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节
陆文龙看了只觉得这是个举手等着上铐子的晦气动作，很不以为然，心中更是在腹诽：“一点不押韵，特别是最后一句！” 可自己却不情不愿的也打算跟着半蹲下来装个样子。 因为连尊尼和那个拍照的家伙都听了荀老头最后两句，立刻毫不犹豫的就跪下了，还是双膝跪地那种！ 咦？陆文龙立刻就跳过去拿过人家的相机：“我帮你们拍照！” 他才不跪呢！ 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不久留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不久留 只是当陆文龙的相机咔嚓咔嚓的照了几张，重新抬起头看向荀老头前面的时候，突然就给吓了一跳！ 那横跨的木长廊上站满了人！ 陆文龙还是太年轻了…… 他以为袍哥就真的好像荀老头的智堂一样，在渝庆只有那么一点苟延喘息的地盘，那么蜀都也好不了哪里去。 他不懂得一个千百年来成为省城或者都城的城市能够拥有的底蕴，也不能理解蜀都这种平原城市，拥有众多的周边卫星城市，这样的城市架构让哥老会拥有了无与伦比的生存土壤，这是渝庆那个码头城市，没有纵深空间的城市，永远不具备的优势！ 任何政治运动，在蜀都这个有点奇特的城市看来，都是一场戏，乐呵呵的参与其中，热情的表演一场，但是回过头自己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永远都有自己的生活模式，永远都把袍哥文化深入到生活中的每个角落。 这边从来都没有被完全扑灭过！ 只是好多年都没有人这样回来拜码头了，还是烧一炷香的智堂人！ 所有住在这个“荩忠堂”的人，全都出来了，高高的站在那个长廊上，一起带着惊讶而缅怀的目光看着下面！ 男女老少都有…… 陆文龙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他也不愿意自己的师父给任何人下跪，就伸手拉起了荀老头，仰头朗声：“我是智堂的小字辈，我师父已经岁数这么大了，就没有个礼数送个椅子板凳来坐，端杯茶么？！” 荀老头惊讶了一下，侧头看自己的徒弟，似乎这一刻，他才真的认识到自己这个徒弟身上有种什么跟自己不一样的气派，为什么自己穷其一生也只能是个江湖卖艺，看着智堂越来越凋落无计可施的老不死，而自己这个徒弟却可以在短短几年之间，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步步发展壮大起来！ 尊尼也跟着站起来，也满脸的惊讶，他以为国内的袍哥们要么到处都人丁稀少，要么也偷偷摸摸，却没想到这个少年郎却一次次给他惊讶。 一个新时代的袍哥人家！ 这两句话说得是有礼有节，也符合袍哥们大多下里巴人的语气风格，有些人急匆匆的就开始下楼，更有人张罗着搬椅子板凳…… 一两个小时以后，陆文龙才明白为什么整个天井的院子堂屋里面都没有座位，因为两边的厢房打开，一张张椅子上面摆着无数的牌位，早就把下面的座位都坐满了，楼上才是住人的地方，而正面大屋里面依旧更是关二爷的像、国姓爷的像外加又有多少个摆满牌位的椅子，填得满满当当。 而且长廊上的人有好多都是从后院被喊过来的…… 但不管怎么样，从渝庆来拜码头的荀老头，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 这个前院有些冷清，但其实还是住了上百人的院落用另外一种方式获得了生存的权利！ 就因为这里是百年来袍哥的水陆总码头，在历经战乱和政治动乱的过程中，都以这些牌位全都是抗日牺牲将士的名义躲过了一次又一次打击，虽然在政府的严格管束下，大院本身没有任何聚集开堂的力量，但却在整个蜀都一带的道上获得了一个类似仲裁所或者讲数场地的地位…… 连远在数百公里之外，这几十年从未踏足省城的荀老头都隐约知道这一点。 只有这里才能对那些所谓各地上位的大哥们有个认可的权利！ 