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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溪点头照做。她合上眼睛，扶上大吾的胳膊，就像之前常做的那样。

    她由着大吾带领她，在泥泞的小路间行走。她的触觉和嗅觉被唤醒。在走了大概半分钟后，她感到风速变快了，风中夹杂了一股咸腥味，那是海盐和水草调和在一起的味道。接着，她鞋下踩着的不再是陆地，而是摇摇晃晃的吊桥。

    “可以睁开了。”待小溪重新踏上陆地，她听见大吾说。

    她依言睁开双眼。

    星星，全是星星，不管是头顶还是脚下。二人伫立在小岛的边缘，岛的面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明明站在陆地，却好像站在海面上。

    风已经停了，此时海面没有一丝风，也没有大嘴鸥和玛瑙水母搅扰它的宁静。小溪面前的海水平静得像一面广阔的镜子，一直延展到地平线。天空的一切景象，哪怕是细枝末节都被一丝不苟地映入水中。一时间小溪竟有些难以确定，她此刻究竟是站在海上还是游荡在空中，因为她的头顶和脚下都是灿烂的星辰。小溪心中翻涌起难以名状的喜悦。她望着深蓝色的海水，以及海上她和大吾的倒影，蓦地心生感慨：

    “天上的星星和水里的星星，唉，我竟不知道该喜欢哪一个。”

    “您可以尝试着，去喜欢您心里的星星。”大吾回答。他说这话时是微笑着的，他微笑的表情也被映入海上。

    闻言，小溪微怔。大吾先生在鼓励她吗？他深知小溪的犹豫与彷徨，了解她的胆怯和孤独。可是，小溪转念一想，他说这话时又是以什么身份呢？难道是同志吗？他在坚定我的信仰？还是说，是朋友？

    她总是小心谨慎，缩在自己的安全区内，不敢踏出一步。她感受到了星星的召唤，却害怕走向它。她不似大吾那样洒脱，也不如他那样幸运，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天之骄子，都能无所顾忌地追寻想要的东西。她太过敏感，胸中的火苗也太过炙热；一旦灼烧，其产生的灰烬，将在她眼前筑起深深的阴霾——她看不清，也看不远。

    这样的状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小溪看向海上的大吾，大吾也借着海水在看她。发现了这一点，小溪习惯性地逃避。她慌忙挪开目光，但甫一抬头，又和大吾的视线在空中相汇。她逃无可逃，只得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倒影。她看见自己两手交握在胸前，不安地站在原地。星星洒在她的倒影上，把她的倒影点缀得和大吾的一样亮，光芒就好像从她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海面上的姑娘也深吸了一口气。我应该鼓起勇气，小溪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我应该去追求我心里的星星；我应该将这当作一项使命，以开拓者大无畏的勇气去践行它。她这么想着，觉得头顶的星空倏然变得黯淡，因为此时此刻，她的灵魂之火发散出了比那星星点点的银光刺目百倍的光明。

    于是她抬眼，转向大吾，面向他和他身后的那片星空，毅然道：“大吾先生——”

    “小溪小姐——”与此同时，大吾也转向了小溪。两人竟同时开口。

    “我先说。”小溪心想自己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居然敢打断大吾。

    “好，”大吾浮起笑容，“您请说。”

    他站得端正笔直，西装下的衬衫领子挺拔，领带一丝不苟。小溪生出错觉，她觉得自己宛如在领导面前作报告。她稳住心神，直视大吾的眼睛。穿越来三周，她和大吾交往互动的场景一一在脑海中回放。她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说道：

    “大吾先生，在三周前，我从罗拉的世界穿越回了这个世界。刚来时，我很紧张，我一个人也不认识。那时，我还不确定自己失忆了，对我来说，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我认识居住在这里的宝可梦，熟悉每座城镇、每条道路，甚至叫得出一些居民的名字。可是，又有谁认识我呢？”

    小溪现在也很紧张，她心跳的声音是那么明显，她相信一步之遥的大吾也能听见。

    “您是我在这个世界里认识的第四个人。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的初遇。那是我抵达后的第二天，我和蒂姆去得文接受委托。我站在您面前，我很紧张。我向您介绍自己，我告诉您我叫小溪。于是您称我为‘小溪小姐’，我称您为‘大吾先生’。您是这个世界中，第三个叫出我名字的人。”

    小溪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这些冗杂的回忆只有她自己视为珍宝，对于大吾先生而言，或许只是无关紧要的数字。她感到嘴唇干燥，抿了抿嘴唇，接着说：

    “我接受了您的委托，协同蒂姆调查希嘉娜。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传送或是击毁陨石，保护我们的星球。我和您一起去了流星瀑布，在那里我们向长老打听超级进化的信息，从皮可西老大那儿得到陨石碎片。我们一起在卡那兹市的餐馆用餐，见到了对方的家人。在绿岭宇宙中心，我们并肩战斗；在听到我和罗拉的故事后，您予以我全权信任。您和我一起执行计划C，不，应该是计划B。我们在琉璃道馆商讨对策，在道馆后的山坡上等待直升机启程，一同爬上了天空之柱。”

    每说一个字，小溪都耗费了巨大的勇气。她需要视察自己的内心，需要剖析自己。她将她的心铺展开来，在大吾面前摊开，借着星光，将其中隐秘的部分披露给他。因此，每句话对她而言都是漫长的折磨，她多么希望大吾能打断她，结束这场回忆的自白。可是大吾没有。他嘴角维持着笑容，但眼神是庄重的。