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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义抬头去看门匾,贺忱没给他机会,毫不停顿地抬步走进去,催他道:“进来。” 明义只得匆匆一瞥就跟着贺忱进去,只来得及看见最后一个字——似乎是什么轩。 走进去之后,视野豁然开朗:屋子的三面都开满了窗,两面的窗外仍旧是水,另一面的窗外则像是小花园,隔着窗纸,有花枝影影绰绰地映过来。 明义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清新水气,顿时觉得很舒服,眉眼弯弯地四处打量起来。 小舅舅的宅子!真好看!在哪里都是眼睛鼻子耳朵的多重享受! 屋内陈设简单,靠着花窗摆了一桌一椅,桌上摆了笔架,纸,还有一些东西明义不太认得,大约都是文具。临水的窗边安置了小榻,其上摆着一方小几,搁了些茶壶茶杯之类的东西。 看到了桌椅和纸笔,明义觉得这里很像村头私塾老先生的书房,只是缺了放书册画卷的架子。 很快,明义的视线便被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吸引了。他走到最近的一幅画面前细细打量。 画上画了一片竹林,林中有两个人正在举杯共饮,一人手执书卷,另一人像是正在哈哈大笑,动作潇洒不羁,衣袖翻飞,像是快要从画上飞下来似的。 画卷边上题了一行字,字体也很狂放。明义好奇地盯着这行字研究,跃跃欲试地张开口。 贺忱在他之前读出了画上的字:“赌书消得泼茶香。” 他算是怕了这储备粮了。 明义茫然地回头看了贺忱一眼,显然是半个字也没听懂。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贺忱缓缓念道。 说到后半句,他却逐渐皱起了眉。似乎有一种很难描述的滋味,随着这句话,在贺忱的心中蔓延开来。他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神色不由沉了沉。 这一刻,就连旁边储备粮的目光都分外扎眼,让他心头掠过几分躁郁。 当时只道是寻常。 “贺忱?你不开心吗?”明义还在看着贺忱,见到贺忱脸色变了,便小声问他。 贺忱没答,他抬起头端详起了面前的画。看了一会,他突然伸手,一声不吭地摘下了它。 明义愣愣地看着贺忱动作,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贺忱随手将画卷了起来,搁在一旁的桌案上。他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窗边的桌椅。 明义便也亦步亦趋,跟着走了过去。贺忱看着桌上的纸张思考了一瞬,又抬头看看明义,开口道:“你……” “咕——”一个一波三折的咕噜声打断了他,是明义的肚子传出来的。 两人同时低头看向明义的肚子:…… 明义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它:“差不多到俺以前吃饭的点了……这个时候,俺一般就从山里回来吃早饭了。” 贺忱默了默,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这储备粮只是个脆弱的人类,他得吃饭啊。 贺忱带着明义往门外走,开始思索给他找点什么东西吃。宅子里是没有人类食物了,大约只能再次出宅子去人类聚居地买食物了,属实是麻烦…… 况且现在是上午,太阳正好,实在不是出宅子的好时候。 他有点不耐地微微低头看了走在身边的少年一眼,心想:干脆吃了算了。 恰在此时,明义又抬起头看他,和他对上了视线,问道:“贺忱,你不饿吗?” 贺忱顿了顿,慢慢移开了视线。他的声音有几分冷凝:“不饿。” 不是人,自然不会饿。这下储备粮大概终于会开始害怕他了吧,然后他就终于能把他吃下去了。 明义恍然大悟:“俺明白了!” 贺忱:? 明义一脸了然和钦佩:“俺之前就听先生说,大户人家过得和俺们不一样,吃饭的习惯也和俺们不一样,特别讲究养生什么的……小舅舅是不是早就吃过饭了啊!” 贺忱:…… 果然。他就不该对这个储备粮的脑回路抱有什么期待。 算了,先养着吧。不然这储备粮又瘦又小还文盲,他也着实下不去口。 贺忱带着他继续向外走,两人慢慢走到宅子门口,贺忱伸手推门。 他仍旧是伸出了那只带着红豆指环的手,指环在门上轻轻一扣,有细微的清脆声响。接着,门扇大开,再次有猛烈的风从宅子里吹出来,像是要把他们推出去似的。 明义跟着贺忱踏出门槛,周遭的光线似乎有一瞬间的黯淡,然后又明亮起来。 明义下意识向贺忱靠近一步。两人走出竹林时,他看到贺忱有几分倦怠似的垂下眼,抬起手挡了挡阳光。阳光正好,映得贺忱的手白得近乎透明,指骨修长清晰,淡蓝色的血管微微透出来。 没走几步,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挽着发髻的妇人。妇人慌不择路地跑过来,与贺忱擦肩而过,蹭到了贺忱的肩膀。 她跑过去之后意识到这点,惶然停步回头,惊弓之鸟一般同贺忱道歉:“对,对不起!!大人饶命,饶命啊!我,我先……” 这妇人脸色发黄,五官平平,按照大众审美,大概算是比较不好看的一类长相。她脸上有青青紫紫的伤痕,像是被人打伤了,额头上还有一个在流血的伤口。 在被她碰到的一刹那,贺忱脸色一下子沉得像是要滴水,目光嫌恶地投向自己被蹭到的那半边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