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司藤嗯了一声:“所以呢?” “你为什么想重新做回妖?” 这个问题真是提的荒唐可笑了,司藤有些不耐烦:“你还不是想重新做回人,大家都想做回自己,没有为什么。” 秦放的心跳的厉害:“你说想做回自己,我想问你,你做回过你自己吗?” 司藤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秦放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你其实从来没有做过自己。” 他不理会司藤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你最初精变,是丘山促成,他给你做了个模子,那时候你不是司藤,只不过是丘山cao纵的傀儡。好不容易脱离丘山,你又因为邵衍宽和白英分体,复活之后,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白英希望你做的事,或者说你其实是在复活白英。你根本从来没做过自己,谈什么做回自己?” 司藤一字一顿:“秦放,我跟你说过,从某种程度上说,白英就是我。” 秦放咬牙:“你觉得你们俩是一个人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她想嫁给邵衍宽,你不想嫁?为什么她那些忍辱负重机心巧妙的安排你想不出来?想法和做法完全不一样,谁会认为你们是一个人?你想做回自己,司藤,你只有这个时候是真正的你自己。” 司藤脸色铁青:“白英和我原本就是一体,只是偶然分开,于情于理,都应该合为一体。” 秦放豁出去了:“一盆水泼到土里,就是泼出去了,难道还能重新变成清水?人和事都是往前走的,没听说往后退。既然你们已经分开了,说明天意就是这么安排的。要说于情于理,丘山强行促成你精变,属于逆天而行,一开始就不合情理。你想要彻头彻尾的合乎情理,那你应该变回白藤去……” …… 颜福瑞正埋头踩着充气阀给冲锋舟充气,耳畔忽然传来巨大的落水声,抬头看时,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湖,湖中央处似乎水浪泛起,但一时间又看不真切。 再看岸边,咦,原本是秦放和司藤小姐一起站着的,现在只剩了司藤小姐一个人,秦放去哪儿了? 他疑惑地看司藤,司藤冷冷回瞪了他一眼,颜福瑞缩了缩脖子,满腹狐疑地继续低头拧螺母,过了会,司藤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一下,不确定似地问了句:“秦放会游泳吗?” 颜福瑞答不上来:“会……吧?秦放这样的,应该……会吧?” 话还没说完,视线突然被远处湖面上空的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顿了两三秒之后,脸上的血色刷的全无,声音颤抖着叫她:“司……司藤小姐?” 司藤是背对湖面的,她看着颜福瑞的脸色,心头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怎么了?” ☆、第6章 颜福瑞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又是哗啦一声水响,司藤警觉回头,水面之上并不一团镜面般平静,却也并无太大异样,这就是大大的不对了——秦放还在水里,即便不会游泳,这么短的时间,总还能浮上水面扑腾两下的。 但是,人呢? 司藤向湖边走了两步,目光在黝黑色的湖面之上逡巡,脸色渐渐阴下来,颜福瑞结结巴巴地描述刚刚自己看到的:“也不知那个是不是秦放,应该是……总之是有一个人,先是在半空的……” “半空?” 颜福瑞肯定地点头:“是半空,有一根好像绳索一样的……先把人扬上半空,然后又拽下去,那声水响就是人被拽下水的时候……司藤小姐,那个是不是秦放啊,秦放怎么会……” 他原本想问,秦放怎么会在水里啊。 