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
既然是天子手中的刀,就该听命行事。 否则,只有刀断人亡的下场。 这封奏疏会造成何种影响,孟清和早已料到。 在上疏之前,孟清和也曾犹豫过,沈瑄不在身边,更是没人可以商量。是道衍的告诫,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既然要搏一把,就不能继续瞻前顾后。 再者说,给天子通个气,算是提前报备,也是为今后要做的事铺路。 孟十二郎雄心万丈,大有举起长刀,挥斥方遒的精神。 护卫在侧的高福本想提醒一句,前边的路不太好走,伯爷是否换乘马车? 看着自我陶醉中的孟伯爷,高千户琢磨半晌,最终选择了沉默是金。 永乐二年七月甲辰,天子下令,兵部职方清吏司重订北疆各边镇卫所舆图,并令福建泉州市舶司派熟悉海图之人进京听用。 新科进士及朝中各部,有爱好航海者,或对绘制舆图有经验者,可自荐。经吏部勘察,可用者,当即授官。 同时,永乐帝正式颁诏,钦天监择吉日,以内侍监总管太监郑和为领队,率海船百二十余,下东洋各国,宣沐天恩。 此令一出,朝廷又是一场地震。 下东洋,宣国威,给诸番邦以震慑,这是好事。 但是,领队是太监,副领队也是太监,武官不论,随行文官都被安排到打酱油的位置,这说得过去吗? 解缙等人知晓了朝中的消息,同样很有意见,无奈出不了翰林院,又有道衍监工,委实无暇上疏禀明天子,只能一边在心中抽道衍鞋底,一边翻阅资料,继续修书。 在京的宁王世子和周王世子都给老爹写信,将天子要派船队下东洋的情况一一报告。 宁王和周王的反应不尽相同,宁王更多考虑此举的军事意义,周王却打着盘算,是不是也能派人跟船,趁机大赚一笔。 虽说藩王有封地有俸禄,温饱之外,进一步丰富物质生活,朱老四的兄弟们就需要自己想办法,同胞兄弟也是一样。 加重税收不可行,有兄弟试过,直接被骂得一脑门冷汗。 霸占农田,与民争利更加不行。皇位上坐的可是朱老四,此举纯属找骂,说不定还是找打。 跟着下东洋的船队倒买倒卖……咳,同番邦互通一下有无,此举应该没有问题。算是打了太祖成法的擦边球,哪怕被骂一顿,实惠却能到手。 打定主意,周王当即给天子上表,各种赞扬下东洋的好处,并认为船队的规模太小,应该增加数量。至于以内官为领队,武官为主力,文官打酱油,周王也表示支持。 和番邦打交道,之乎者也没多大用处,厚下脸皮,用拳头说话才是正途。 接到周王的上表,朱棣很是感动。 这才是亲兄弟! 周王请求派人随行?准了! 只不过,人员的政治面貌必须经锦衣卫审查,没有问题,才准许登船。下东洋期间,干粮自备,和番邦互通有无之时,要抽—出三成的利润,作为船费。 接到回信,周王磨牙。 人员,干粮,货物都是自备,不过是搭个顺风船,就要给出三成的利润,黑,简直是黑得不能再黑! 果然是天家无情! 再不情愿,周王也不得不咬牙答应下来,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况且,比起预估的利润,这些付出也算值得。 不过,如果让他知道是谁给天子出的主意,绝对要大巴掌招呼几下,三成,rou疼啊! 行到河间府的孟十二郎突然打个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着凉了?应该没有。 难不成是国公爷想他了? 恩,有这可能。 斟酌片刻,孟十二郎决定,回大宁之前,先绕路,去北京。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波 坐在行后军都督府二堂内,看着堆积如山的公文,孟清和很是无语。 兴冲冲来见国公爷,却扑了个空。 边军急报,宣府,开平等要冲之地发现小股的鞑子骑兵,沈瑄带兵巡视边塞,前日刚离开,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定国公不在,广平侯袁容再次一肩挑起两人的工作,吃住都在衙门。永安公主再不满也没办法,老爹远在南京,想哭也没地哭去,写信抱怨一下,老爹开不开恩,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汉王,赵王都被封在了北边,建造王府,选拔王府护卫,安置王府官属,调拨粮草,都要经北京行部和行后军都督府。 事情太多,不只袁容有过劳死的风险,行后军都督府上下也是日夜连轴转,一天能睡上两个时辰都是奢侈。 袁容很怀疑,定国公是嫌麻烦,以巡视边塞的名义溜号。不然的话,宣府总兵和副总兵都是靖难功臣,武力值非同一般,开平卫指挥使也是沙场悍将,久经战阵,不过是几股流窜的鞑子游骑,需要北京镇守,行后军都督府都督亲自出马? 