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因常年病弱又不出屋子,他的脸色虽白,但却是十分明显的病态之白,在加上他红的唇和金褐色的眼睛,将他整个人衬得有些怪异,好似他不是活在世上的人。 温琤走过去,坐在了方凳上,“最近感觉怎么样?” 萧寻笑了笑,“比之前好多了。” 靠近了,就会察觉出,他呼吸羸弱。 温琤也是自那次事件之后,对这个孩子便很怜惜,人都说长嫂如母,前世时先后先帝去了之后,她在萧寻身上也是cao心了不少。她瞧了瞧他金褐色的眼睛,心下忍不住一叹,“最近能下地走了吗?要是可以走动的话,就不要整天在床上待着了,让宫人扶着你在殿里走上一圈,对身子也是有好处的。” 他金褐色的眸子浮上更多的笑容,“有了嫂子这句话,我就能安心下床了。” 眸子的颜色,在他九岁之前,是他们一样,是黑色的。不知在蛮族经历了什么,许是因毒药所致,萧寻的眸色成了现在的金褐色。 温琤点点头,招来了后头跟着的十二,十二提着食盒,打开了盒盖,温琤取出里面一碟红豆糕,笑着说:“这些都是一些小吃食,你饿的时候就用一些。”将碟子搁回了食盒里,“最近食欲怎么样?” “还如以前一样。”萧寻说:“劳嫂子费心了。” 温琤颔了下首,问他,“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萧寻歉意的摇摇头。 温琤见他脸上已经有了疲倦之色,也不好过多打扰他,交代了他几句话后,就带着宫人离开了。 出了太和宫的门,十二跟在她身边蹙眉叹气,“瑞王多好的一个孩子,不曾想会变成现在这样。” 温琤也叹了一口气,并未说话。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照顾好他了。 “娘娘,要不要把杨淑仪来太和宫的事给阻下来。”十一低声问她。 她摇了摇头,十一又说:“可要是杨淑仪对瑞王暗中出手……” “她没这个胆子。”温琤沉声。 虽说过要照顾他,但温琤却并不打算护他周全,若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她是打算能用就用。毕竟,她不是善类,她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利用除了萧澈之外的所有人。 温琤回到凤栖宫时,被守门的太监告知,萧澈过来了好些时间了。 萧澈着了一声华美的明黄服饰,带着一身的华贵之姿,他抬眼看见温琤进来,脸上表情就柔了下来。温琤走过去,瞧着堆了满桌的折子,道:“怎么回事?是把折子搬到我这里来了?” 十一奉上了新煮的柚子花茶搁在了桌上,随后就领着宫人退了下去。 “嗯,那群女人几乎是一个接一个的过来,我有些懒得应付了,就差人搬了折子过来你这儿了。剩下的折子就在你这里批了,也省的被那群女人sao扰。”他拉了温琤过来,“你刚才是去五弟那里了?” 温琤坐在了他腿上,瞧了一眼眼前折子的内容,点头说:“过去给五弟送了一些吃食。” 萧澈搁下手里朱笔,眉宇间浮上一丝愁色,知道他是担心萧寻,她便说到:“你不要担心,五弟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好好养着的话,会有好的那一天。” 他握住她的手,“你说的没错。”语气颇为沉重。 ☆、9找茬 萧澈虽是搬到了凤栖宫来批阅奏折,但也抵挡不住那一群如狼似虎力求博上位的宫妃的热情。 诸妃陆陆续续的往凤栖宫跑,送糕点,送汤水,送药膳。聪明点的直接把食盒交给宫人,自己不会进去;不聪明的就想着进凤栖宫,亲自把食盒送到陛下面前。 也不想想,这里是凤栖宫,居然想着在皇后面前给陛下献媚,这简直就是活腻了!皇后给了你一点颜色,你就敢蹬鼻子上脸?!所以,凡是聪明人,绝对不会进去凤栖宫的。 任修仪手里拎着食盒,忍下心里的不快,笑吟吟的对着金宝说:“金公公,你这是不让我进去了。” 金宝摆足了架势,“陛下正在殿里批阅奏折,任修仪请回吧,把食盒交给奴才就是了。” 