但是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花,反应过来的时候,司藤已经在水里了,像什么呢,像一条游鱼,嗖的一下,几乎是分水而去的,颜福瑞愣了几秒钟,几步跑回车边拿了强力手电筒,又腾腾腾跑回湖边,把电筒调到最大光圈,紧张地往湖面上照来照去。 颜福瑞觉得,湖底下,肯定是出事了。但是发生了什么呢,太捉急了,他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湖水在手电光下打着漾儿泛着亮,其它的,什么都看不到啊。 *** 秦放是被司藤给扔下水去的,说那些话之前,他虽然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但还是仅局限于被骂个狗血喷头或者扇个耳光…… 西湖的平均水深据说只有两米左右,秦放那一记狠摔入水,几乎是险些触底,他原本会水,但自从陈宛溺亡之后,几乎不曾再游泳,所以一时之间多少有些慌乱,随手那么一捞,手指划过河底泥沙,似乎抓到什么绳索,不及细想,下意识就拽住了。 再然后,身体记忆使然,利用自身浮力往上蹬浮,浮出水面之后,长舒一口气,忽然发觉手里头抓的,不像是绳索,而像是……一根藤。 藤? 几乎是在这个闪念划过脑际的同时,那根藤索突然自他手中抽出,水中横亘几周,牢牢缚住他胸腹,秦放刹那间呼吸困难,只觉得身下大力涌起,将他整个人扬出了水面,一时间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反应出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一股下坠拉力,瞬间把他拉进水中。 冰凉的湖水从耳鼻孔窍往里猛灌,秦放眼前发黑,挣扎着去拽身上缠着的藤索,恍惚中觉得那股拉力不绝,斜向着迅速把他往某个方向拖拽,正绝望间,身子忽然骤停——又一道藤索自反方向而来,也是横亘缠住他腰腹,及时遏止住了他的去势。 秦放下意识觉得这是司藤,心底最初的惊惶错乱渐渐消歇,却又止不住叹气:这样把我缠的左一道右一道的,是生怕勒不死我吗? 思忖间,司藤已经到了近身,秦放的眼睛被湖水浸的睁不开,气已经憋不住,嘴里几乎都在翻冒泡儿了,模糊间感觉司藤先是试图去解他身上缠绕的藤索,没有解开,这显然让她很是烦躁,下一刻,又是一股举力上托,秦放耳边哗啦一声,鼻端终于呼吸到空气,感激地几乎流下泪来。 急睁眼去看,身子被藤索托在半空之上四五米,但并不平稳,还在被底下的那股拉力拽的忽上忽下,而司藤就在靠近湖面约一两米处向上狠拉,一时间谁也占不到上风,过了会,司藤突然抬头厉声问他:“车上有电锯吗?” 起先她想凭一己之力把下头的藤索拗断,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几乎是恨不得乱刀去砍了。 但是,谁会在车上放个电锯呢?秦放正想摇头,忽然有放大的光柱晃过这头,紧接着就是颜福瑞远远的大叫,这一下忽然提醒了秦放,他卯足了劲朝颜福瑞吼:“船!把船开过来!” 颜福瑞听懂了,掉头就往还没组装好的冲锋舟跑,秦放尽量简扼地给司藤解释:“冲锋舟的引擎带动螺旋刀,可以把藤索绞断,只有比电锯更快,就是还要等一下,应该还没组装好。” 司藤嗯了一声,视线又投向湖底,过了会吩咐秦放:“我先下去看看,你撑住了。” 秦放还没反应出这“撑住了”是什么意思,司藤已经直接跃下了水去,秦放暗叫糟糕,底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以司藤之力也只拼了个势均力敌,他要怎么“撑住”? 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是多想了,托住他的藤索在中央处又分出数条长藤,闪电般向着岸边缠绕而去,或缠老树或缠电线杆,倒是在短时间形成了均衡之势,不过秦放这口气没有能舒多久:底下的司藤总也不见动静,至于岸上,有几棵树已经被下拽地有了倾斜之势了。 秦放头皮发麻,远远吼颜福瑞:“好了没有?” 