挂着两个黑眼圈,袁容一边翻阅公文一边磨牙,头顶笼罩着一团黑云,随时可能电闪雷鸣。 礼貌拜会过袁容,孟清和打算即刻启程。 沈瑄不在,继续留在这里,随时有被抓壮丁的风险,还是尽快返回大宁为好。 况且,依沈瑄的性格,绝不会借口兵事推脱责任。能让他推开公务,率兵赶往边塞,绝不是几股鞑子游骑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孟清和再也坐不住了。 大宁同样是边防要冲,即使有重建的朵颜三卫,依旧不能让人完全放心。外援终归是外援,万一鞑靼大举进犯,兀良哈会不会趁机浑水摸鱼,谁也不敢保证。 皇帝不在北边,能震慑这些蒙古骑兵的武将并不多。朱高煦和朱高燧倒是能起一定作用,孟清和却不敢冒险。万一两人有个差错,边关守将都要被问罪。 沈瑄八成也是想到这点,才丢下公务,亲自带兵前往开平卫。 有他在,即使鞑靼会来,兀良哈也不敢轻动。 杀神之名绝不是白叫的。 脑子飞速转动,旖旎的心思都被抛开。如果鞑子真要来,必须提前做好防备。 城池,地堡,瞭望墩台,新铸的城防火炮,新调的边军,都要重做布置。 “卑职尚有要事,就此告辞!” 孟清和转身想走,却被袁容从身后一把扣住肩膀。 转头,袁驸马的表情很是哀怨。 孟清和打了哆嗦,不能心软,坚决不能!大宁还有一堆事情等着自己,若是被留下,有九成以上的可能会被埋在公文里出不来了。 “兴宁伯不能留下帮忙?” “卑职实是有要事在身,还请广平侯原谅则个。” 或许是袁驸马的表情委实太过可怜,孟清和眼珠子转了转,拿起笔,铺开纸张,挥笔写下了几条加快工作效率,顺便为袁驸马减负的建议。 随后,又道出天子即将派船队下东洋的消息。如果袁驸马有意,可上表,请派人随船,到东洋各国见识一下风土人情,顺便带回些土特产,转手就能赚一笔。 以袁容驸马都尉的身份,想必天子会乐于行个方便。 如果天子不批准,也无碍。朝廷造海船,袁容曾实名出资,都在朱棣的小册子上记着。如果船队在东洋有所收获,也能按出资比例分东西分钱。当然,所得定然没有派人随行来得多。 “兴宁伯此话当真?” “卑职还会骗侯爷不成?” 一番话说得袁容两眼放光,瞬间忘记了堆在桌上的公文。 半个时辰后,孟清和走出行后军都督府,长出一口气,擦擦汗,总算成功脱身。 他是大宁镇守不假,却也是行后军都督府同知,袁容是他的上司,如果袁容不肯放人,还真没太好的办法。 该庆幸财帛动人心? 孟清和摇摇头,从亲卫手中接过马缰,跃身上马。 本想得空回孟家屯一趟,如今看来,也是不成了。 “高福。” “卑职在。” “你带上一队人,将这几车粮食,香料和布帛送回孟家屯。这箱宝钞送到我家,还有这封信,也一并送去。” “是。” “我带人回大宁,你随后赶上即可。” “卑职领命。” 高福点出前往孟家屯的军汉,套上马车离开。 马千户上前一步,低声同孟清和说了几句话,孟清和点头,“我知道了,这事你和高福做的对。” 原来,在孟清和同袁容谈话期间,搭伙同行的流官陆续告辞离开,有人感谢兴宁伯一路相助,留下了谢礼,马千户和高千户以孟清和不在,不敢擅自做主为由,一律婉拒,但也将这些流官的名字记下,言会告知孟清和。 从人情往来讲,收下这些谢礼未尝不可。但考虑到同行的锦衣卫,还是谨慎些好。 许流官同行,互相行个方便,任谁都手不出什么。收下对方的谢礼,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捏紧了马鞭,孟清和咬牙,为不落人口实,连车费都免了,如此清正廉洁,他容易吗? 孟清和离开后,袁容当即召集行后军都督府上下,按照孟清和留下的建议,重新安排工作,专人专项,部门里的都事,文书,小吏全部分配到位,再不会出现分工不明确,忙起来一团乱的情况。 袁容特命一名都事和两名文书分拣公文,按列出的条项分类,急件先处理,其余摘取主要内容,贴上条子,更是一目了然。 试行两日,果真工作效率大幅度提高,袁容抽空回家和永安公主共聚晚餐,将孟清和告知他的下东洋一事讲给了公主。 听罢,永安公主眼睛也亮了,不由得赞一声,“先时还不觉得,如今再看,兴宁伯果真是个厚道人。“能得永安公主这句夸赞,对孟清和来说,当是意外之喜。 身为永乐帝和徐皇后的嫡长女,永安公主在皇室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能得了她的好,可是相当不容易。 既然袁容不会再忙得走路发飘,有过劳死的风险,永安公主自然不会再向老爹抱怨沈瑄的消极怠工。 连续数日没收到长女的来信,永乐帝还觉得奇怪,等锦衣卫的密报和袁容的上疏送到,才恍然大悟。 抚过下巴上的短髭,赞许点头,到底是大和尚的徒弟。 不过,此事不能明赏,暂时记下,留待日后再行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