任修仪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她对金宝讲道理,“金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吸了一口气,“陛下在宣政殿时,我们都能进去,怎么陛下一到凤栖宫,我们就不能进去了!” “你把我们拦在外面,就不怕有人说你什么,说皇后娘娘什么吗!” “任修仪,注意你的言辞!”金宝毫不惧怕,直面反击,“这里是凤栖宫,岂容你大呼小叫!皇后娘娘岂是你能议论之人,你简直是大不敬!”气势满满,足足压了任修仪一头。 任修仪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但却瞪着眼睛和他辩驳,“我看大不敬的是你!皇后娘娘贤良淑德,万不会把我们拦在外面,你一介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敢把主子拦在外面不让进!” 金宝眯眼扬唇,笑的有些嚣张,“奴才的主子是皇后娘娘,不是你。”看着任修仪,“陛下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你非但不知道安静,还在外面大吵大闹,非要进去,你说说,你是何居心?是要进去到皇后娘娘面前显摆,还是进去打扰陛下处理政务。” 任修仪再一次被压的说不出话来,急红了脸,瞪着金宝,“我jiejie做了东西差我来送,我当然要送到陛下跟前去!”她不过十五岁,性子急躁起来,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连形象都不会顾,甚至都会忘了自己现在是宫里的妃子,还当自己是江太妃跟前得宠的小丫鬟。随便训斥一个下人,不是什么大事。 金宝与她年龄相当,却比任修仪足足多了一倍的气势,他言语清晰,理智清明,断然不会出现任修仪这般急的面红耳赤的样子。金宝眯着眼睛笑,“任修仪与任妃姐妹情深,可奴才不能坏了规矩,你把这食盒交给奴才,奴才还能给你吃了不成?” 任修仪说不过他,急的跳脚,嘴里刚道出一声“你”来,就被一道带了几分严厉的柔和之声打断,“meimei!” 是任妃。 任妃快步走过来,拉了任修仪在后,对着金宝赔礼道歉,“金公公,真是对不住,我meimei她年龄小,不懂事,你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金宝对着任妃打了一千,脸上带着笑,“怎么会,任妃言重了。” 任妃笑了一笑,诚意很足,“还望公公看在任修仪年龄小的份上,多替她美言几句。”任修仪这一闹肯定会让皇帝皇后知道,瞒是瞒不住的,只能靠别人替她辩解几句。 金宝说:“任妃放心,奴才晓得。” 任妃对着金宝做足了低姿态,可是心疼坏了任修仪,她心里火气更大,满脸的不甘和怒色,差点就没忍住上去打金宝,明明是个奴才,却傲的跟个主子似得!早晚有他倒霉的一天!任修仪咽下口气,愤愤的想着。 任妃转过身,去拿任修仪提着的食盒,任修仪惊的一怔,十分不甘心的看着她,“jiejie……”握紧了食盒,不愿意给她。 “闭嘴!”任妃神色严厉,将任修仪手里的食盒抢了过去,她转过身,已经又是一副温柔婉约的模样,“公公,这食盒还是拜托你给陛下送进去。” 金宝接过了食盒,“奴才晓得。” 任妃又谢了金宝一句,这才拉着怒气冲冲的任修仪离开了凤栖宫门前。金宝站在长廊台阶上,看着下面走的别别扭扭的任氏姐妹,不屑的哼笑出来。 任修仪被任妃拉着走了好远,宫人都被她们甩在了后面。任修仪心里有气,不愿意搭理任妃,她拉着张脸,一手甩开了任妃,“jiejie你做什么!凭什么要给那个奴才低头!我有哪里做错了,难道凤栖宫还不能进了不成!”柳眉倒竖,满满的不满和不甘心。 任妃皱着眉头,责问她,“你为什么拿了我做的糕点擅自一人就跑了出来,你问过我了没有!” 任修仪眼睛闪了一下,心虚了几分,嘴硬,“jiejie你做糕点不就是要给陛下的吗!我替jiejie送过去怎么了!我做错了不成!” 任妃这下真被她气着了,“艾草!我是怎么给你说的,让你不要去招惹皇后,你拿了糕点去送,送也就送了,可你怎么能和金公公起争执!你……” “是金公公他不对在先!”