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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里哽住,瞧见校长这副模样,一腔醒来的热情都被堵在胸口,下意识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虽说校长一向行为举止都是不折不扣的老顽童,可看见他醒来,也不至于冒失得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 维里眯起眼,幽幽地说:“校长,你瞒着我干什么了?” “也没什么……”阿尔弗雷德视线游移,小声说。 维里掀开被子,一个用力就要站起来。 阿尔弗雷德连忙冲过来,把他按回床上,语重心长地说:“着什么急,别着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清清嗓子,“要不然你先换衣服,吃完饭,咱们再慢慢聊天?” 维里似笑非笑:“也行。” 听着阿尔弗雷德的絮絮叨叨,维里才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捋清。 在他沉睡休养的这十多天中,全靠伊格纳斯留下的生命魔法维持呼吸。 “对了,伊格纳斯他……”阿尔弗雷德瞟了一眼维里,犹豫着说。 出乎他意料,维里浅浅地笑起来,“回弗莱尔了,对吗?” “你怎么知道?”阿尔弗雷德吃惊。 维里说:“他在梦里告诉我的。” 从三十年前起,每个因战争受伤,难以入睡的漫漫长夜,他就会做梦。梦里花朵盛开,时常有人陪在他的身边,演奏着小提琴。 维里很清醒地明白,那个人是伊格纳斯。 只是他永远都看不见伊格纳斯的脸。 直到这一次,他抱着疼痛入睡时,麦田的风吹下斗篷,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 “所以,校长,我打算辞职。”话锋一转,维里一字一句道,“现在学院应该不缺剑术老师。”他最近几个月四处奔波,没有给他安排课程。现在正是夏天,还要过段时间才会有新生入学,他现在辞职,不会耽误什么。 阿尔弗雷德摸摸自己的白胡子:“我猜也是。” 他慈爱地注视着维里,这位年轻人初来乍到时,孤僻、消沉,根本提不起对生活的热爱。因为那把权杖变成的小提琴,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他,明里暗里地帮助、照顾。长久的相处后,也生出感情。 看见维里现在生机勃勃、双眼明亮的模样,阿尔弗雷德颇感安慰。 虽然他和伊格纳斯·斯托克直接交流不多,但好歹是亲手打造出的权杖。四舍五入,也算是父子,看见伊格纳斯言谈举止和寻常人类无异,他也是开心的。 这两个都是他关心的孩子,孩子们快乐,他也就放心了。 维里双手握住阿尔弗雷德的手,低声说:“校长,谢谢你。如果以后你从职位上退休,我们会经常去尤弥尔森林看你,或者,你来弗莱尔小镇也行。” 阿尔弗雷德大笑:“那就一言为定。” “嗯。”维里重重地点头,“一言为定。” 在家中休养几天后,他的身体恢复大半,便开始着手辞职相关手续,以及一些别的安排。在王都居住超过二十年,他认识的人很多,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 不仅要和学院认识的诸位老师们道别,还要特意去皇宫,将自己即将离开王都的事情告诉安道尔九世,以及年轻气盛的克里斯王子。 安道尔九世早就从阿尔弗雷德那里听说了维里最近的遭遇。 虽不舍,却还是痛快地批准他离开。 稚嫩的克里斯王子还缠着维里,希望他留下来,毕竟从他记事起,维里就是他的剑术老师。现在要告别,即将成年的王子实在受不了这种打击,他还没经历过离别。 维里安慰他半天,又许诺会定时回王都看看,这才让心灵脆弱的小王子止住眼泪。 在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后,准备启程的前一天,维里独自一人来到王都外的公墓。 僻静的公墓草木繁盛,树枝垂下藤蔓,野草疯长,几乎要将墓碑淹没。维里垂着眼,再一次拔去杂草,给每一块墓碑前清理出一小块空地。做完这些后,太阳已经移到头顶。维里深吸一口气,站在墓碑前,低声和战友告别。 墓碑下并没有战友们的骸骨,维里也很清楚,但他还是将这里视作告别的地方。 格陵兰英灵们的精神就附着在墓碑上,他们都微笑地注视着维里,目光中充满鼓励。 就如同在尼伯龙根中,临行时他们的笑容与目光。 维里在墓园中待了整整一天,直到黄昏才回到王都。 回到居住的房屋时,维里发现自己的花园中站着花匠安德鲁。棕发的年轻人慌慌忙忙地跑到他面前,挥舞着双臂:“先生,有只白色的胖鸟冲进了您的房间,我以为是雪鸮,就没有拦住。” 维里恍惚了一瞬间,将惊慌失措的年轻花匠安抚好后,便急匆匆地踏进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的所有书籍都已经分类打包好,宽大的书桌光可鉴人,空无一物。 只有一只雪白、或者说白羽中夹杂些许黑羽的胖鸟在桌后挣扎,试图飞上来。 维里放轻脚步,慢慢走去。 那只大鸟扑通一声冲到穹顶,撞得一声闷响。 它晕晕乎乎地扇着翅膀飞下来,七晕八素地栽倒在桌上,圆滚滚的脑袋十分喜人,鸟喙还叼着一封信。 维里心跳鼓噪起来。 “雪鸮?”他听见自己说。 雪鸮缓了半天才迟钝地给出回应:“维、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