颜福瑞哭丧着脸回他:“好是快好了……但是秦放,我没考过冲锋舟的驾照啊……那个那个,驾驶说明书呢……” 特么的冲锋舟要什么驾照,眼看着不止是树,连电线杆都有折腰的倾向了,秦放急火攻心:“不要说明书,就拉个启动绳控制个把手,你摸索一下,试一下!” 偌大的西湖之上,秦放余音袅袅,但是颜福瑞没动静了。 什么情况?秦放手上没电筒,也看不清岸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眼睁睁看着老树和电线杆诡异地越来越倾,紧张地一颗心几乎都快跳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岸边响起了冲锋舟引擎震响的声音,秦放心头一喜,但这喜悦还没持续五秒钟,就被颜福瑞发癫的狂叫给叫灭了:“救……命命命命命……啊……” 再下一刻,冲锋舟的黑影斜剌里冲出,方向不是往湖心,倒是向斜边的岸上直冲上去的,这是要驾船自尽吗?秦放目瞪口呆,也忘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大叫:“拉把手,拐!拐!拐!拐!” 想必颜福瑞是在手忙脚乱地狂摁狂拽能拉得动的所有cao作部件,万幸的是,眼见就要玉石俱焚的时候,冲锋舟陡然打了个突掉头了,从秦放的角度,可以看到颜福瑞的身子都被颠离了船身,下一秒,冲锋舟开足了马力朝着秦放的方向撞过来。 秦放瘆地全身汗毛直竖,但还是尽力安慰自己:颜福瑞能准确cao控方向用螺旋刀把下头那根藤索绞断的希望看来是很渺茫了,既然这样,索性粗暴一点,撞断了也行啊…… 没想到的是,伴随着颜福瑞惊天动地的又一声“救……命命命命命……啊”,冲锋舟在距离藤索一米来远的地方擦身而过,向着未知的黑暗突突突绝尘而去,留下船屁股后头一道翻浪的雪白水花。 秦放看的目瞪口呆,半天才气急败坏地反应过来:“不要走直,你倒是拐……” 话没说完,身子陡然一坠,有一根藤索缠着的老树被拽的连根拔起,力道的均势被打破之后,另外几道很快也支撑不住,伴随着几声断裂声响,底下的力道骤然卷来,秦放极速坠向湖面,只觉得耳畔虎虎生风,行将坠下湖面时,眼前忽然一花,恍惚间看见,水面下出现了司藤的脸…… 不是幻觉,真的是司藤从水下陡然浮出,势头极劲,顺手搂住秦放,直接又借势把他带上了半空,秦放半天才缓过劲来,低头看时,居然能看到两人身上滴下的水滴,在水面上打出一圈一圈微漾的水圈…… 颜福瑞“啊啊啊啊啊”的声音间杂着引擎的突突声由远及近,在两人身周不远处打了个旋儿,又向着风牛马不相及的方向颠撞而去,秦放真是不忍心再看了:冲锋舟的cao作其实很简单,就前后左右那几个方向,你稍微冷静一点,把船开的似模似样,到底能有多难? 耳畔,传来司藤幽幽的声音:“颜福瑞,这是开船开上瘾了吧?” *** 终于全员回到岸上,简直恍如一梦,颜福瑞一上岸就瘫了,头发都滑稽似的一边倒——风吹的。 真不知道最后他cao纵着冲锋舟的螺旋刀绞断藤索时,是不是太上老君附体——那之前之后,都开的人鬼不能直视,神佛争相撞墙。 司藤手里拿着那根绞断的藤索细看,过了会吩咐秦放打着手电过来照光,先看被绞断的部位,木质纤维间似乎渗着根根血丝,秦放心里打了个咯噔:“这是……白英的化身?怎么会有血呢?” 司藤不语,示意他继续打光,以绞断的部分为起始,一点点照向末梢,顿了顿突然停下:“这,这里。” 秦放把手电光打近,司藤着意关注的地方似乎没什么特别,只一点,那周遭的颜色比别处要深些,冷不丁一看,还以为套了个圈圈。 司藤说:“这是一根藤,后来断开,再然后接起来了。” 秦放有些糊涂,这应该是白英做的,但是断开又接上,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吗? 司藤却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西湖边上,做了一个跟秦来福有关的梦?梦里,他提着一口箱子?” 秦放点头:“记得,我后来也讲给你听了,有问题吗?你不是说,那是秦来福在为白英下葬吗?” 司藤笑了笑:“我是说那口箱子,那是一口藤箱。” 藤箱? 