任修仪高细着声音反驳,“我要把糕点送到陛下跟前怎么了!碍着他什么事了!他进去通报一声不就得了,凭什么把我拦在外面!”气势汹汹,“就因为他是皇后的奴才,所以他才能这么嚣张么!他眼里还有没有陛下,有没有这个皇宫,有没有我们这些主子!” “啪”的一声,打断了任修仪滔滔不绝的不满之声,任修仪捂着脸,眼角含泪,看着眼前咬着唇,双眼含泪女人,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你……你打我……” 任妃手哆嗦着,张了张嘴,“艾草,jiejie不是有意的。”往前走去。 任修仪捂着脸,泪流满面,看着任妃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打我……”她摇着头,往后退,“我这都不是为了你吗!你居然打我!”她哭着睁大了眼睛,“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委屈之感喷薄而出。 “艾草!”任妃心疼不已,摇摇欲坠,她上前一步,尽量不刺激到任艾草,“艾草,你听jiejie说……你年龄小,做事冲动,jiejie不怪你,但你不能这样知道吗,你这样会被陛下厌烦了去,也会碍着皇后娘娘的眼……”再上前一步,眼里落泪,“艾草,jiejie都是为了你好,你好好听jiejie说……jiejie总不会害你的……” 任修仪跺脚,怒喊:“我不听我不听!”她怒瞪着她,红着眼睛,“我不听!我什么都不听!”话落,就转身跑开,任妃大惊,朝她追去,“艾草,艾草……啊……”被伸出花栏的藤条勾了脚,摔倒在地,任妃痛呼一声,栽倒在地,额头磕到了路旁岩石上,见了红。 任艾草一路跑开,即使是听见后面声音,也没回头看一眼。任妃强撑着抬起头来,血流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血红一片,瞧见血色里跑开的那个身影,任妃动了动嘴,晕厥了去。 外头任家两姐妹闹的再厉害也影响不了凤栖宫里头的一片安逸。 温琤拿着折子,沉着脸色,“江南那里残留的前朝余党,我觉得可以派傅云熙去镇压。” 萧澈扫了一眼案上一字摆开的折子,眉目间一片深沉之色,“都是推荐的四弟。” 温琤微怔,便道:“毕竟四弟的功勋摆在那里,诸位大臣推荐他,也是不奇怪的。”一顿,“而且,四弟确实是最佳人员。” 萧澈的手搁在一封折子上,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折子,“你说的对,四弟确实是最佳人员。” “但是,不能让他去。”萧澈看向温琤,双眼凝色,带了一丝淡淡的肃穆之意,“防患于未然,绝对不能给他有机可乘的机会。” 温琤点头,颔首,“没错。”她低了声音,“是要打算把四弟控制在京城里吗?” 他摇摇头,缓缓道:“以四弟的聪明,若是我们将他控制在京城,他早晚有一天会察觉的。” 她不置可否,愈发沉了神色。 “那这次江南一事,就派萧轩过去。”温琤言道,“左右也只有他是最佳人选,若是我们不派他,他会不会起疑?将傅云熙一道也派过去,有个人跟着,也好用来监视。” 萧澈端起了桌上茶盏,沉吟道:“这次,我准备让暖荣和李修一道去。” “暖荣和李修?”温琤怔了怔,“也好。”不需要再多问什么,既然萧澈已经决定好了,那她就不用再过问了。 暖荣是萧澈的meimei,名为萧暖荣,是先帝先后唯一的女儿,自小就宠的厉害。后来战事兴起,她结识了现在的驸马李修,女扮男装陪在他身边,后来恢复女身,领了一队娘子军,论起战功,萧暖荣和李修也是极其出色。这两人是萧澈的meimei和妹夫,让他们去江南镇压前朝余党,想必朝上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温琤将手里则自搁在了案上,起身帮他收拾了摆在案上的折子。 凤栖宫外,一轿辇落下,江太妃面色不虞,板着一张脸,下了轿来,她看了一眼跟在轿边低着头的任修仪,一甩袖子便傲然拾级而上,任修仪抿着唇,抬起哭的通红的双眼看了眼江太妃,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江太妃也不让通报,甚至是推了一把金宝,直接迈进了凤栖宫的大门,朝着正殿走去。 