惜她在艾米亚的事上撒了个巨大的谎，于是魔力值被扣的“哗啦啦”，啊，真是让人忧伤！ 敏捷和体质姑且不提，力量加成可真把她吓到了。 只是轻轻放下茶杯结果把桌子捶碎……然后地板也裂了，她和桌子碎片一起掉入下层什么的……啊啊啊！那种可怕的经历绝对不要再回想！ 现在想来，之前砸艾斯特的头真是太冒失了，万一不小心开了他的瓢……她不要做杀人凶手啊喂！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她已经能和以前一样好好地掌控住力气。 呵呵呵呵呵，希望艾米亚那家伙足够乖，否则……咳，那个蠢蛋被揍伤后，女孩已经偷偷地和其他人商量过关于他的事，所以青年是以“因为受伤所以需要静养”的原因被留在了王宫之中。 他所住的房中遍布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隐形禁锢魔法阵，而房间的左右两边分别是赛恩与玛尔德在居住——与需要处理家中事物的艾斯特与格瑞斯不同，他们不是家主，没有担负那么多的责任，顶多回去看看亲人再小聚一下，除此之外可以尽情地在王宫中享受“幸福时光”。 谢绝了其他人的陪同，女孩毫无怯意地走进了艾米亚的房间。 因为房间中所有魔法阵都对其无条件开放的缘故，她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就走到对方的床边。莫忘虽然看不到，却清楚地知道，地板上印刻着一只巨大的红色魔法阵，它是由三十多个小型魔法阵连接而成的。而青年的脖上也戴着一条银色的项链。她听布置这个的格瑞斯说过，一旦艾米亚有任何想要逃跑的迹象，屋中的套环魔法阵便会同时发动，与此同时，他脖上的锁链也会现出原形，将其牢牢地束缚住，除非砍断脖子，否则没有任何离开此地的方法。 见莫忘进来，静坐在床上的青年，开口说：“你来了？” “嗯。”女孩点了点头，“身体怎么样了？” “除了肋骨还有点疼，其余都没什么大碍。” 莫忘：“……”喂喂，赛恩那家伙到底是下了怎样的黑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