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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烟欲收

    传贵拿了拐杖连饭都不吃,拄着它在堂屋里试走,国华紧跟在他身边,双手半伸在前,准备随时把他抱住。

    荷花站在饭桌边把两个孩子的饭盛好,又给两个酒盅倒满酒,敲着桌子对传贵叫道:

    “消停会,先把饭吃了再去折腾。”

    传贵乐呵呵地对国华说:

    “你不用护着我,我自己走到饭桌去。”

    国华嬉笑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的左手还没全好,得一步步慢慢来。别以为自己能做飞天拐,绊一跤还去的多。拐杖还可以吧,是不是比木头的要强?”

    萧传贵坐在太师椅上说:

    “是不错,轻的很,拿着一点都不费力。”

    荷花问道:

    “这个要多少钱?”

    “不贵,一般的只要十几二十块。”国华喝口酒说:

    “哥这个是医疗用拐杖,要六十多块。”

    传贵对国华道:

    “现在就你一个人在外头搞钱,要省点用,买十几块钱的就行。”

    邵国华嘿嘿傻笑:

    “钱是人搞的也是人用的,十几块的容易坏,你这一幅可以用十几二十年,那个说不定一年就要换一副,你算算哪个划来。”

    他脸上虽带着笑容,心里却在感叹:我们在这为几十块钱的东西比优比劣,人家只要暗示一下就是几百万,这世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荷花叹道:

    “你这拐杖起码还是铁的,用不上也能卖两个钱。那个琴全是木头的,用不上只能当柴烧,几根琴弦倒是挺扎实,过年可以拿来做腊rou绳子。”

    国华噗嗤一笑,差点没把一口酒喷出来。

    荷花一本正经地说:“你别笑,我又不会弹,难道还真要那女人来教?要不是看着秀儿喜欢,我真想到店里去退掉,哪怕少退两个钱都好,免得看的心烦。唉……九千块啊,搁在家里吃又吃不得,喝又喝不得。要是拿来买猪rou,都可以当饭吃。”

    国华乐道:

    “我来教吧,这个琴我会弹。”

    荷花在龙潭洼家看过国华弹琴的照片,但她心里不痛快,嘴上仍不依不饶地说:

    “我看电视上都是女人在弹,你一个大男人弹这个成什么样子,扭扭捏捏的跟人妖一样。”

    传贵呵呵直笑:

    “那琴也没谁规定非得女人才能弹,华儿,吃完饭露两手给她看看,免得把你看瘪。”

    国华笑道:

    “我在高中读书的时候,学校有位姓张的音乐老师,她的古筝弹的非常好,还办了一个古筝辅导班。我哥非要逼着我去学,说是要淘淘我这烈性子。实际上他是要拍那位老师公爹的马屁,她公爹是我们县的黄县长。整个辅导班大的小的二十多号人,就我一个男的。可怜啊……现在说起来都是泪哟。”

    传贵轻骂:

    “你就知足吧,身在福中不知福。”

    荷花酸酸地说:

    “都掉到女儿国去了,没少勾搭吧。”要不是两个孩子在吃饭,她会说的更露骨。

    吃过晚饭,邵国华到田里转了转,随手锄了几株野草。等他回转时,传贵和两个孩子都已经睡着。他走到厨房轻声问还在忙碌的荷花:

    “哥怎么睡的这么早?”

    “可能是累了,下午走了那么久,晚上又多喝了几杯。你出门没多久,他就呼声震天。你也快去洗洗,洗完早点睡。”

    国华嗯了声,在浴室里简单冲洗下,可洗完后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对荷花说:

    “你快去洗吧。”

    自己摆弄起电鱼的工具,由于很长一段时间没在小沟里打鱼,电瓶一点电都没有。荷花冲完澡出来,见他还没睡,悄声问:

    “你干嘛呢?”

    国华压低喉咙说:

    “睡不着,我看看能不能打两条黄鳝回来。”

    荷花忙阻拦道:

    “老话都说劝君不吃三月鲫,万千鱼仔在腹中。劝君不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何况我现在还怀了身孕,更不能造这孽。你不是说要弹琴给我听嘛,睡不着就弹弹琴吧。”

    “现在哪能弹,别把孩子跟哥都吵醒了。”

    荷花眼珠子滴溜一转,挽着国华的胳膊,贴在他身上娇笑:

    “我们到后山上去,电视里那些人不都是在露天弹的,我们也去过把瘾,看看那倒底是什么滋味。”

    “你呀,都成了电视迷。”

    “不看电视能做什么,你又不常在家,哥又迟迟不开口搬,两个孩子中午都在幼儿园里吃,每天都闷的人发慌。我去拿琴,你把蚊香和手电带上。”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沉沉的暮色逐渐消退,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将天地笼罩起来。弯弯的月牙慢慢地爬上树梢,如少女般俏皮地勾着轻纱,让她如玉的脸庞在薄云中时隐时现。芳草中的虫鸣蛙叫如同是一场盛大的音乐会,但奇怪的是它带来的不是喧闹,而是宁静的幽深。