获得一个被认可的牌位…… 带着陆文龙跟荀老头还有尊尼一行参观厢房的一位仁堂大爷指着一块牌子：“蜀西徐家老二，几年前杀到省城来，在北城的五里场茶楼，抢下第一壶茶的位置，就有了这块牌子，可惜只坐了两年就被人砍死在五里场……” 尊尼比陆文龙更熟悉这种在香港都有的桥段，悄悄在他耳边：“怪不得我们那边也有抢第一壶茶的典故，原来是这里开始的，不管喝不喝，每天那一片的第一壶茶水永远都是给大老爷留着的，谁有资格坐下来抢了喝，就是正式要夺位，那就毫不留情的砍杀争夺了！” 陆文龙又有点不以为然，但不开口，这事儿啊，就跟他对待棒球始终没有像杨淼淼那样积聚起来旺盛的好胜心一样，他始终认为捞实惠才是最根本的，文无第一，武也是没有永远第一的，谁都有个盛极必衰的过程，再强盛的老大，最后也跟神灯一样，被一帮青皮给削掉，所以他对这种争得你死我活的做法有点嗤之以鼻！ 但脸上表情没有动，顺着介绍者的口气开口询问：“我们在门口遇见一帮大哥，他们也是院子里的么？” 仁堂大爷笑了：“省城放水（高利贷）的，刚刚在渝庆折了腿，过来讨要个气势，希望能够得到更多其它人的支持，要回去……”突然醒悟过来面前这俩不是渝庆的么，收口了。 荀老头笑着摆摆手：“不管我们的事，我们现在做别的行当……”脚上轻巧的给陆文龙一拨弄，两爷子就啥都不问了，只谈追忆。 果然在某个厢房的角落，找到了荀老头跟黄爷的牌位，只是一个总归当年还是智堂舵爷的接班人，摆在了前排，另一个只是跟随信堂外逃的骨干，位置要靠后得多，陆文龙终于看见荀老头的本名居然叫荀世禄，怪不得他当初给陆文龙说他的外号叫自寻死路！真土气，比他徒弟的名字差了太多。 陆文龙当然要上前帮忙用自己的袖子擦干净荀老头的牌位，表示尊重，顺便也帮黄爷擦，尊尼来抢着擦，要求拍照的家伙记录自己拍马屁的行为，陆文龙更懂事：“这可是现在香港信堂的大老爷，看过电影《赌神》没，就是他们搞的……” 仁堂的土老板显然顿时有点仰慕：“哦……！信堂在香港？！”现在铺天盖地的香港枪战片太让人对香港弟兄仰慕了，其实也就去过的陆文龙明白，香港那得是有多么法制，比内地安静得多！ 尊尼还想把黄爷的牌位放到前面来，陆文龙也想把荀老爷子的摆前一位，但前面摆满了，那位仁堂的有些表情多多的做个为难的样子。 尊尼跟陆文龙对看一眼，笑了，他们多明了的主动开口：“帮我们摆两份礼，现在活着有牌位的大哥每家一份，算是荀爷跟黄爷的一份心意！这里我们也会奉上一份礼品……”尊尼打个响指，那个一贯背着背包照相的家伙，就凑上来娴熟从背包里面掏出一叠红包奉上：“刚才的朋友，请代我们每人分发一封……” 什么叫财大气粗，这就是了！ 多大一叠？这个家伙拿出来的时候，手掌张开那样抓的厚厚一叠，上百封！ 只多不少！ 尊尼还随意的从自己衣服里面掏出一个不一样的红包塞过去，动作娴熟得陆文龙断定他在粤东一定经常这么做，因为从拿出来到递上就已经神奇把把红包叠成了手掌心那么大，让苦练手上功夫的荀老头师徒俩忍不住自叹不如！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那一大叠，陆文龙是知道的，因为张扬和徐劲松这些天负责帮他们开车，三天两头都会得到这种打赏小红包，那俩很得意的拿回来上缴炫耀，绝不敢私吞，每封里面都是两张狮子头伍佰港币的钞票，约等于一千五百块华币，差不多等于半年的工资了！ 而尊尼自己怀里掏出来的，绝不少于五千港币！ 十多万港币，他们代黄爷回来撒得眼睛都不眨，回去是只会得到大加赞扬的！ 因为那个为难的家伙只飞快的把手指在红包上捻了一下，就自己扑上去帮黄爷跟荀老头的牌位小心翼翼的挪到了第一排，就搁在了智堂跟信堂的铭牌下！ 当然要拍照留念！ 争什么争，打得头破血流的，有这么直接用钱买位子来得轻松么？ 陆文龙走出厢房时候，忍不住小声把这句话给尊尼嘀咕了一下：“你们还是早点过来渝庆开那个什么娱乐城吧，等拿稳了，我就再到这边来开，准保更加赚钱，我一直觉得这边比渝庆更适合搞舞厅什么的。”好几年前他就跟着蒋琪考察过省城的这些东西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用上。 