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由于血眼僵尸的变异性,上魁僵尸的精神力只能达到镇压的作用,然而还未成品的半变异僵尸则不然,他们更容易控制,虞娘唤醒了他们,赋予了他们战斗力。 这些半变异的僵尸由于没有完全炼制成功,因此大多活不了太长时间,不过这没有关系,天宫那些魔众失去了血眼僵尸的帮助(猜猜是谁干的好事?),单纯以人力作战的话,半变异僵尸杀死他们犹如砍白菜,只需要很少的时间就能控制住大局。 虞娘、陈挽风和魏惜金不再攀爬悬崖峭壁,他们率领上百只自尸缸里爬出来的僵尸直接从正面登峰,遇人杀人,遇祖弑祖,一路所向披靡。 天宫的魔众们没有想到报应竟然来得这么快,那些曾被他们活活丢进炼尸水中的僵尸们带着仇恨的烈火,眨眼间将他们撕碎,以他们的鲜血祭奠自己和死去的亲人。 鲜血铺满道路,尸体匍匐在地,虞娘一身冷艳的走在最前面,陈挽风在左,魏惜金在右,陈挽风到底心软,在茅山学得都是道家思想,眼睁睁的看到这么多活人被僵尸撕碎,不由叹道:“这些人固然该死,但未必没有错杀之人,天宫在此根深蒂固,已成气候,或许有些人是迫于无奈才加入进来,这样的屠杀,未免杀戮太重了……” “矫情。”魏惜金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这么短的时间要破除“天宫”这个组织,哪有时间一一查明哪个该死哪个不该死,不管他们为什么加入进来,既然他们自己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这些魔众在山下掠人屠村的时候,可没人怜悯那些无辜的山民。” 陈挽风也知道魏惜金说的有道理,只是不忍再看,眼睛只看步梯,耳边却不断传来哀嚎和僵尸的尸吼。 “陈道长……”虞娘目视前方,她的前方是山顶,其上有一座建得颇具气概的大院,大院中心立着一座巍峨石塔,高八丈,塔体巨大,从位置和建筑上看,应该十分重要的场所。 大约虞娘也在生气,她眯眼盯着那座塔,言辞之间语气平淡,听来却如冰水一般冷,她道:“以杀止杀,非我残暴不仁,但今天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走一人,你若看不惯,大可以挥剑斩下我的头!” 她此来不为普度众生,不为救苦救难,而是为了替谢燕九报仇,所谓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或许前尘旧事陈挽风可以抛诸脑后,但她忘不了谢燕九被炼成蛊王僵尸后是如何哀求请死,也忘不了自己不得不亲手杀他之时的痛彻心扉。 陈挽风感到了虞娘的杀意,更被她的话惊了一下,因为她说中了他来魔龙山的本意,他本来就是来杀她的。 虞娘一路而来,她的后背始终对着陈挽风,但若陈挽风此刻拔剑一定无法得手,谁叫魏惜金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边呢 魏惜金也看出来虞娘和陈挽风之间生了隔阂,毕竟陈挽风自入了茅山,旁的没学会,只将臭道士的迂腐气学了个圆满,不过这对他也就更有利了。 三人各自心思,不久就到了那座大院前,这里就是所谓的“天宫”,黑袍魔众们手持武器死守大门,然而天宫有魔众,虞娘有尸群,双方一开战,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一群人和僵尸杀成一片,其中不乏有魔众用刀剑向她劈来,那些人哪是她的对手,不费一招一式就被她甩开了,她只留下其中一人,喝问道:“阴山魔尊在哪?” 她说话的时候尸气不再收敛,一瞬间眉骨突出,两道眉尾入鬓,肤色煞白赛雪,眼睛变得狭长而微微上挑,眼眸里隐隐绽放着血光,通身一股让人颤栗的邪气,因僵尸王的气势逼人,寻常人受不了被她直视的压力,那人一边指着后面那座高塔,一边颤声道:“魔尊在……在,在登天塔内。” 虞娘听完,一挥手将那人甩开了,继续朝着登天塔而去。 “登天塔”正是之前她看到的高塔,大门上挂着金漆匾额,上书“登天塔”三字,塔身乃汉白玉建造,阳光一照,竟然反射出霞光,看上去真有些琼楼仙阁的架势。 尽管这次虞娘的进攻十分突然也十分神速,但阴山魔尊这种魔头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打垮,未免也太让人失望了,毕竟他也是一位天才般的人物,而且十分的狡猾和残忍,心机更无人匹敌。 就在虞娘、陈挽风和魏惜金走近登天塔的时候,塔上最高一层中,阴山魔尊正和他的徒弟司徒曼妙在一起。 司徒曼妙上次带人去袭击尸王城,结果遇到上魁僵尸出世,弄得功亏一篑,惨败收场,幸亏她逃得及时,不然就折在了尸王城。最可惜的就是蛊王僵尸,阴山魔尊耗费了多年心血才造就了它,对它期望甚大,结果一下子死在了上魁僵尸的手上。 然而,此行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们知道上魁僵尸已经现世,蛊王僵尸虽然厉害,却不是最完美的僵尸,如果能得到上魁僵尸,那么不要说蛊王僵尸,即便是整个天宫,阴山魔尊都情愿拿来交换。 司徒曼妙盘坐在地上,她手上和脚上带着许多的铃铛,而阴山魔尊则站在她的背后。 “师父,他们进来了。”司徒曼妙一双美目紧紧闭合,黛眉轻蹙,神色肃穆。 随着她话音一落,阴山魔尊将手抚在她的肩头,道:“妙妙,这一次,如果你再失败,你该知道后果。” 司徒曼妙一震,额头上已有细细的汗珠,她用尽量坚定的声音道:“喏。” 