温琤正拿着一封折子看着,就听见了外头响起的脚步声,很稳却也很急,她与萧澈对视了一眼,再转眼时,就瞧见了江太妃一脸怒色的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任修仪。 温琤手里拿着折子,萧澈也渐渐凝起了神情。 “江太妃这是怎么了?好似发了好大的火,可是遇着了什么事了?”温琤这样说着,走了上去。 将太妃神色一沉,看着温琤觉得碍眼极了,顾于后面还坐着一个满面冷色的萧澈,江太妃才没有现在发作起来,她哼了一声,抓了任修仪往前推了一把,怒视着温琤,“你倒是说说艾草做什么了,你要这么对她!你还有身为一国之母的自觉吗!善妒成性,不容庶妃,你简直就是一妒妇!” ☆、10太妃 任修仪低着头,眼角又红了起来,嘤嘤哭着。再一看,她脸上还红了一片,不知是被谁打的。 萧澈神色一冷再冷,方想开口,就被温琤抢先了一步,“江太妃,这是出了何事,一上来就把任修仪推出来,还拿一国之母来压本宫,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本宫一顿好说,难道,这就是你作为太妃的自觉吗?” 江太妃端足了长辈的姿态,“你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眯眼一笑,看了眼萧澈,“正好今儿个皇帝也在,我们就把话说说清楚。”一甩袖子,坐在了惠心给她搬来的圈椅上。 “本来我以为你是想开了,所以才给了宫里妃嫔们机会,让她们去接近陛下。”江太妃手臂搭在扶手上,冷着脸,严厉着声音,“却那里知道你心思这般阴毒,什么贤惠大度,那就是你故意做出来给世人看的罢!” 温琤听了江太妃这番话,不急不躁的瞧着她,“太妃这一番话,说的净是本宫的不是,本宫倒也好奇,本宫到底哪里阴毒了。”她一手背在身后,给萧澈打了手势,让他sao安勿躁。 一口一个本宫,听的江太妃心里甚是烦躁,她冷笑,“我问你,你让宫里妃嫔做糕点给陛下送去,是因为什么?” “陛下政务繁忙,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用,本宫让诸妃做了糕点送过去,是要让她们体恤陛下的辛苦。”温琤不紧不慢的说着,自有一番威仪。 “好,就依你这么说。”江太妃沉着脸,“陛下在宣政殿时,她们来送糕点,也没说将她们拒之门外。怎么陛下一到了你这里,却是将她们拒之门外了?” “你还说不是你小肚鸡肠?趁着陛下在你这里,欲要像以前一样,将他占为己有。” 温琤一听,露出一个冤枉的表情,“江太妃这可是冤枉本宫了,本宫岂会如您想的这般。”她举了举手里的折子,“太妃不知,最近朝上事务繁多且杂,前朝余党又时不时的兴风作浪,陛下来本宫这里,是为了和本宫一起商量对策。”一顿,笑了笑,“太妃又不是不知,以前战事兴起,每次讨论战事之时,本宫也会入营相商。且父皇驾崩那时,也说了本宫可以参政,在太妃没来之前,本宫正如陛下商量着朝事。” “太妃可能会问为什么陛下会到本宫这里来,而不是本宫到宣政殿去。其实是这样的,本宫之前去太和宫探望了五弟,本宫回来时,陛下已经在这里了。”温琤笑着,转头看向萧澈,“陛下,臣妾说的可是。” 萧澈脸色冷峻,如凝了寒霜飞雪,眸色沉如古井,凝着江太妃看,好似看进她灵魂深处一般。江太妃不自觉的就被他这种目光看得浑身发冷,脸色也拉耸了一点,心里发虚,也渐渐有些没底,她听见萧澈冷然开口,“太妃今日出言辱没皇后,若到最后发现事实并不如此,就算您是长辈,也休要怪朕了。” 江太妃咽下一口口水,扯着脸冷笑,她目光一转,看了任修仪,“艾草,你说说,你在凤栖宫门前,都经历什么了。” 任修仪一怔,抽泣了几声,低着头说:“妾只不过是过来送糕点给陛下,被金公公拦在外面不说,还出口对妾不敬。”她和任妃闹了矛盾,跑开之后直接去了北院找江太妃,对着江太妃哭诉一番,就被江太妃带着来了凤栖宫,说是要给她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