尊尼笑笑：“这边的人，我看可也不那么平和，赶紧吧，做完这些我们赶紧走，我太了解这些人了，只要回头一合计，觉得我们是财神爷，你信不信回头就把我们在这城里给劫了！” 陆文龙哈哈大笑，点头称是…… 所以这俩一出来，就给荀老头说夙愿了了就赶紧撤，现在已经搭上线就不用啰嗦，让总码头这边有空派人到渝庆，联络一下感情，也顺便把智堂信堂给各家舵把子的两份礼从渝庆去拿过来派发…… 荀老头刚被人换上顶级的山后茶尖香茗，还没来得及细品，就让俩后辈带着风风火火，大气的拱手告别了。 送别的人那叫一个多，整个院子的人都承这半年工资的情，一起出来挽留送行，陆文龙笑言还有大生意要做，留下联络方式，绝尘而去！ 这可真不能久留！ ☆、第五百一十二章 土伙 第五百一十二章 土伙 这才是袍哥本色，恃强凌弱，无法无天！ 别以为那些什么江湖人家一诺千金，仗义疏财，那都是对自家兄弟的，碰上个跟老杨这样心狠手辣的，连对自己人都不会留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才是这些道上人的真实写照。 道上也有这样个过程，对于肥猪，特别同为袍哥的有钱人，一般是先追捧，但一旦有一个人起了坏心眼，顺口一提我们为嘛不杀肥猪？ 准保会应者云集！ 这才是真实写照，长年混迹在粤东黑道跟香港堂口的尊尼还是谨慎，陆文龙不挑明不否认，也认为没必要冒这样的险，而且陆文龙还有个小心思，他不愿意香港人跟省城这边拉上太多关系，现在明摆着是自己的进项，要是省城冒出个什么黄爷的后辈，比自己更强横一些，端了自己的锅（局面），那才叫得不偿失！ 所以一回省城里面，就联系上张扬，直接在这边的国际机场把尊尼一帮人送上回香港的飞机。 荀老头一直坐在子弹头里面若有所思，直到陆文龙在机场里面送了尊尼等人登机出来回到车上，他才抬头：“你就这么信不过总舵的人？” 陆文龙招呼徐劲松把车往大学开，自己坐在后面的***座位上，侧倾过一些身子：“老爷，这都摆明了，总舵已经自己没什么人马，其实就是个空壳子，根本不能约束下面的人，大家不过是要那个名号，政府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看着总舵居然能拜堂口，您说的那些迎宾会单刀会之类的事情，现在也不可能大摆场面吧？” 荀老头嘴硬：“那还不是可以跟一些省城的带头大哥吃吃饭，也算是帮你抬身价！”他现在是真一心只想让陆文龙上位了，这慈父多败儿，他还真不担心！ 陆文龙笑得温暖：“身价是自己打出来的，你看看那八十万就要好几条人命，今天尊尼在那撒了十多万，我算是沾光的，是您教我的，道上该抢的就得抢，只要有一个人回过味来，您说我们几个危险不？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他是真不想冒险。 荀老头多鬼精加人情世故的，今天不过是睹物思人，情绪波动影响了心态，吧嗒吧嗒的开始抽烟斗，不说话了，只是到了大学门口不下车：“那我们赶紧走，这车在他们那里亮了招子，也够打眼的，你跟小媳妇自己回来。”省城这边嗨袍哥的，周边县市无一不私下聚众，万一一通气，给路上截下来就难看了，还是尽早走。 陆文龙觉得也有道理，叮嘱张扬和徐劲松轮番休息开车，一口气跑回家，才在校门口送走了这辆浅蓝色的mpv子弹头，转身轻快的往里面走。 大学校园里面的感觉还是比外面的社会要清新不少。 只是一到汤培元的小楼边就看见一辆同样是马自达的轿车停在mx5的旁边，黑色的，本地牌照，陆文龙还在想什么时候老汤也去搞了个车？就快步走上三两步台阶走进堂屋，汤灿清跟看见救星似的就笑着跳起来：“我男朋友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这次办事要几天时间呢。” 陆文龙随意：“看看就走，他们都走了，我们呢？”眼睛却能看见老汤家的沙发上坐了三五个男女，颇有些神情各异的打量着他这个汤灿清的男朋友。 汤灿清熟练的挽着他手臂还是介绍：“这是我的同学朋友，算是一起长大的本地朋友，我想找他们问问关于广告公司的事情聊聊天。”