登天塔里空荡荡的,幽暗且阴森,虞娘、陈挽风和魏惜金顺着楼梯往上爬,而这楼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不一会儿陈挽风就发现了不妥,喊停了虞娘和魏惜金,指着台阶上的一块缺口道:“你们等一下,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这个地方我们刚刚走过。” 虞娘和魏惜金都停下来盯着那个缺口,陈挽风则从兜里取出一团红线,一头交给魏惜金,道:“你们站在原地不要动。”说完,他自己则拉着线团顺着楼梯往上走,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魏惜金捏着红线的一头,用手轻轻捻了捻,突然一笑,这红绳乃是染过仔鸡血的天麻绳,专克僵尸之物,真巧。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虞娘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往回一看,果然是陈挽风上来了。 陈挽风抬头看到他们,他刚才分明往上面走,却从下面上来,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难怪他们爬了很久也到不了塔顶,原来是一直在原地打转。他这样想着,手里一松,红线落在地上,魏惜金见了也丢开了红线。 “恐怕是幻术,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位幻术高手。”魏惜金顿了顿,道:“会是他吗?” 虞娘抬头望了望深不可测的阶梯,转身来回打量二人,皱眉道:“你们一个是尸王城的城主,一个是茅山的道士,区区幻术能难倒你们?” 尸王城主微不可觉的笑了笑,只拿眼睛去瞟陈挽风。 如果是障眼法,只需要化个清明咒就够了,陈挽风看着魏惜金,却见魏惜金伸手捂住胸口耸了耸肩,故意一副虚弱的模样道:“我要保存体力,还是道长先请吧。” 这货是失血又不是胸口受伤,捂着胸口有个毛用? 明知魏惜金是故意推脱,陈挽风一心擒贼,不与他计较,立即写了一张清明咒,伸手往空中一抛,那符纸无火自燃,过了片刻化作了一道烟消散了,他才道:“我们可以走了。” 这一次,他们再上楼梯,果然没有见到之前陈挽风丢在地上的红线,可见他们之前走的并不是这条路。 过了不久,他们大约到了登天塔的半腰,楼梯突然就到了尽头,尽头是一个极大的房间,房间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幔遮住,显得非常暗。 叮铃叮铃—— 有声音响起,虞娘和陈、魏二人人往上面一看,发现这房间的房梁上如蜘蛛网一般盘了许多细细的丝线,而每一条丝线上面都悬挂着许多的铃铛,因为丝线透明而铃铛是黑色,故而他们刚刚没有擦觉。 叮铃叮铃—— 许多铃声响起,声音清脆悦耳,然而这个房间没有打开的窗户,自然也就没有风进来,那么铃铛为何会响起来呢? “这些铃铛……”魏惜金面色一变,喝道:“快退!” 虞娘和陈挽风闻言,立即随他后退,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上来的那座楼梯消失了! 怎么可能?! “我们闯进了……闯进了……”魏惜金话说了一半,然后嗓子仿佛被鬼掐住了一般说出话来了。 从虞娘和陈挽风的视野看,抓住魏惜金喉咙的是他自己的手,他正瞪着眼抓着自己的喉咙,面色涨成了紫色,看上去就像是要掐死自己一样! 虞娘连忙去抠开他的手指,陈挽风和她一左一右的拉开魏惜金的双手。 “他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陈挽风忙道:“你按住他,待我化一张驱邪符给他……” “来不及了……你们看。”魏惜金茫然的盯着上方。 不论任何时候,魏城主都能保持他的风(装)度(哔——),即便赴死也能慷慨以赴,所以他们都没见过他脸色这样差。 顺着他的话,虞娘和陈挽风往上面看,只看到许多许多的铃铛在晃动,整个房间弥漫着细细的嗡鸣声,更加奇异的是,那些铃铛里有粘稠的液体滴下来,其中一滴滴在了虞娘的手背上。 是血? 是的,许多血,仿佛源源不竭一般的从无数的铃铛里面流了出来,流满了地板,很快漫过了他们的脚背。 “血里面有东西!”虞娘眼尖,看到一团东西在动,眨个眼就不见了。 这个房间阴森幽暗,陈挽风看不清,连忙用七星剑在身边扎来扎去。 等他扎了半天,回头去看虞娘,突然一愣,只见虞娘扶着魏惜金,一人一尸面向他,他们的背后各自缓缓探出一双大钳子,仿佛有什么巨大的虫子爬在了他们背上,他胆战心惊的指着虞娘道:“你们……你们背上有东西!” 什么?虞娘毫无感觉,连忙去抓自己的后背,可什么都抓不到,她把背对着陈挽风,急道:“你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刚刚他明明看到她背后有“东西”,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那“东西”就不见了,实在匪夷所思。 “消失了……”陈挽风确定自己刚刚没有看错。 虞娘闻言又去魏惜金的背上找,魏惜金的后背上也没有任何东西。 “一定还是幻术,就跟我们之前看到的一样,等我化一张符,我的符……我的符呢?”陈挽风晃过神来,自从进了这个房间所发生的事都太匪夷所思,极有可能是中了对方的幻术,他忙在自己身上找符,却发现身上的符纸和法器全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陈挽风焦急的抬起头,又发现面前的虞娘和魏惜金也都消失了,甚至他已经不在那个房间了。 