秦放觉得脑子里像是两块火石相碰,有火花蓦地爆起,许多原本阴影和看不清的地方忽然之间就敞亮的一览无遗了,他激动的有些结巴:“所以,藤箱的藤……” 司藤点头:“我之前说过,白英对自己的埋骨地极为谨慎,事先一定做过安排,果然在她真正的坟冢之处有鬼索盘踞,她把鬼索一断为二,一半长在湖底,而另一半,做了藤箱。” 秦放的心跳的厉害:“藤可以长的很长,所以,白英指示给秦来福的埋骨地点,根本不是真正的埋骨地,但是巧妙地安排在那一半湖底鬼索可以到达的范围之内,这样,一旦另一半鬼索入水,两根就会趋二为一,而藤箱是那两个下水的人拿下来的,当时湖底下发生了异变,形势极为混乱,那两个人也不幸被藤条拖到了湖底,再也没有上来对不对?” 司藤沉吟:“话是不错,不过……” 她笑起来:“在白英的安排中,没有不幸和偶然,那两个人,应该也在计划之中……” 话还没说完,颜福瑞突然尖叫了一声,他刚才是瘫趴在岸上的,此时手脚并用地爬开数米之远,身手之敏捷让人叹为观止。 秦放叹了一口气,把垂在地上的藤条往手里笼了笼:“你又怎么了?” 颜福瑞的目光停在秦放的手上,上下牙齿格格打战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秦……秦放,你别动啊,你手拿的那个地方,刚才……有只眼睛睁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在外乱窜,时间不定,网络不定,所以更新……你们懂的…… 但是不要放弃我啊,说好的要做彼此的小苹果的呢? ☆、第7章 秦放吓了一跳,也搞不清颜福瑞是眼睛花了还是真的所言非虚,手里面的藤条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司藤从他手里把藤条接过来,放到鼻端慢慢去闻,颜福瑞见她不怕,心里也踏实了些,过了会迟疑着又挪了过来。 见司藤没说话,秦放忍不住问了句:“真有……眼睛?” 司藤点了点头:“只不过这根已经被绞断,等于是死了,也算是闭了眼,颜福瑞看到的,是回光返照吧。” 她口气这么轻松,颜福瑞脸上有点发烫,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那个……司藤小姐,你们藤条,还兴长眼睛的啊?” 司藤看了他一眼:“什么长眼睛,不是有两个人下了水吗?两个人,四只眼。” 颜福瑞没反应过来,嘴巴半张着一脸纳闷,边上的秦放却是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这藤条上的眼睛,是当时拎着藤箱下水那……两个人的?” 司藤说:“是啊。” 又说:“我不是说了吗,白英的计划里,没有什么偶然,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她自己的埋骨地,当然更要陪上十二万分的小心。” *** 鬼索当然是有一定的灵性,但是作为本体的白英都已经被镇杀,种在湖底的区区藤条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日子久了,跟腐藤死藤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所以白英要赶在藤条的灵性还没有丧失殆尽之前,给它们打一剂“强心针”以助其妖性,对于妖来说,短期内助长妖性戾气,莫过于……戕害人命。 秦来福不会水,一定会安排水性好的人下水掩埋藤箱,不管他安排了多少人,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那天晚上,不会有活人浮上水面,除夕之夜,阴冷的湖面之下,是看不见的修罗场。 四只眼睛,分别被四根鬼索所夺,这四根独目鬼索,就是她坟冢的守护者,静静贴伏湖底,有异动时骤然暴起,绞杀有意无意靠近或是可能形成威胁的人或者物,顺便用活物的血液浇灌湖底的鬼索,以便其继续生长残喘。 司藤相信,以鬼索的灵性,不可能会在白日显露踪迹,这一次,或许因为是在深夜,所以对付秦放时,才会大意扬升出水面,让颜福瑞看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