却没说这帮人现在的主题是要给她介绍男朋友。 陆文龙笑笑，点点头直接坐到正中间原本汤灿清的那张单人木沙发上，汤灿清嘴上没说，手上却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肘弯，他多明了的，坐得大马金刀，汤灿清就顺势坐在他旁边的扶手上，手肘放他肩膀上靠着，嗯，颇有点商纣王身边妲己的妖媚味道：“小薇小艺从小是我们大院的，这边的阿峰和阿元小陈是她们的朋友。”只是说到小陈的时候，手肘又轻轻压一下陆文龙，可不就是提醒这位是正主儿。 陆文龙确实有点让这几人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特别是那种自顾自就坐到主人位上的洒脱劲，不得不说真有股草莽味！ 汤灿清自从师范学校毕业外出工作，就没怎么在省城自己原来的朋友圈子里面出现，这一次突然出现，真像是一朵完全绽放出来的艳丽鲜花，当然她开着的那部同样冷艳的跑车也有加分作用，让这个基本都是高干或者高知子女的圈子惊为天人，而现在，看看她一条白色紧身马裤加一件黑色宽松镂空编织衫，带着点慵懒扭曲的动作靠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样子…… 配合陆文龙上身略微前倾，头顶那道伤疤毫不掩饰的若隐若现！真有点猛张飞配娇美人的异样和谐！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是这几个人的感觉，但总还是要说话的：“真是没想到，小清到小地方去教书，还真的在别的地方找了男朋友，刚才以为她说着玩呢。”那辆mx5刚到，也没上牌照，现在管得没那么严格，警察嘛，都知道能开这种车的有自己关系，招惹了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才不会多事呢。 还是有人觉得陆文龙有点面熟：“看上去好像有点名人像哦？” 陆文龙都不接招，既不反驳也不宣扬，都笑眯眯的点头，转头看汤灿清：“请朋友们一起吃个饭？爸呢？一起去？”他还第一次这么喊汤培元呢。 汤灿清听得心花怒放，表情却怏怏：“回来就去开会了，别管他……” 陆文龙就点点头起身，顺手揽她的腰：“那就这样，请大家一起到……”脑子里还过了一下，别去那些道上人喜欢的粗鄙茶馆，这个时候实在是不想跟那些家伙照面：“什么地方的西餐有名点？吃个西餐？”他俩一起出国都好几次了，用刀叉还是没问题的，也算是帮汤灿清抬一下面子。 汤姑娘脸上终于笑起来：“行！请各位一起到***宾馆吃西餐！走走走……” 就算是在省城，吃西餐的也没几个地方，但是要吃得好有面子，当然还是只有***宾馆这唯一一个选择了，全省乃至周围几个省唯一的一家即将被评为五星级的宾馆酒楼了！ 就是这些官家子弟，在这个刚刚开始经济发展的年代，也不是把那里当成随时去的地方，没去过的也大有人在！ 陆文龙就是笑呵呵的往外走，根本就不跟这些人啰嗦，汤灿清自然是挽着他也跟着出门，陆文龙随意的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汤灿清打着车才对后面跟出来的人挥挥手：“那我们就到那边等着了，欢迎光临啊……”一个看起来迅捷，其实小心翼翼看准了的倒车，再故意一轰油门，一溜烟就跑了！ 陆文龙坐在车里哈哈笑：“你是不是很得意？” 汤灿清脸上的表情是够精彩的：“哎呀，你不知道，本来我是打电话给小薇，她爸爸是广电局的，问问关于这个电视广告批文的事情怎么办理，结果她有点拿腔拿调的说一起出来喝茶，结果就是想给我炫耀她男朋友的那辆车，谁知道我自己开着车去的，立刻就热情得很，还要给我介绍那个小陈，打传呼喊过来的……” 陆文龙还是笑：“看吧，我就说了是你的错！” 这都成了两口子的私密笑话了，汤灿清咯咯的笑个不停，看看后视镜里面自己的容貌，肯定一下：“是有点错得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