陈挽风站在茅山半腰,山顶上一片火光,四周弥漫着一股血腥,他的面前却有两个人影在搏斗,一个是穿着黑袍的虞娘,另外一个则是……他自己。 再一次看到这一幕,这依旧是他的恶梦,这个恶梦里,他乞求虞娘放弃,而尸化的虞娘用利爪抓破了他的肚子,从里面掏出了一把肠子。 陈挽风一痛,低头一看,自己的肚子也破了,肠子都流了出来,他捧着跪在地上抽搐,仿佛刚才那一击是真真切切的伤在了他身上。 恶梦,每个人都有恶梦,陈挽风失去了所有记忆,如今真正能困住他,让他害怕恐惧的,唯有玄冥童子带他看到的“未来”,而现在他再次来到了这个恶梦一般的“未来”。 在心底,有个声音对他道—— 他们都死了,你的师叔们死了,师兄师弟们死了,他们都被“她”杀了,你为什么没有杀“她”? 如果“她”死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明明知道后果是什么,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是你害死大家的! 你是凶手—— “不——”陈挽风躺在血泊歇斯底里的嘶吼:“不——” 恶梦藏在每个人心底的最深处,它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一个人长大,如果说魏惜金也有恶梦,那一定是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种下了。 魏惜金发现自己站在尸王城的城楼上,准确来说,他是站在石柱的后面,外面有一个男子正在掐死一个年幼的男孩。 他扶着柱子,探出身子怔怔的看着那个男人,他和他记忆中的一样英俊而强壮,他是……他的父亲? 小时候,魏惜金最崇敬他的父亲,最爱他的母亲,所以当他的父亲用有力的双手箍住他细细的脖子的时候,他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仿佛只能迎接自己的宿命。 “儿子,爹不能让你变成那种怪物,魏家的人就算是死也要堂堂正正的离开……” 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使力,却在这时一个白衣少妇突然出现,尖叫着冲上去分开他们。 魏惜金看着这一幕,他从未如此清楚的看到当时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出现了转化的预兆,正处在高热之中,就像现在倒在台阶下的孩子那样,睁着朦胧的双眼,无助的看着一切的发生。 白衣少妇就是他的娘,一如记忆中的年轻美丽,她护着儿子,与丈夫发生争执,然后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魏惜金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他的父亲盛怒之下,转而杀向自己,接着他的母亲就扑了过来,死在了他的面前。 如此撕心裂肺的记忆,原本没有回味的余地。 魏惜金抽了口气,一切都按照记忆中那样发生了,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扶着石柱的手指忍不住颤了颤,而下一秒,他就飞快从后面冲了出来,当他扑向对白衣少妇拔刀相向的男子时,突然他们都消失了,没有男子,没有白衣少妇,没有孩子,却只有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 扇子穿着那天的嫁衣站在他面前,她受伤了,面色苍白望着他,如小猫一般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惜金——”说完身体就倒了下来。 魏惜金下意识的箭步上前将她扶住,错愕的看着她。 扇子倒在他的怀中,胸口漫出鲜血,绽放如花,她面色苍白的凝望着他道:“惜金……为什么每个爱你的人,最后都会为你而死?” “你……说什么?”魏惜金惊讶的望着扇子。 “你说的没错,如果我早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不会喜欢你了……这是诅咒,每个爱你的人都会因你而死,我是被你害死的!” 虽然有短暂的错愕,但魏惜金听到这话,反而情绪恢复了平静,他望着怀里的扇子,喃喃道:“是的。” “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那么孤独……即便你得到了尸王城,可谁能分享你的悲伤,谁又能分享你的喜悦?你真可怜……” 扇子的话几乎触动了魏惜金的心扉,他的母亲死了,他的父亲恨他,他暗算了他的父亲得到了尸王城,然后用最讽刺的方法折磨这个男人,而结果是,他除了一座城,还是什么都没有。 “……是的。” “你是一个怪物。”扇子嘶哑着嗓音,怜悯的看着魏惜金道:“你活着没有任何人爱你,死去亦没有任何人会为你悲伤,为什么死的是我不是你……我好后悔,死的明明应该是你。” 魏惜金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被触怒,相反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他温柔的望着她,道:“是的……你说的都是对的,为此我深表遗憾。” “你——”这回轮到扇子惊愕了,因为她完全没看到魏惜金有任何的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