    国华以前常在后山抓鸟,对地形非常熟悉。他背着琴拉着荷花登上后山头,找了一处视野开阔又背风的地方,摊开琴点上蚊香。

    荷花站在山顶上,眺望着自己家的方向,那幽幽的一遍黑中闪烁着几点灯火,给无边的夜色增添了一分生气。头顶上满天的繁星,在清爽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明亮,也让这山顶拥有了一份童话般的梦幻色彩。

    她张开双臂迎着山风,清新的空气带着芬芳扑面而来,让精神为之一振,兴奋地对国华说:

    “我嫁到这七、八年,还是头一次发现有这么美,真想大喊一声。”

    国华一边试着琴,一边笑道:

    “喊吧,喊吧。你就是喊破了喉咙,村庄那边的人也听不见。”

    他轻重地试了一下古筝的中音区,音色优美柔和,既不沉闷也不生硬,轻弹和重弹时的音色没有丝亳变化。接着他又试了高音和低音,顿时心里暗喑佩服起凤儿来。

    这把古筝挑选的非常好,音调也调的极其精准,就是专业人士也做不到这一点,起码国华认为自己做不到。他对仍站在山石上的荷花说:

    “你要是不喊就赶紧下来,别让山风吹着了凉。”

    荷花终究是没敢喊出来,走到国华身边娇笑:

    “心里真舒服,就好像一口闷气全吐了出来,也带走了浑身的污浊,清新的让我自己都觉得成了仙。”

    国华即时奉上一句甜言蜜语:

    “你在我心中就是小仙女,说吧,想听什么?我弹你听。”

    荷花坐在他身边道:

    “我又不懂这个,你随便弹一曲吧。”

    国华想了想,坐直身子,双手拂在琴面上。一缕清鸣如雾气初起,丝丝缕缕低迴盘绕。忽如流水奔涌飞瀑乍响,又如暗泉幽吟滴水叮铃。时而拔高如入九霄,时而婉转如进缠丝,时而低吟如落幽谷。或滑动、或凝咽、或跳跃、或静思。如长鹰击空似蛟龙潜海,几度徘徊几度缠绵。瓶嘣声断,仍隐隐有缭缭乐声如精灵般飞舞。

    正在山下电鱼的狗娃爹听到隐隐乐声,忽而想起那些古老相传的话,心里顿时一阵抽搐,敬畏地往山顶瞄了几眼后快步逃离开小河沟。

    一曲终了,荷花幽幽叹道:

    “真好听,我好像看见有位威武的将军在战场上拼杀,他勇猛善战,却落下悲惨的命运,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而他是那么的爱他的妻子,他妻子又是那么的爱他。”

    国华目瞪口呆地望着荷花:

    “你是不是听过这首曲子?”

    “没有,”荷花摇摇头靠在国华的胳膊上说:

    “我是第一次听,是不是我说的不对?”

    “对,完全正确。”国华一只手搂着荷花一只手在琴弦上轻弹一下:

    “这首曲子叫《西楚霸王》,表现的就是征战以及和爱姬荡气回肠的爱情,最后落的兵败双双自杀的结局。你能在眼前看到这些,说明你对音乐的理解力非常强,我都没那个本事。”

    荷花银铃般娇笑道:

    “不是我会理解,是你会弹。秀儿弹时就跟要杀猪一样,那声音是揪心的痛。看来我也要学会,你先教我,我再去教秀儿和小宝。”

    “好嘞。”国华把荷花抱在自己怀里,手把手地说:

    “弹奏古筝要用假指甲来拔弦,我刚才为什么会摆弄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要绑指甲。我先替你绑上……”

    叽叽哑哑的琴音在山头上断断续续响起,耳鬓斯磨间两人是鼻息啾啾,到后来哪还顾得上教,哪还顾得上学,恨不得将身化为骨血,揉进彼此的心里。

    风儿在山谷间飘荡,将另一曲美乐传送在天地间,月儿羞红了脸,快速逃离到中天,扯上一朵棉花遮住自己的眼。

    在幸福和快乐中徜徉的荷花终于从沉醉中清醒过来,望着天空中一团灰蒙的白色说:

    “月亮怎么跑那去了?”

    国华看了看手机,呀了一声说:

    “都快一点了,咱们快回去。”

    荷花边扣着衣服边吃吃直笑:

    “你太强悍,跟头牛似的,就是不怕我被犁坏,也要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啊。”

    国华在她脸上香了一下,反怪道:

    “谁让你长的这么漂亮,都说色是刮骨的刀,一点都没错,我现在腰可痛的很。”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痛的样子。”

    两人一路说着调情的荤话,嘻嘻哈哈地跑回家。

    萧传贵给一泡尿憋醒,忽听门外有动静,以为家里进了贼,低沉地喊了一声:

    “谁?谁在外头?”

    荷花连忙接上话说:

    “哥,是我和国华。”

    “哦,你把尿壶递给我。”传贵松了一口气,随口问道:

    “这都几点了,你俩怎么还不睡?”

    荷花忙拿尿壶替传贵把尿,她可不敢说是跟国华在山顶上秘密约会,红着脸撒谎说:

    “我们电鱼去了。”

    “华儿去就行了,你是有身孕的人,不要瞎灯黑火的到处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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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查子·春山烟欲收

    [唐]牛希济

    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